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唐駿來接我出去吃飯,我答應了。太陽已經下去,雖是晴天,但整個城市都籠罩在灰色之中,以前看慣了的顏色,今天看起來,就像自己的心情,城市,被人為地包裹在灰色之中。
後來想想,這段時間的掙紮,是我潛意識裡不想承認我失敗的婚姻,我骨子裡很傳統,我害怕彆人知道我離婚了。
離婚也也許對現在的年輕人真的算什麼,但對於我,我還是很在乎的,這不僅是我一生的賭注,王天鑠也是我的初戀,我沒有失戀的經曆,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有失敗的婚姻,而且,失得如此的徹底。
王天鑠對我的態度,我也沒有告訴柳眉,朋友就是朋友,不能把自己的悲傷都讓朋友來分擔,我一直認為,閨蜜可以共享心事,但悲傷還是留給自己,悲傷並不像有人說的那樣,分擔了就少了一半,而是,你自己要把自己血淋淋的傷口親自撕開給你的朋友看,傾訴了,留下自己一個人,悲傷會翻倍的。
我不知道唐駿要把我帶到哪裡,至少我知道,這個男人不會傷害我。車開出了有一個小時,車裡一直響著理查德-克萊斯慢的鋼琴曲。離城裡好像很遠了,看著車窗外的景物,我感到很熟悉,我知道,他要帶我去哪裡了,這就是我上次來夏阿姨家的彆墅。
我沒有拒絕,以我現在的心情,就是下地獄我也會跟著去,我隻是不想一個人呆著,有個人願意陪著我,很好。
進門是需要門禁卡的,門衛確定我們的確是朋友,才讓我進了門。我知道這樣的房子在外麵都一樣,但裡麵是大不相同的,我到過高副省長家,那真是彆有洞天,是我們這些工薪族想都想不到的奢華。用柳眉的話說:“他家的一個吊燈,就夠我們掙一輩子的。”
進門的時候,一開燈,我就知道,他的裝修很特彆,你乍一看挺簡單的,潔白的牆麵,客廳裡並沒有豪華的吊燈,而是方形的嵌入式的頂燈。但在燈影中,天花板上的百合花卻清晰可見。對著沙發的牆壁是玻璃工藝壁畫,另一邊竟然是整麵牆的梵高的《向日葵》。客廳的儘頭,是乳白色的吧台。牆櫃上放滿了各式各樣的酒。
茶幾很大,上麵放著一個中型的魚缸,但裡麵是鵝卵石和水草,並沒有魚。石頭上還有銅錢大小的花紋,放在那裡,很有情趣。
“鐘點工每周來一次,不敢養魚。”他見我盯著魚缸,他用手撫了一下茶幾,“不臟,坐吧。”
我很好奇,他一個人,要這麼大的房子乾什麼。自己又不在這住,還讓鐘點工打掃。但我並沒有問他這樣無聊的問題。
“樓下都是客廳?”他的客廳確實讓人感到空曠,除了那個吧台,讓人知道這是住人的地方,讓人感到就是一個空蕩蕩的展廳。
“是的。”他看我的眼睛有些異樣,“我不喜歡屋子裡滿滿的,那會讓人感到更空虛。”
一直以來,住單獨的兩層樓房是我的夢想,特彆是和爸爸媽媽同住的那段時間,就想攢夠錢,買一棟這樣的房子,爸爸媽媽住樓下,我們住樓上,這樣彼此都有一個獨立的空間。那時的王天鑠卻說,這樣住很好,他會感到自己是這個家裡的一個分子。
“可以上樓看看嗎?”
“可以。”他笑著說,“我的生活絕對積極。”
衝著樓梯口,是一個小小的客廳,更像是一個二人世界,這樣的地方,多一個人就會顯得擁擠,桌子上,放著一大束玫瑰,很少鮮豔。
“為我準備的?”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說:“每周,換一次。”
“你經常在這住?”
“也不是經常,我到省城的時候,都會過來的。”
“你父母呢?他們不和你一起住?”
“他們和我哥哥一起住。給他們帶孩子呢,在湖州。”
他的臥室也不大,寬大的雙人床,幾乎占了整個房間,床上的床罩和被罩都是灰白相間的條紋。床的左麵是書桌,放著筆記本電腦。沒有衣櫃,我知道,現在的有錢人都有單獨的衣帽間。但他的臥室如此的簡陋,簡直就是苦行僧的生活。
和唐駿比起來,這間臥室顯得寒酸起來,他是那樣的注重修飾自己,而自己的居所卻如此的簡陋,簡陋的讓人感到沒有生氣。
“你平時都住在這裡?”
“大部分時間吧,怎麼了?”
“沒什麼,我隻是感到這樣的臥室和你不相稱,整潔倒是很整潔,但一個人住在這樣的環境裡對身心沒有好處的。”
他笑了起來:“這樣的環境至少不會讓我想入非非,忙碌的我回到這裡,會很快放鬆自己的身心的,因此,這樣的環境對身心都有好處。”
他把“身”和“心”說的很重,重在否定我剛才說的話。
“我們下去做飯吧,我想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從臥室出來的時候,我看到對麵有一間房子,我推了推房門,門是鎖著的。
我看著他,“自己住,鎖它乾什麼,鐘點工怎麼打掃?”我放開手,轉身看著唐駿,正準備離開的我看到唐駿的眼神裡掠過一絲慌亂,就一瞬,但我看到了。
他忙接著 我的話說:“沒什麼,放雜物,我一個人,住不了那麼多。 天不早了,下去吧。”
我反而好奇起來,堅持著:“放雜物的地方我也想看看,該不會是金屋藏嬌,怕讓我看見吧。”他轉身要下樓,我攔住了他。
他無奈地從身上拿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讓我吃驚的是,這不是什麼雜物間,而是一間布置很溫馨的臥室,這個臥室至少是剛才那個臥室的三倍,寬大的雙人床放在正中,湖藍色的床罩和被罩,粉白色的梳妝台。看到梳妝台,我不禁一笑,一個大男人,不會用這些東西。還真的是金屋藏嬌,這個年頭的男人,誰能離開女人呢?還在我麵前裝什麼情聖,幸虧我的堅持。
我走近梳妝台,正想揶揄他幾句,但我生生地把我的話咽了回去。
梳妝台的中間,赫然擺的是我的照片,那是我貼在他的留言簿上的一張二寸的畢業照。被他放大了,放在棕紅色的相框裡,照片裡黑白色的我,正甜甜地笑著。
心像被什麼紮了一下。我回頭看著他,他避開了我的眼睛。梳妝台上的化妝品,是雅詩蘭黛,是女人的護膚品,眼霜,精華露,遮蓋霜------
我的眼睛濕濕的,心也如楓葉般飄舞。在那次聚會之前,我並不熟悉的這個男人,怎麼會這樣,這麼可以這樣。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在他的住處,給我一個這樣的房間?
我頹然地坐在他的床上,他站在我的麵前,身體靠著梳妝台:“對不起,讓你看到這些。我不想讓你看到的。”
看著照片中的自己,笑的那樣的恬靜,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這樣去笑。我的畢業紀念冊已經壓在書桌的最底層,上麵有些什麼,幾乎都忘卻了。現在,塵封的照片,就這樣端坐在我的麵前。
但是另一種念頭馬上占據了我的頭腦,這樣一個男人,晚上對著自己的這張照片,會想些什麼,我感到脊背陣陣發涼。
“你怎麼可以這樣!”我氣急而怒,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隻是,請你彆誤會,我對你的感情是聖潔的,沒有對你絲毫的玷汙。”
他避開我的眼睛,看著照片中的我,從鏡子中,我看到他的眼神變得很溫柔,那種對女人有誘惑力的溫柔。
“自從認識你,就再也沒有女人走進我的心裡。我一直認為我會和你生活在一起,我也從來沒有遠離過你。我知道你喜歡湖藍色,所以,我布置了這樣的房間,想象著你的喜歡,一樣一樣的布置,布置完了想象你是驚喜還是嗔怪。我不知道你用什麼牌子的化妝品,雅詩蘭黛是我妹妹用的,每年的三八節,她都會訛我一套,我就認為這是最好的。”
“我從來沒有在這個房間睡過,隻是,累的時候,想和你說說我的喜怒哀樂的時候,才進來坐坐。有時候身心疲憊的進來,出去的時候常常是信心滿懷。也正是你和王天鑠結婚了,我才想離你更近一些,因為我知道王天鑠的為人,那時我隻是祈禱,王天鑠無論辜負誰也不要辜負你,我知道王天鑠在外麵有孩子的時候,我甚至找人修理過他。後來,我放過了他。你知道為什麼?因為,他那你來威脅我,我也相信了他的話,能夠繼續對你好。”
我隻是玩弄著手中的雅詩蘭黛,他和王天鑠以前發生了什麼,我現在並不想知道。但我心裡對他的怒氣在逐漸消失,我也為我剛才的想法感到羞恥。
就在那一刻,我想起了王天鑠對我說,這是銀行卡,情人節,你想買什麼就買什麼。聽到這樣的話,心裡空空的,真正回想天鑠給我買過什麼,除了結婚戒指和項鏈,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
鏡子中的我淚流滿麵,而照片中的我還在甜甜地笑,我哭什麼呢,也許,唐駿喜歡的,是照片中的我。而現在,我已經人老珠黃,他這樣做,也許隻是他的感情的一種寄托。
這樣想著,我平靜了許多,他遞過手帕,這樣的年代,用手帕的男人隻能在電視劇中看到,我一直認為,用手帕的男人是有品位的男人,至少有一點你可以卻定,這個男人很乾淨。
感謝照片中的我讓我從意亂情迷中清醒過來。我們走出了這間臥室,我們可以下去做我們的午餐,然而,走到另一間房子前,我停了下來:“這不會真的是雜物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