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天晴,天空上出現了一條清靈,少見的彩虹,朦朧的光暈,綺麗的色彩,讓見到的人都不得不感歎自然的鬼斧神工。丁紫薔童年的記憶裡看過幾次這樣的虹,那時候的自己也像眼前的這些孩子們一樣,蹦蹦跳跳地數著彩虹的顏色,抓著畫筆,胡亂地描繪著曲線,還以為自己抓到了自然的精髓,其實不過是亂糟糟的塗鴉,但心裡總會由衷地也掛起一道七彩的虹。
轉眼間,畢業做幼師也已經一年多了,每天最開心的事情就是看著孩子們無憂無慮地歡笑和吵鬨,她每天都在祝福,祝福這些孩子可以一直這麼快樂下去,心靈上不蒙受一點塵埃,能夠毫無負累地長大,有一個她所向往的家庭。這些都是丁紫薔沒有的,但她相信她的學生可以擁有。
雨後的草地,上麵的水珠在陽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光,是和彩虹相得益彰的美,隻是頑皮的孩子們哪裡會懂得欣賞這樣的美,他們“張牙舞爪”地相互攀比誰畫的彩虹更美,然後開始打打鬨鬨,一個接一個地滾倒在草地上,肆意地笑。他們這位年輕漂亮的女老師很快就發現情況並不像自己以為地那麼好收拾了,孩子們的衣服上爭先恐後地染上了綠色的草汁,有的孩子身上簡直如同一幅抽象畫,混合著泥土的味道。
丁紫薔不得不勒令孩子們回到教室,原本是想讓孩子們欣賞自然,描繪自然的,沒想到反過來,這些天真的孩子被自然做上了一幅副精彩絕倫的作品。對,是精彩絕倫沒有錯,她並不生氣孩子們的玩鬨,如果他們深沉地仰望天空才是不正常的吧。她就喜歡他們最天真,最真實的樣子。
到了放學的時間,把孩子們一一交到家長的手裡,是丁紫薔百做不厭的事情,是一種儀式。就好像把每一個孩子的命運都做到一次交接一樣,在學校,她對他們一視同仁,可離開學校,這些孩子們將回到具有不同背景的家庭裡,這些背景對他們的影響是一輩子的,會跟著他們走到未來,當他們跟自己一樣大的時候,會變得多麼不一樣呢?
今天的家長看到孩子們的第一眼都略略有些苦惱的表情,因為他們的寶貝毀了今早起床經過一番惡戰才穿好的漂亮衣服。丁紫薔讓每個孩子都拿著今天畫好的彩虹,然後一一向家長解釋這種大麵積摧殘衣服的現象是如何發生的,好在家長們看到寶貝的塗鴉以後對衣服倒不那麼疼惜了。
最後教室裡,隻剩下一個小男孩了,男孩的名字叫做尉遲天,很少見的姓氏,好像無論起什麼樣的名字,都有一種大將風範,很久以前她就認識了這個姓。
“天天,今天誰來接你啊?”小男孩的家人似乎都特彆忙,大多數時候都是保姆來接送,不過通常他被落到最後的日子一定是他奶奶或者爸爸媽媽過來接他,所以丁紫薔這麼問。
“來了不就知道了嘛!”把畫筆塞進書包的天天酷酷地說,眼睛裡到底有一絲小孩子的期待神情,說完還不忘跑到門口向外張望,然後又跑到小凳子上,對著丁紫薔問:“老師,你說今天誰會來接我呢?”
丁紫薔不禁莞爾,小孩子,藏不住心思,裝得滿不在乎,其實不經意間就流露了真實的感情。不過今天來接孩子的不管是誰,都有些失職了。放學的時間已經過了將近半個小時,還是一點人影都沒有,眼看著眼前的這個小人情緒變得越來越消沉。
“天天,要不我們給爸爸媽媽打個電話吧?看他們什麼時候到?”丁紫薔聲音爽朗地征詢著孩子的意見。
“老師,你有我爸爸的電話嗎?我能記得哦!”天天睜著大大的眼睛,一臉興奮地跳到丁紫薔的麵前。
“那好,天天給我報,我來撥,撥通了你來說,好嗎?”丁紫薔哄著小孩兒,其實自己手機裡存儲著所有孩子家長的聯係方式,她翻出了尉遲鋒的號嗎,跟稚嫩的童音裡蹦出的數字一個也不差,她想,小孩子隻要用心,總是容易記住東西的。隨後撥通了尉遲鋒的號碼,並直接把手機放在了一臉渴望的小天天的耳邊。
丁紫薔聽著天天在電話這邊“嗯”,“好”,“啊”地叫個不停,到底不知道尉遲鋒跟自己的兒子做了怎樣的解釋。大概電話那端的尉遲鋒也覺得自己兒子不靠譜,所以叫他讓老師聽電話。
“老師,爸爸讓你聽!”天天奶聲奶氣地遞過電話,就好像是一個上了發條的小火箭,一下就跳到了旁邊的小桌上。
尉遲鋒走上來就是禮貌的道歉,然後很有條理的解釋了一下情況,原來,今天是小天天一直在外地工作的叔叔過來接他的日子,大概是路上有什麼事情耽擱了,所以晚了,尉遲鋒抱歉地說一會他會打電話給自己的弟弟確認一下情況,耽誤老師的時間了。
丁紫薔倒是不介意,這樣的時間,同居的室友應該還在下班回家的地鐵上,一個人回去,也是冷清。
天天好像特彆喜歡今天過來接他的叔叔,臉上洋溢著小孩子最本真的喜悅,還一個勁兒地拉著丁紫薔要到大門口去等,拗不過小孩子,丁紫薔隻好鎖了教室的門,一手牽著天天,一手掛著自己和天天的背包,走向門口。幸好夏天天黑的晚,這個點了,天還沒有暗下來的意思,隻是一陣大雨過後,又跑出來的太陽漸漸有了夕陽的姿態。
門口的門衛是個老爺爺,丁紫薔喜歡叫他老丁爺爺,因為他們恰好是本家,他一天24小時待在幼兒園裡守著,這會兒正搖著一把扇子看著電視,見到丁紫薔過來了,笑嗬嗬地說:“丫頭啊,我看那間教室燈沒關,就知道一準又是你,大門還給你留著呢!”
“嘿嘿,謝謝老丁爺爺,明天我請你吃糖醋排骨!”丁紫薔一直覺得老丁爺爺不容易,老伴不在了,身邊又沒有一兒半女照顧,吃的自然不那麼講究,因為自己住的近,所以做什麼好吃的,都想著給老丁爺爺送一些。
“爺爺就喜歡吃你做的菜,現在像你這樣的好女孩怕是不多,但依我說,也該早點找個好婆家了!”
丁紫薔就知道,老丁爺爺往往三句話不到就會開始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著急,莞爾一笑,“爺爺,你這樣念,都快把我的婆家都嚇跑了,好像我嫁不出去似的!”
“你要在這事上上點心,我也不念了,真替你媽媽著急,你要找了好婆家,她也不用辛苦做生意了吧?你看你,一天到晚,都隻知道圍著小孩子轉,哎,我還發現了,你們班這個小鬼怎麼老是被落在最後啊?”
老人家總會後知後覺,這才注意到自己身邊的天天,天天也明顯知道老丁爺爺嘴裡的小鬼叫的是他,隨後衝老丁爺爺做了一個鬼臉,但轉眼間又眉開眼笑地衝大門跑去,看得丁紫薔是歎為觀止,聽說過川劇變臉,自己也有幸近距離欣賞過那麼一會,但絕對沒有眼前這個小孩的變臉精彩。
“小叔!”這是天天變臉以後,發出的第一個詞,異常興奮,順著天天跑過去的方向,丁紫薔和老丁爺爺一起看到了一個背著淡淡的陽光站立著的高挺男子。
隻一眼,丁紫薔就認出了眼前的男人,他張著臂膀把小天天抱起來的樣子看得丁紫薔覺得心裡一暖,但又下意識地想躲開,可自己知道,無路可逃,至少天天的小書包還掛在自己的手臂上,那裡隱隱勒出了紅印,有些酸疼,真不知道一個幼兒園的小朋友的書包怎麼可以比自己的背包還要重,小孩子一定在裡麵偷偷地裝了什麼“秘密武器”。
既然躲不過,也隻有麵對了,丁紫薔拎著兩個包,走向門口,心裡卻想著:今天的裝扮還算可以吧,一身波西米亞風的長裙,外麵一件鵝黃色的小坎肩,一米六八的身高配上一雙坡跟涼鞋雖然在尉遲庭麵前依然矮了半個頭,也算是高挑的了!
“紫薔!”倒是抱著尉遲天的尉遲庭先開了口,“好久不見!”
“你好,好久不見!”丁紫薔也隻笑笑,或許是因為自己太自作多情了,她連忙忽略自己在他眼裡看到的那份熱烈。“這是天天的書包,以後你們接孩子的時候要按時,要不然小孩子盼著挺可憐的!”說完,把書包掛在尉遲庭伸過來的手臂上。
“你的手勒紅了!”尉遲庭不打算回應關於自己遲到的原因,他是故意的。
“哦,一會兒就好了,孩子交給你了,我也要回家了!”丁紫薔說完,還不忘回頭衝著門衛室門口拿著大扇子,伸著頭聽他們說話的老丁爺爺做了個再見的手勢。老丁爺爺也笑嗬嗬地用手裡的大扇子在空氣裡搖了搖。
“我們送你吧!”尉遲庭的聲音響起來,又指了指自己的車“我們好久沒有見麵了,總可以敘敘舊吧!”
“真的不用了!”丁紫薔依然帶著輕輕的一抹笑,“看到後麵那個居民小區了吧,我就住在那!所以,”她想說這段路自己走也就幾分鐘,應該還比他開車快!
“那一起吃個飯!”尉遲庭堅持不懈。
“不用了!”
“小叔,吃肯德基哇!”一直睜著眼睛在尉遲庭和丁紫薔身上打轉的尉遲天聽到吃著實來了精神,估計也的確餓到了,都晚上六點多了,隻是小孩子竟那麼喜歡肯德基這樣的快餐,大約是家裡管得嚴,很少讓孩子出來吃垃圾食品的緣故。
“要是老師去,我們就一起去!”尉遲庭多聰明啊,眼看著自己的魅力是沒有什麼誘惑力了,利用起了不懂事的小孩。
尉遲天聽到這麼說,更來了精神,從尉遲庭的懷裡跑下來,拉著丁紫薔的裙子叫道:“老師,你陪我們去肯德基吧!”
“嗯,老師今天有事,就不能陪天天去了,你跟叔叔一起去吧!”丁紫薔麵對孩子總是說話軟軟的,臉上掛著甜甜的笑,看得一旁的尉遲庭有些呆怔,說實話,這樣甜甜的丁紫薔好像很長時間都不曾在自己記憶裡出現過了,他也習慣了這個女人從女孩開始一見到自己就如一隻戰鬥中的刺蝟模樣,原本今天他就做好心裡準備的,無論丁紫薔怎樣的冷漠和爭鋒相對,自己都會遷就她。隻是從見麵開始,她都是微微地笑著,好像兩個人之間就隻是一對許久未見的朋友,倒讓尉遲庭有些疑惑,這幾年,是自己錯過了什麼,還是鑒於有小孩子在場,她不好和自己鬨脾氣?
“那叔叔就不帶我去了!”尉遲天小嘴一癟。
這個表情看得丁紫薔有些好笑,一頓肯德基而已,“天天放心,老師不去,叔叔也會帶你去的!”看著他們叔侄兩那麼親密,想必這個叔叔也是有求必應的。
尉遲天抬頭看著尉遲庭,尉遲庭擺出一副嚴肅又無奈的表情,“那我們隻好回家了!”
丁紫薔做夢也沒想到,這個平時酷酷的小男孩竟然哇地一聲就大哭了起來,拽著自己的裙子搖了起來,“老師,去嘛去嘛!”聲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