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說完了便不再搭理魏忠賢,轉過頭來對我說:“小朱(他看過我的資料,所以知道我的名字。在看守所裡,隻要不是乾部特彆交代保密的,一般小勞改也可以看其餘犯人的資料,為了方便管理),你不用怕,要是他們哪鍋敢打你,你就告訴老子,老子請他們這群吊呆吃鞋底燜肉!”
我打心底裡感激五哥,但是眼下這種情勢卻不能表現的太明顯,故作鎮定的點點頭,微微一笑說:“我知道了五哥,你放心吧。”
五哥看我這表現覺得挺滿意,說你先進去吧,一會兒我讓醫生過來看看你傷勢。說著就把我推進號子,嘩啦一聲把防盜門拉上,上了鎖。又把外麵的厚鐵門砰的一聲關上,鎖好了之後還不忘了從大鐵門的一個長二十公分高十公分的‘貓眼’中吼一句:“魏忠賢你給老子好好滴,不要動他!”
魏忠賢陪著笑臉點頭哈腰送走了五哥,轉過頭來看著我的時候立馬換了一個表情,黑著個臉,就好像我欠他八百塊錢似的,小眼睛一斜,著實有點嚇人。
我表情平靜的看著他,心裡害怕極了,尋思著如果他們動手打我,我要不要鬨號(就是還手和他們對著乾的意思,一般新人都要被過堂,也就是讓裡麵的老犯人痛打一頓,一直打服為止,讓你以後的日子裡不敢鬨事。不過有的地方也叫這種過堂為服水土,鬨號叫反股,稱呼雖然不一樣,內容基本相似。),魏忠賢卻自己閒庭信步般的踱步到裡麵去了。
我被他這一舉動整的一愣,尋思著他這是什麼意思?但是眼下我為魚肉人為刀俎,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於是我就靠門站著,沒有他們的命令也不敢動彈。
雖然我以前沒有蹲過,但是關於裡麵的傳說實在是太多了,至少我知道的是:進去的新人肯定要被老人欺負,要必須絕對服從乾部的管理等等。
代班魏忠賢‘閒情逸致’的溜達到最裡麵靠牆的位置,在鋪板上慢慢坐了下來,其餘的人都一字排開坐在鋪上,大氣都不敢出,但是毫無疑問眼睛都在盯著我,興奮異常。
“把鞋脫了,過來。”魏忠賢低頭看著灰白的地板磚,頭也沒抬的說了這麼一句。
他聲音不大,但是還是被我聽清楚了,我脫掉了腳上花了六百塊錢買的已經被抽掉鞋帶的耐克,穿著襪子走在乾淨的地板磚上,心裡撲通撲通的亂跳。
號子長約七米,寬約四米。在我進來的門的左側是一個大約一米二高一米寬的磚頭壘砌瓷磚鑲嵌的台子,台子左側裡麵是一個蹲便池,再往裡是一個下頂地麵上頂房頂的大號洞,被一個個的斷立麵割開,分成了豎三橫四,十二個小號洞。每一個小號洞空間大小一米見方左右,用來堆放犯人的被褥和家裡送來的衣物包裹以及洗漱用品等雜物。
右側是一個兩米長七米寬的大通鋪,光滑光滑的,平時犯人就坐在上麵靜思,懺悔自己的罪過,到了晚上則睡在上麵。
中間是寬一米多一點的灰白瓷磚地,被擦得錚亮,幾乎能當鏡子照了。
而最裡麵的儘頭處,還有一個厚厚的大鐵門,平時都關著,隻有特定放風的時候才會被打開,這個門是電子鎖,控製開關在乾部辦公室。
魏忠賢是頭鋪、是大拿、是代班、是這個號房裡除了乾部和小勞改之外的最高權威代表,所以他就理所應當的坐在最裡邊,占據最多的空間。
現在他就坐在最靠裡的鋪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那樣子看上去很是深沉,就像是一個思考者。
不過他考慮的肯定不是今天應該穿什麼衣服,而是該如何對付我這個不可以過堂的生瓜蛋子。
我來到他麵前,魏忠賢還是沒開口、沒抬頭,依舊沉思著,房間裡靜的可怕,每個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坐在他旁邊的一個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的小子看見我這麼‘囂張’,猛然大吼一聲:“蹲下!”
在如此寂靜詭異的環境中,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大吼嚇得渾身一哆嗦,整個號房的人也被他嚇得渾身一哆嗦,就連低頭沉思的魏忠賢也被他嚇得渾身一哆嗦,好懸沒從鋪板上掉下來。
還沒等我按照這位仁兄的話蹲在地上,魏忠賢突然發難,他咬著牙看著那位仁兄,猛地一拳打在他的臉上,同時大罵:“我乾死你個吊子,你想嚇死老子啊!”
魏忠賢此話一出,號房裡的人再也忍不住,撲哧一聲全都笑出來。
就連魏忠賢自己打完這一拳之後也愣了一下,跟著笑了起來。
至於他們在笑些什麼,當時的我並不知道,可能他們自己也不知道。不過經曆了半年的看守所生涯之後的我終於明白,他們那時在自諷,在沒緣由當中尋找一種可以令他們開懷一笑的理由。這就是被關押之後那些心情極度壓抑的我們的心理,已經變得有些扭曲,極力的尋找能夠令我們關心的話題和事情,借以度過那不知道多久的漫長歲月。
被他打得那位仁兄嘴角流了點血,不過沒什麼大礙,急忙從鋪板上爬起來,笑著和魏忠賢賠不是:“魏哥,對不起對不起,俺看這小子不懂規矩,想教教他咧。”
魏忠賢笑罵他:“老子看你個吊子最不懂規矩咯,以後要是再敢這麼嚇唬老子,我叫你滾下去擦地去!”
那位被打還要賠笑臉的仁兄忙不迭答應:“不會咧不會咧。”
魏忠賢不再理他,他轉過頭來斜楞著眼看著我說:“蹲下來。”
他此話一出,號房裡頓時安靜下來,再也沒有人笑,都饒有興趣的看著我。
我不想在裡麵鬨事,便依照他的話蹲了下來。魏忠賢對著那位被他打的仁兄說:“小河南,狗日的拿筆拿紙,替老子做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