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山上,依舊人煙稀少。
即使山上有很多罕見的奇藥和珍草,但常年的寒氣籠罩,還是讓這裡成為了一個罕見人跡的地方。
在藥山的頂上,建著幾間小茅屋,雖然不大,但很結實,經得起長年的風吹雨打。偶爾,會從裡麵冒出幾縷炊煙,顯示出這裡麵還是有人居住的。
陸千崖穿過了層層的樹林之後,終於看到了森林儘頭的那片平地。他淡淡的呼出了一口氣,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有回來藥山了,才爬了這麼些路就有些累了。
見著茅屋外掃得乾淨的土地,他知道師父已經雲遊回來了,幸好這一次沒有錯過。
他按捺住心裡的喜悅,快步的朝著茅屋走去。
“師父,徒兒回來了。”
誰知,他才剛一開口,茅屋內竟然直直的朝他飛出一個碗來,速度很快,快的幾乎讓陸千崖來不及閃躲。不過從小就受到這樣訓練的他還是準確的閃過了茅屋內飛來的襲擊。都多少年了,師父還是愛玩這套。
“老夫那些個沒良心的徒兒還懂得回來?”
屋內傳出來的聲音雖聽著年邁蒼老,卻異常的蒼勁有力,讓人忍不住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老人竟然會有此等的非比尋常。
陸千崖聽了師父的這話嗎,不由得抿唇一笑。看來師父是在埋怨他們這些當徒弟的沒有經常回來看他咯,其實要是有可能的話,他能不回來嘛。隻不過師父一年中大多數的時間都是雲遊在外,就是想找也找不到人,現在反倒怪起他們來了。
真是老頑童一枚。
陸千崖邁著步子繼續往屋裡走著,安全的是,這回屋裡再沒有飛出什麼突如其來的東西來。
還是這間熟悉的屋子,依舊充溢著熟悉的清香味道,這種藥材才獨有的清香一直以來都是陸千崖最享受的,誰讓他天生就對這種香味有著獨特的嗅覺。
隻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正端坐在石桌前,擺弄著些瓶瓶罐罐。一般人看到這幅場麵,一定會認為這個老人肯定是個酒鬼,但內行是看門道的,陸千崖知道這些不是一般的酒,是一種藥酒,針對特彆的疾病會有特彆療效的藥酒。相對於一般的酒來說,除去功效不說,就連醇味也尤為的特彆。
不過這些東西陸千崖見慣了,因為從很早以前開始,他就一直跟著師父也一起釀製過藥酒,所以他的注意力還是放在了這位老人的身上。
“你怎麼回來了,又想偷老夫的酒喝?”
那老人頭也不抬,似乎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石桌上的這些藥酒上,完全沒有理會前來拜訪的來人。
“都這麼長時間了,師父怎麼還記得這麼點小事啊,還真是小心眼,不就是偷喝了你一點藥酒嘛,而且從那以後,我不是連一點酒都喝不了了嘛。”
“那你回來做什麼。”
陸千崖叫屈,師父怎麼總是愛提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想起來,陸千崖才記起自己不能喝酒的這件事,還是因為當年偷喝師父的藥酒時發現的。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碰過酒了。因為陸千崖知道,隻要自己一碰酒,就一定會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來。
“徒兒是有一個問題實在想不明白,所以隻能來向師父請教了。”
“你這個臭小子,老夫就知道你沒事不會回來看我的!”
一直都沒有抬過眸的老人突然從石凳上站了起來,一個瞬間移動就站到了陸千崖的麵前。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的陸千崖被老人深深的嚇到了,隻覺得耳朵處傳來一陣疼意,就被人緊緊的揪住了。
“啊,師父,你先放手啊,徒兒知錯了行不行,先放手啦。”
“其他人呢,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了,嗯?!”
老人一點都沒有要鬆手的意思,這可苦了陸千崖。
“是我瞞著他們來找師父的。”
“嗯?!瞞著他們,怎麼回事?
聽了陸千崖的這句話,老人一直揪著他耳朵的手才鬆了下來。澄澈的眼神中透出絲絲的好奇,果然都說老人與小孩都有著同樣的天性,那就是對事情的好奇心格外的重。
陸千崖使勁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好讓自己稍稍緩過點勁兒。幸好師父沒有用太大力,不然要照以前那樣,非得把自己的耳朵給揪下來不可。
“師父您知天命,現在有些事情徒兒真的想不明白。”
“哦?難道老夫的徒兒是為情所困,這可是頭一次?”
老人的眉頭一挑,那眼裡的意味讓人看不明白,卻的確能讓人覺得他是知道些什麼的。陸千崖一直都知道師父是被稱作仙人的人物。藥仙之上有藥仙,喚作白眉,這句古諺說得就是自己的師父。甚至連他都不知道師父現在究竟是年歲幾何,而且師父天文地理皆通曉,能夠洞察的東西更不是一般人所能了解的。
“這隻是其一,徒兒想問師父的是,一個人失憶之後,性情是否會大變?”
“這個也要依情況而定,但正常來說是不會有太大改變的,畢竟每個人的性情都是一朝一夕養成的,每個點滴每個細節都能體現出一個人的性情,隻是失憶的話,不可能會有大的性情變化。”
“那如果確是性情大變呢,該作何解釋?”
之前,陸千崖也是一直這麼認為的,所以他的心裡一直都隱隱藏著懷疑。但是皇後娘娘那樣站在自己麵前的時候,他卻早不到任何準確的理由來說明她不是以前的那個皇後了。現在,師父的這番話讓他肯定了自己最初的想法,但卻解決不了他當前的疑惑。
“你碰上了這樣的人?”
白眉老人輕輕斟了點藥酒,品嘗起來,似乎並沒有在認真的聽著陸千崖的話。但實際上,他的腦中已經飛快的對陸千崖的話進行了多種可能的分析。
“嗯,是個很特彆的人。”
“是你愛上的姑娘?”
陸千崖麵上一紅,有些尷尬。想了一會之後,還是輕輕的點了點頭。不過這一點,倒是讓白眉老頭十分的滿意。他這個徒兒,終於有一次能夠動點感情了。
不過他徒兒口中的這個女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白眉老頭現在還拿不出個準來。
“失憶後性情大變,變得很特彆?究竟是怎樣一個特彆的女子,讓老夫的徒兒這般費神?”
白眉老頭調侃了陸千崖幾句,眼中含著笑意。
“師父又拿徒兒開玩笑了。”
“你倒是給為師說說呀!”
“對了,師父,如果曾經服用過失靈散,會出現這種情況嗎?”
陸千崖不能忘記了這關鍵的一點,總總的不合理之處,一直以來他都是把這些原因歸結到失靈散的身上的。但說到失靈散,自己的認識肯定是不如師父的。
“失靈散?”
白眉老人的眼神在聽到失靈散這三個字的時候很快的變了,這是他長年累積的對毒藥的獨特敏感。隻是失靈散這種毒毒性很深,而且還能使人的記憶發生錯亂扭曲,非一般的毒藥,這世上能煉製這種藥的人更是少之有少,據他所知,除了自己懂得煉製失靈散之外,也隻有玥國的那個老不死懂得了。怎麼在這裡會突然出現失靈散?
“徒兒知道師父對失靈散向來有研究,所以特地前來問的。”
“誰中了失靈散,人在哪。”
中了失靈散還能存活而隻是失去記憶算是大幸了,如果照徒兒前麵說的話,性情大變也有可能是因為記憶錯亂引起的。可是,白眉老人想不明白,玥國的那個老不死怎麼會又重新煉製失靈散的?難道這個世上除了他們兩個,還有彆人也知道失靈散的煉製方法?不可能啊。
“這……”
“你乾嘛吞吞吐吐的,不是那個你心愛的女子嗎?”
“是沐妗。”
“什麼?!”
陸千崖有些不知應該如何開口,但他還是鼓起了勇氣說了出來。果然如他所料,師父的臉上掩飾不住的驚訝。但他不知道師父驚訝的是沐妗竟然會中失靈散,還是自己心愛的女子竟然是沐妗。
“中了失靈散的是妗丫頭?你心愛的女子的妗丫頭?!千崖,你好好跟為師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皓兒呢?為師不在的這段日子,你們都發生什麼事了。”
“是宮裡有人下毒。”
“妗丫頭不是和皓兒是一對嗎,你前麵說的那些話又是什麼意思?你怎麼能對妗丫頭動情。”
白眉老人顯然對現在所發生的這般複雜的情況,十分的不能理解。這男女之間的事情對自己來說,還真的是太複雜了。這一來二去的,都要把自己給搞混了,而且最簡單來看白眉老頭也知道事情並不是很樂觀。
“師父,她變了。”
“可她是皇後!你怎麼能愛上皇後呢!”
陸千崖沒有低頭,而是直視著白眉老頭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的真心,也不願隱藏自己對沐妗的真心。儘管他知道,現在的這一切是多麼的荒唐。因為他竟然想要證明,現在的沐妗不是真正的沐妗,隻是一個和沐妗長得很像很像的另外一個女人而已,另外一個他愛的女人而已。
“徒兒也沒有辦法,回不了頭了。”
“哎,造化弄人啊,妗丫頭她知道這件事嗎。”
見著陸千崖的這副模樣,白眉老頭心裡也不好受,不管哪個都是自己的愛徒呢。而且感情這種事向來都不是能由人自己控製的,隻是現在這番局麵,倒是他當初沒有料想到的。他本以為那妗丫頭和千崖隻能是摯友卻不能相戀,現在看來還是自己想錯了?
隻是這樣一來,這三個徒兒之間的關係倒是變得十分微妙起來。他這個當師父的,也不能偏心站在哪一邊,真是不好辦。
“徒兒,不能確定。”
“照你的話說,是妗丫頭失去記憶之後,性情大變,讓你對她產生了不一樣的感情?那皓兒呢,妗丫頭和皓兒現在的關係如何?”
“師父有所不知,沐妗不久前小產了,可能她潛意識裡把責任都怪在了皓的身上,所以現在對皓抗拒的情緒很重,這件事對她的打擊很大。”
“沒想到這段時間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情,看來為師有必要和你一起下一次山了,去見見妗丫頭,當初為師有教過你怎麼解失靈散的毒,但是失靈散的毒性極強,恐怕還需老夫親自來解才行。”
白眉老頭捋了捋胡須,神情認真的說道。
“對了,有辰兒的消息嗎?”
“師父請看。”
還在自己思緒中的陸千崖突然聽到師父的這句話,才緩過神來。像是想到了什麼,從懷裡掏出了一塊玉佩來,那玉佩正是徐允辰一直在尋找之物。
“這玉佩怎麼在你這裡,你見過他了?”
“沒有,但是他來找過沐妗了。”
陸千崖搖了搖頭,允辰怎麼可能會來找自己。自從當年下了藥山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這個允辰,這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他們都知道的,正是因為沐妗。一直以來,允辰就傾心於沐妗,隻是後來沐妗和皓相戀,這才是他們之間的關係變得極為的緊張和陌生。
這些年,自己找了他很久,卻一直都能找到他。這一次,卻機緣巧合的讓自己撿到了這塊玉佩。陸千崖才知道,原來這些年來,允辰一直都沒有忘記過沐妗,而且還時時掌握著她的行蹤,不然也不會在沐妗出宮的當晚就直接找到了她。這才使得現在的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起來。
“老夫怎麼就有了你們這幾個儘給我惹麻煩的徒兒。”
白眉老頭長長的歎了口氣,沒想到自己這麼大歲數了,還得跟在這些個徒兒後麵替他們擦屁股。也是,自己不替他們擦屁股還能替誰擦屁股?
“師父,這塊玉佩先留在您這裡吧,允辰現在一定在找尋這塊玉佩,必要的時候他一定會回來找您的,到時候由您交給他更合適。”
“辰兒那孩子,脾氣倔得很,老夫都勸不住他。你們呀,都將就著他點,這麼多年過去了,老夫看他也應該長大了些,你們都彆鬨了,讓老夫好好享受下日子。”
說起來,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為妗丫頭啊,以前是辰兒和皓兒,現在就連千崖也同時愛上妗丫頭了。這都算個什麼事,不過妗丫頭那孩子也確實招人疼愛,就連自己也十分喜愛那孩子。
現在白眉老頭的心裡就隻想著一件事,就是趕快見到妗丫頭。有事情要解決是其一,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自己也著實想念這個丫頭了。千崖說她的性情變了很多,也不知是發生了怎樣的變化。他突然有些好奇,妗丫頭究竟是變成了怎樣的性情才能讓千崖也動情了呢。
“那師父現在要隨徒兒一起下山嗎?”
“你先回去吧,老夫還硬朗,還可以自己去找妗丫頭,這一點不用你擔心。”
陸千崖見著白眉老頭這幅不服輸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師父怎麼總是像個小孩子一樣,不過也正是這樣,他才很喜歡和師父在一起。
“不過,老夫其實也有一件事要和你說,是關於你娘親的……”
“師父這話……是什麼意思。”
一下子,陸千崖的眼神變得迷茫起來。這瞬間,他的腦子有些空白。娘親這兩個字,對他來說好陌生,好陌生。
“以前你還小,有些事情為師不好跟你說,現在千崖你已經長大了,也是時候麵對了,你和皓兒……”
“師父,不要再說了,這件事以後再說可以嗎。”
“千崖,你的娘親當時不是故意要那麼做的,她有她不得已的苦衷。”
白眉老頭想要繼續說些什麼,但看到陸千崖那副痛苦的模樣,也實在沒有忍心再繼續說下去。畢竟,這對他來說不是一時之間能夠接受的事情。
“為師隻是負責傳話,你的娘親現在在仙靈觀,若是你想通了,可以去那裡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