早就預料到會有如此一說,林蔚倒是絲毫不覺得意外,隻是這個現代世界在她眼裡,又多了一份叵測與艱險。
看著少女安靜清美的素臉,陳天嵐突然覺得有點不是滋味。林蔚不說話,眼神也很平淡,沒有因為自己的算計而生出半點不安。這倒是使得陳天嵐有點內疚。
咳——陳天嵐掩住嘴清咳一聲,有些羞愧地掩飾住難堪的臉色。
“這件事,我們可以坐下來重新談談。你想離開精神病院,我可以幫你。”
陳天嵐已經妥協了,或者說暫時讓步。郭家那邊,其實他可以慢慢周旋,至於林蔚,未必就一定是死亡的結局。陳天嵐腦子轉得飛快,比如讓林蔚出去躲避一陣子,避開郭家的耳目和那位心高氣傲的大小姐,等事態平息,林蔚再偷偷回來。
等陳天嵐說出自己的打算,林蔚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不想離開錦城,更不想離開這個對林蔚來說刻骨銘心的地方。
這是另外一個林蔚的執念。
“我說,你不走的話,還會遭到郭家的刁難。我倒是無所謂,可是你真的行麼?就算不把你送去精神病院,郭家也有的是辦法對付你。”
林蔚挑了挑秀眉,明媚的眼波裡泛起一陣漣漪,看著就叫人迷醉。陳天嵐下意識地撇過頭去,不敢直視少女的眼睛。
“這個不勞你煩心了。先幫我辦理出院手續吧。”林蔚之所以如此慎重,不光是另外一個林蔚的記憶帶來的認知,也有她本身的個性。以前在蒼雲宮學藝,她雖然孤標傲世,卻也懂得許多涉世的道理。
想要安身立命,必須有強大的實力。她現在從頭開始,武力值隻能堪堪對付一些不足為懼的普通人,所以不敢托大,更不敢狂妄行事。
兩人離開郊區彆墅,坐上陳天嵐的阿斯頓馬汀,這是一輛低調奢華的豪車,記憶裡林蔚彆說坐這種車了,連最普通的出租車都是極少坐的。不過林蔚還是鎮定自若,慢悠悠地揀了副駕駛位置坐下。
陳天嵐發動車子,提醒道:“安全帶係上。現在查的嚴了。”
林蔚不知所雲,眼底隱約逸出一絲好奇。陳天嵐見她沒有動作,隻是沉默地看著自己,不禁笑了起來。這女孩還真是有趣,不會連安全帶都不會係吧?
無奈陳天嵐隻能俯身過來,親自動手替林蔚將安全帶係好。離得近了,他就能聞到一股極為清淡的香氣,應該是那種沐浴乳的香氣。昨天晚上林蔚逃回家後,確實衝了個簡單的澡,故而身上留了點味道。
不知為何,陳天嵐驀地俊臉微紅,從前隻知道這個少女是無辜的,不過他隻是執行者,不是什麼爛好心的救世主。
林蔚微微垂頭,一縷微微發黃的發梢從陳天嵐手背上掠過去,留下一陣癢癢的感覺。陳天嵐心底愈發不是滋味,迅速收回手,掩飾一般地坐正位置。林蔚卻好奇地研究起來,原來將一條牢固的繩子綁在身上,就叫安全帶?
很快兩人就抵達錦城郊區的精神病院。陳天嵐再次提醒道:“你彆說話,最好裝成很虛弱的樣子。手續我來辦,你簽個字就行。”
林蔚從善如流地點點頭,算是回應。她這副乖巧安靜的模樣,勾起陳天嵐心底的一絲警覺與興味。這女孩不簡單,背後到底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作為首席醫師,陳天嵐的權力還是挺大的,很快就辦好手續。原本可以將林蔚順利帶走,豈料,護工阿彩跑過來將林蔚攔住了。
“陳醫師,這個女瘋子痊愈了?”阿彩眼裡滿是戒備與嫉妒。
陳天嵐其實早就知道這個阿彩對自己有想法,可是他向來是不屑一顧的。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何況是阿彩這種姿色平平卻心比天高的女人。
心比天高,那得看自己有沒有這個資本了。
“她有沒有痊愈,這是我的工作,怎麼,你想替我來診斷?”陳天嵐的話說得毫不客氣,隱約還透著一絲輕蔑與不屑。
阿彩的臉迅速漲紅了:“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敢打攪陳醫師的工作。”
“那就好。讓一讓吧?”陳天嵐自覺地將林蔚護在身後。
看到他這個保護者的姿勢,阿彩眼底露出濃濃的嫉恨之色。林蔚卻不以為意,施施然地走出大門。再次呼吸到新鮮空氣,她覺得,還是外麵的世界好。
“好了,林蔚,你可以回家了。以後沒事,彆聯係我。”陳天嵐剛剛才恢複,對這個少女還存著幾分戒心,下意識地不想與她過多接觸。
沒想到,林蔚不置可否地一笑,轉身就走了。陳天嵐呆立在原地。
拿著出院通知書,林蔚安然無恙地回到久違的家中。雖然昨晚打掃過了,可是看起來還是寒酸清貧,不過林蔚沒有記憶中的怨憤與不甘,隻是平靜地給自己煮了一碗麵吃,然後就盤腿打坐。
第一步是靈力淬煉,重新構築丹田處的氣海。如果可以成功的話,她就能再次恢複修煉體質,然後重新修習蒼雲宮第一功法蒼雲絕。
淬煉的過程是很枯燥的,林蔚打坐四個多小時,整個下午就這樣靜悄悄地流淌過去,直到林天回家,看到女兒的身影,頓時喜極而泣。
“悠悠,你總算回家了。太好了。我就說,你根本沒病,你好好的。”林天這個中年男人不顧自己的麵子,伸手顫顫巍巍地抱住女兒,眼眶裡流出渾濁的淚水。
林蔚的修煉就這樣被人突兀地打攪了,不過此人是她的生身父親,她可不能隨意打殺,也不能隨便無視。
“父親,彆喝酒了,我去煮點東西給你吃。”林蔚努力儘到一個女兒的本分。然而她到底是個冷心冷情的,這番貼心之舉,更多的來自於另外一個林蔚。
林天一連疊地說好,隻是嘴裡呼出的酒氣還是暴露了他的本性。林蔚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秀眉,在廚房裡忙活起來。
麵條很簡單,打了個雞蛋,切了兩個番茄,放了幾塊火腿,看起來樸素如舊。隻是林天感動地再次落下淚來,兩個月不見,女兒身上的氣勢完全變了,不再是從前那個毛毛躁躁大大咧咧的女孩子。
呼嚕呼嚕地將麵條吃完,林天驚訝地看到,林蔚正在簡陋的臥房裡整理書桌。
“悠悠?”悠悠是林蔚的小名,林天經常這樣叫喚。
“嗯?”
“你還是要回去上學?”林天心底難過不舍,更多的是慚愧。
他這麼沒用,對女兒來說,就是個累贅。考大學,學費,生活費,打工,全部都是林蔚自己完成的,他這個父親,隻占著個名頭,什麼忙也幫不上。
林蔚遲疑地點頭,她現在無處可去,按照另外一個林蔚的記憶,這個現代世界是沒有世外桃源的,也就是說,沒有暮蒼山那種適合修煉的古隱門派。
腦海裡還存著悠悠的執念,林蔚聽到林天的稱呼,很自覺地將另外一個與自己同生共命的林蔚稱之為悠悠,這樣方便區分。執念不去,她無法安心。
“可是,真的不要緊麼?那個,那個岑琦……”林天吞吞吐吐地說道。
岑琦?那個與悠悠青梅竹馬交往四年,最後毫不留情地將悠悠拋棄,還在錦城大學的新生聯誼晚會上公然羞辱悠悠的渣男?若不是因為岑琦,悠悠豈會落入郭家的手中,被強製送去瘋人院?林蔚無謂地笑了笑。這個仇要不要報呢?
“父親,無妨。我自有應付的辦法。”
林天頓時一臉不敢置信,下意識地摸了摸後腦勺,總覺得有點不對勁。悠悠的脾氣最為直接火爆,動不動就罵人動手,哪裡有這份悠然氣度?而且很明顯的,悠悠的舉止突然變得優雅多了,甚至可以看出一絲大家閨秀的教養。
林蔚見到父親的異狀,暗道,是不是自己舉止出格了?或者,她與以前的林蔚大相徑庭嗎?可是要她模仿悠悠的一舉一動,的確太難為她了。
“父親,你還好吧?”林蔚抬起臉來,清純優柔的模樣,叫人難忘。
林天微微有些恍惚,似乎在很多年前,悠悠就是這個樣子。隻是生活的艱難與捉襟見肘的困境,慢慢磨去了少女的活潑與天真,將她變得俗不可耐起來。
“沒事,我沒事。你,你今晚還去做兼職麼?”林天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在悠悠心裡,打工賺錢是最最要緊的事。
林蔚略一怔愣,隨即就笑開了,淡若白雲的微笑一閃即逝。
“那麼,父親,我馬上出門了。待會兒回來。”林蔚倒是很想出去走走,已經修煉了一下午,俗話說得好,入鄉隨俗,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她還是願意積極融入這個陌生世界的。
原來的身體已經被上古魔血大陣摧毀消融,想要回去簡直難於登天。
換上素淨的T恤和牛仔短褲,淡綠色板鞋和同色係的包包。林蔚的樣子看起來跟普通女學生沒什麼兩樣。隻有她這雙明眸,流淌著不同尋常的清澈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