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上的鍋蓋將蕭仁的神氣也蓋住了,從理發店出來那刻起他就足不出戶,不敢去串門,早晚對著鏡子,希望自己的頭發能夠“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像雨後春筍一般一夜間冒出不少,結果卻發現頭發比指甲長得還慢。在開學的前一天晚上,幾天不見的傻妞突然登門造訪。
蕭仁本以為傻妞看到自己的鍋蓋頭肯定又要取笑一番,豈料傻妞情緒不高,仿佛忽視掉了那鍋蓋。
“找我什麼事?”蕭仁問。
“你明天就開學了吧?”傻妞看了下蕭仁,低聲問。
“是啊!以後你就不用站在校門口等我放學了!”
“是啊,以後我就一個人回家了,不過沒事的,我認得路……”傻妞看了蕭仁一下,又問了一個問題:“春天的時候你還會和我一起到小溪裡捉泥鰍嗎?”
“你不是想把捉泥鰍的那件事告訴彆人吧?”蕭仁有點緊張。
“當然不會,我答應過你,那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我姐姐也不知道!”傻妞連忙辯解,“你還會和我一起去捉泥鰍嗎?”
“不會,捉泥鰍是小學生才玩的事!”蕭仁不假思索地說,他沒想過上了初中會和傻妞再有任何的瓜葛。
“那你暑假也不會帶我到山裡抓八哥了?”傻妞有點失望,低下頭繼續問。
“我再也不抓八哥了,養不活,還不如給它們自由,是屬於天空的就不應該讓它生長在籠子裡,它會因為無法飛翔鬱鬱而終,就像落泊時的蘇東坡。”蕭仁想起村口那道城牆,他已經衝破這鳥籠以最好的成績邁向鎮裡的初中。
“那你還會不會幫我做功課?”傻妞失望升級,蕭仁沒說完,她就急著發問。
“我到初中就開始要學英語了,恐怕沒時間,你可以叫你的兩個姐姐幫你啊,她們比我還高一年級!”
“那沒什麼了!希望你讀書越來越棒。我回家給姐姐燒水洗澡了……”傻妞眼神閃爍,眼角邊叼著兩顆淚珠,不舍落下。
傻妞急急走出蕭仁的房間,頭也不回。蕭仁麵對傻妞的深沉,覺得她一夜之間成熟了不少,但對於她的這般變化感到納悶。
傻妞剛離去,蕭母陳氏衝進來質問兒子道:“你又欺負傻妞啦?”
“我哪有?”蕭仁不解。
“沒有?我看她從你屋裡出來之後就蹲在咱家大門口嚎啕大哭,不是你欺負是誰?”
蕭仁百口莫辯,正準備出去看一下傻妞,陳氏又發話了:“傻妞雖然有點傻,但她不像她兩個姐姐那樣傲慢,她是一個乖孩子,村裡的大人都很喜歡她,將來要是能成為我的媳婦那就再好不過啦!”
蕭仁一聽母親的話,白了她一眼,生氣地又將雙腳縮回被窩裡。窗外的月光下,有個傻姑娘在為他哭泣,而蕭仁一經母親口中“媳婦”二字的刺激,卻勾起了對那個隻有一麵之緣的短發女孩的想念。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有一個定律是一直沒有變過的:在一個舞台麵前,先入座的永遠隻能充當觀眾。開學那天,蕭仁耐不住激動的心情,一大早就到了學校,但是他不想太早出場當觀眾,所以就在教室窗前不遠處的草坪上靜觀其變,看到初一五班的新生差不多都到教室了,方覺到了他出場的時候了。
初一五班和初一六班中間隔著一個梯道口,蕭仁剛從梯道口左轉而出,準備跨入自己的新教室,身後兩個人的腳步聲夾雜著笑聲急急地從他身旁閃過,蕭仁正覺得這笑聲似曾相識,一陣淡淡的發香又將他的嗅覺俘虜了。是她?那個短發女孩?蕭仁止住了腳步,高興不已,仿佛她就貼在自己身後,在自己的耳朵底下呼吸。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回過頭,真是那短發女孩和她的胖同伴,隻可惜她們從梯道口右拐朝初一六班的門口走去,蕭仁隻能看到她修長的背影和她的一頭短發。
蕭仁出了神,身上無一動作寄托的話恐怕這神會遊離出竅,於是雙手不自覺地將頭上戴的帽子扯下,在手上揉弄,就像有些人一失神,把自己的手指頭當熊掌啃卻全然不知,恍然大悟時,十指的指甲已經全部夭折,所幸人不能像狗那樣輕而易舉舔到自己的生殖器和腳趾,否則遇難的定不隻是手指甲,幸哉!幸哉!。
蕭仁剛走進教室,頓起一陣哄堂大笑。原來都是頭上的鍋蓋惹的禍,那帽子本來是為了使鍋蓋不見天日,豈料他一時為那短發女孩所迷,竟將帽子扯下把玩。原來真迷上一個人,不但要忘了對方的醜陋,更要忘了自己的醜陋。
教室的熱鬨遠非蕭仁所料,相比小學的教室,學生數翻跟鬥般,翻了一番覺得不過癮,就又翻了一番。中間的兩排座位因為合並一起而多出了一個座位。兩張桌子本來隻能坐四個人,現在變成了五個人。誰說隻能由個體構出整體,不能由整體構出個體?那這第五個座位是怎麼冒出來的?
蕭仁一臉羞愧,方圓四周,無孔可鑽。教室角落裡一個同學趴在桌上,用書蓋在自己的頭上,像是在睡覺。蕭仁覺得這人與眾不同,不和其它人一般見識,於是像找到了救星,趕緊走到那角落,在他旁邊的座位上坐下。其它發笑的同學,眼光窮追不舍,見蕭仁在那同學旁邊坐下,於是又一陣大笑。
蕭仁不解,覺得這些新同學未免太狠,如此這般還不肯放過!他拿本英語書遮住半邊臉,低下頭輕聲和新同桌打招呼:“這位仁兄,怎麼稱呼?”
那位仁兄像是突然感受到了溫暖,將頭上的書拿去大半,一個笑臉耷拉在桌麵上,笑著回應:“小弟姓林……”
“咦?這一隻眼睛的眼神和這一半笑臉怎麼這麼眼熟?”蕭仁雖隻看到同桌一半不到的臉龐,卻驚訝得吃了一驚。“我叫蕭仁,你是?”蕭仁伸手去握,眉角鎖定,假裝思索。
“我叫林招妹!”那同桌先伸出左手,臨時想到左手不禮貌,於是將搭在頭上的右手伸出,身子為了給右手行個方便,挺了一下,頭上的書頓時滑落。
“怎麼會是你?”蕭仁驚訝大叫,同桌頭上一個實心的阿拉伯數字“8”赫然醒目,令人過目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