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的手心滲出汗來,月亮不知什麼時候被烏雲遮擋了起來,黑暗開始蔓延,在沙地上掙紮的越來越微弱的魚兒,以及四周越來越重的野獸鼻息聲。
跑!在平安的腦袋中剛冒出這個字時,隱蔽的野獸也聞風而動,從草叢中一躍而出,爭相撲向平安。
黑暗中的山林有多可怕,是用語言無法描述的,特彆是當一個人在樹林中沒命的奔跑,以防被追趕著的一大群野獸吃掉,那種可怕更是令人發瘋。
樹枝灌叢不時劃過平安的身體,在上麵掃出一條條血痕,奔跑帶起的小石子打在臉上生疼,但平安不敢停下腳步,他清楚地知道,野獸離自己之間的距離,極為微妙,自己隻要一慢,就注定要成為野獸的一頓免費大餐了。
不想發生的事偏偏還是發生了,破空的聲音從平安耳旁急掠而過,巨大的黑影直接從上空壓下,平安察覺到身後追趕自己的野獸慢了下來,甚至有些已經跑了,發生這種事情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來臨的這個家夥比他們厲害,而且厲害不止一星半點。
山林實在茂密,根本沒有讓那巨大黑影棲身之處,然而這並不能阻止黑影的降臨,它揮震雙翅,鋼鐵般的風壓直接將樹木鋸倒,轟碎,清理出一塊空地。恰巧處於這鋼鐵風暴邊緣的平安更是看得心驚肉跳。
黑影緩緩降落在空地上,帶起一陣颶風,那是怎樣一隻巨大的怪鳥,周身蒼紫,雙目如電,翎羽根根光亮,閃爍著攝心的寒光,當得神駿非凡四個字。
怪鳥電眼一掃,目光停留在平安身上,一陣非男非女的中性聲音從他的喙中傳了出來,“吾名伽樓,是誰在呼喚我?是你嗎,人類?”
平安心中大呼萬幸,這怪鳥沒有直接動手,否則這前有攔路虎,後有追命豺,他可就真的是在劫難逃了。不過這怪鳥的話卻讓平安捉摸不透,呼喚?莫非除了自己這山林內還有彆人?
“人類你過來。”怪鳥抬起爪子,指向平安。
平安向前走了一步,身後原本畏縮不前的野獸居然都齊刷刷跟進了一步,眼中無不釋放著嗜血的光芒。
“孽畜,召喚吾伽樓降臨之人豈是爾等可妄念褻瀆!”兩道紫電從怪鳥眼中射出,如兩條怪蛇,瞬間將野獸群電成了焦炭。
平安緩慢移動著腳步,怪鳥實力強勁,平安害怕稍有不慎自己就成了一縷孤魂。這麼想著,手中的劍卻急劇顫動起來,“鏗鏘??”明明是木劍卻發出了鐵器出鞘的聲響,一陣大力自劍身傳來,拉扯著平安向怪鳥奔去。
終於到了怪鳥身前,木劍脫手飛出,立在空中,鳴動不已。
怪鳥抬起前爪輕輕撫摸木劍,眼中竟然流露出了懷念的神情,這本是人類才有的表情。
“不鳴,你我一彆已有兩百年,為何如今你卻在一個廢人手裡?”怪鳥語音呢喃,和殺野獸時判若兩人,和木劍就像相識多年的老友。
被木劍帶到在地上的平安聞言一震,這怪鳥認得這不鳴劍!
木劍嗡鳴,似是在回應怪鳥的話。
“還記得兩百年前你我伴隨那人征戰沙場,天下誰不臣服?你身上這‘不鳴’二字還是他親手所刻,兩百年來未曾褪色!可惜,那人的一生也不過是個笑話,而今你我得以長生,他卻隻能在地下腐朽,何其可笑!”怪鳥說到動情處,鳥目中竟流下淚來。
“人類,我曾答應那人,將來有一日手持不鳴劍之人若有事相求,便以水浸劍身,我自會趕來完成諾言,現在你可以說了。”怪鳥對木劍一番傾訴後,轉向了平安。
平安瞅著自己滿是汗水的手掌,心下頓時明白了幾分。
“山林中有一條蛟龍,沉睡在山心的水澗之中,山心中有一石台,那上麵供奉著的法書,請為我取來。”
平安明白,那書可能是自己的轉機,奈何有蛟龍看護,令他一籌莫展,如今這送上門來的苦力不用,怎麼對得起自己?
“可以,不過你與我一起去。”前半句讓平安滿心歡喜,後半句卻讓平安如墮冰窖。讓自己一起去?那和自己一人去有區彆嗎?即使不用正麵對上蛟龍,那個級數的戰鬥餘波也不是他現在這幅身體能承受的。
“怎麼,不願意嗎?你所說的蛟龍,在我剛涉足這片山林時就已經對我做出威嚇,倒是個不錯的對手,不過還沒完全醒來,現在去正是絕佳時期。而你根本沒有掌握不鳴劍的力量,隨我同去也好讓你熟悉不鳴劍,免得在你手裡埋沒了它!”伽樓的語氣中透著一絲不屑,畢竟以他的境界,要不是看在不鳴劍和那人的情分上,他根本不會理會平安。
既然是非去不可,平安也沒有再推托,該麵對的總要麵對,怎能一直被人低看,武功廢了就真是廢人嗎?不由得平安生出一股豪氣,夾著尾巴做了二十年了,為了一個承諾,自己已經委屈了二十年,難道到死都被人視作窩囊廢嗎?不!
“好,我隨你去,就算是龍潭我也要去闖一闖!”平安挺起身形,像一株挺拔的青鬆。“不過,你身軀巨大,怎麼進那山心?”
伽樓不說話,雙翅聚攏,遮住身軀,再猛地一展,狂風肆虐,再看伽樓,已經變成了一個高大的男子,背生雙翅,頭戴紫金冠,身批紫金袍。懸浮在空中,威武不凡。
今天晚上的怪事真是一件接一件,飛升後留下的肉體成佛,遠道而來的怪鳥又化人,饒是平安這般心智堅定,也不禁感到一陣眩暈。
“事不宜遲,人類,走!”伽樓雖化人身,一雙巨爪卻無變化,振翅飛來,抓起平安的肩膀,向山頂急掠而去,勢如奔雷。而身在山澗的蛟龍意識到強敵的到來,也開始躁動不安,龍吟聲開始在山林裡回蕩,低等的野獸由於動物的本能開始暴動,幸好平安和伽樓是從空中接近,才沒有受到影響,雖然伽樓出手必然所向披靡,可平安也不願意看到那樣多的殺戮。
伽樓緩緩落在山口,往下望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但平安知道,那裡蟄伏著一頭蛟龍,隨時會殺出來。
伽樓隻是稍微停止了一會,便進了山口,雙爪抓住平安,急速俯衝,隻一會兒就來到了山心。
“這畜生真是蠢得緊!估計是強行被人灌輸了修為,靈智還沒來得及提升,罵了我這麼久,也隻會說‘滾’這一個字!”平安雙腳剛著地,伽樓就笑罵著說出了這麼一句。
平安豎起耳朵,卻隻聽見在山心處四處回蕩的龍吟聲。
“他不出來嗎?”平安四處張望著,想要找到仙人所說的石台,可惜這四壁空空,除了中央那一潭深水,哪有石台的影子!
“離他完全解禁還需要一點時間,估計他也在掂量吾的實力,不敢輕易出手。但是給他貫注修為命其看守法書之人卻耍了個卑鄙的招數,讓他可以在瞬間解除九道封印,世間除了‘皇’界高手,幾乎無人可敵,可又有幾人能達到‘皇’界?”
平安聞言看向深潭之中,初看一團漆黑,深不見底,可看著看著,那潭水卻變得清澈起來,一方石台就那樣佇立在水底,兩道鎖鏈將一本黑皮的書緊緊鎖在石台之上,一條血紅色的蛟龍盤在石台下,冷冷的與平安對視。
平安倒吸一口涼氣,這條蛟龍當真好猙獰,龍首卻蛇身,獨角三趾,龐大的身子幾乎占了水下空間的一半,自己要直接麵對的就是眼前這個怪物嗎?
“你是說我要取得法書,就得下水,取得法書又等於釋放了蛟龍的封印?”平安有些不敢相信,這仙人的機緣也太難得了。
“還不算太蠢。不過區區一條‘皇’界蛟龍,如果你能發揮出不鳴劍的全部實力,你自保絕無問題。”
“全部?”平安頓時無語,即便是當年還有‘將’界修為之時,不鳴劍也隻是能比一般寶劍稍微鋒利一些,那是幾層實力?
“彆想了,不鳴劍在你手中根本連一成實力都沒發出,不鳴不鳴,你當真以為他不鳴嗎?”
“不鳴劍……”木劍在平安手中顫動著,嗡鳴不已,似乎在興奮,在期待,在催促著平安。
“還在想什麼!”伽樓提高了音量,“畏畏縮縮,做什麼事都思前想後,拖空了勢氣的人怎麼能發揮出不鳴劍的全部實力?那人曾說過,執掌不鳴劍的人必須要有士的銳氣,將的豪氣,王的霸氣,這樣才能稱為皇者,才能發揮不鳴劍的全部實力!”
“勢嗎……”平安仿佛明白了什麼,胸中似乎有什麼在熊熊燃燒,二十年來的一幕幕在他眼前閃現,從自幼的飽受**,到武技大成之後的謹慎做人,庸庸碌碌,娘直到死自己都沒能給她買下一口棺材,娘一直說人在做天在看,可天真的在看嗎?
這一瞬間,平安做了一個決定,他不要再這樣活下去了,對什麼人都笑臉相迎,任人欺侮。他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們平家的子孫,不是孬種!
“伽樓,你準備好了嗎?來吧,我今天要不死在這裡,要不,就名揚天下!”
平安話落,不等伽樓,騰空而起,不鳴劍上蔓延出神秘的黑色咒文,整把劍變得通紅,氣息火熱,平安把劍揮下,水麵應勢向下凹去,在劍氣下不斷被蒸發,平安勢如破竹,仗劍俯衝,就這樣遁入深潭,氣勢如虹。
一把冒著熱氣的劍,一個毫無力量的人,就這樣直衝而下,借著完全被蒸乾的潭水產生的蒸汽的浮力,平安穩當地落在了潭底。
剛碰到地麵,平安不理會蛟龍的威脅,徑直朝蛟龍跑了過去。炙熱的劍氣將地麵烤的劈啪作響,平安倒提不鳴劍,一個羚躍,勢要將不鳴劍插進蛟龍的頭顱。
“你不要命了!”伽樓巨翅一掃,將平安掃飛,另一隻翅膀一劃,鎖鏈應聲而斷,腳爪抓住法書,扔給了平安,“保護好,活下去!”
鎖鏈一除,蛟龍血紅色的身軀見風就長,眸子裡閃爍著暴虐的光芒,小山那麼大的頭顱,一張口就把跟前的伽樓給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