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中南山,河邊小村。
夕水安靜地坐在陳鋒旁邊,右手輕輕地抬起陳鋒的左手,小心翼翼的將兩人的雙掌合起沒有留下一絲縫隙。
十指緊扣。
夕水緊緊地扣著,生怕自己千辛萬苦救回的人再一次拋下自己自尋短見。
簡陋的小屋裡十分的安靜,隻能隱約聽見陳鋒均勻綿長的呼吸聲。
夕水小心地撫摸著陳鋒的脖頸。那裡不久前還有一道長長的疤痕,現在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
夕水一直懸著的心也終於得以放下。為了能救活陳鋒,她毫不猶豫自損了一衝小境界的修為來施展宗門療傷秘技六元寒冰訣,輔以自己用來準備衝擊下一境界的太清玉液才終於得以將陳鋒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
她沒有後悔,她相信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為了一個隻見過一麵的男子,就甘願付出了這麼多。
她不願去細想其中的緣由,她隻是喜歡這種和陳鋒在一起時的平淡的感覺。有幸福,有快樂還有那揮之不去的些許哀傷。
浮華落儘,平淡歸真。
西風落葉,三載歲月悠悠而過。
陳鋒此時正在悠閒地哼著小曲,劈著柴火。時不時地還耍上幾個幾個花樣,惹得村子裡的孩子搶著來看。
紅日西斜,天邊又映出那絕美的紫霞。
各家也到了用餐的時候,周圍的孩子也都漸漸散去。陳鋒也是收起了柴刀。板凳,在水井旁的打了盆水,洗了下手便進屋子裡幫忙去了。
小小的屋子裡彌漫著飯菜的香味。
夕水現在正忙著盛著飯菜,陳鋒則是在夕水盛好後端進屋子裡去,一對小夫妻配合的十分默契。陳鋒偶爾也會逗一逗夕水,比如用自己那一不小心粘了煤灰的手在夕水臉上畫上一道,亦或是趁夕水不注意偷偷地親上一下。以夕水那溫婉的性格自然不會與陳鋒打鬨嬉戲,隻是安靜地拿出手絹擦拭乾淨,然後微笑地看著陳鋒,使得陳鋒每次都隻能呆呆地看著天下絕色卻不敢褻瀆。
晚飯過後,陳鋒和夕水手拉著手一路向著河對岸走去。
三年來每次吃完晚飯,陳鋒都會帶著夕水來都兩人第一次表白時的山頂。自三年前,陳鋒自刎尋死未成,被夕水酒醒之後死誌已去,於是便和夕水在這裡住了下來。他從未奢求過自己能找到一份完整的愛情。但是等他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他才發現幸福突然而至。
他無意間找到了那份隻屬於自己的愛情,
夕水曾在一開始就告訴陳鋒她是一名修道者,來到這個村子隻是為了保護一個人。至於那個人是誰,夕水的宗門名字位置都沒有說。
陳鋒自然是不願去問的,他相信夕水,知道她有難言之隱。於是他從來就不提及修煉之事,他隻希望和夕水就這麼平淡的過一輩子。他也清楚地知道以自己那微薄本領自然是不可能與夕水長相廝守。他看的出夕水的道行很高,活上千年應該不是問題。而自己隻不過是個天庭界門湊數的守衛,那點微末本領真是微不足道。百年之後,自己也就身歸黃土,哪有時間去關心那些無關緊要的事。倒不如放下心中執念,平淡幸福的了此一生。
時光荏苒,歲月如流,轉眼間又是三年光陰。
這一日,太陽剛剛升起,陳鋒就已醒了。六年的時間讓他的習慣已經極難改變。
陳鋒沒有打攪熟睡的夕水,幫她細心地掖了掖被子,將要洗的衣物放入盆中,輕輕地走出了屋子。
將井水利落的倒入盆中,陳鋒卷起了自己的袖子,哼著小調準備開始新的一天的第一項工作。
正當他準備把手伸入盆中把這些衣物洗個乾淨時卻聽見一陣清脆急促的鑼聲,從村頭一直傳到村尾。
陳鋒在這裡住了六年自然知道這鑼聲的含義,隻是沒想到昨日還心思活躍誇自己和夕水小兩口恩愛的楊婆婆竟會走的這樣急。
陳鋒所在的村子人口不多,村莊自然也是不大。但是為了方便起見還是備了一個鑼來發送些緊急消息,而這種又短又急促的鑼聲則是告訴眾村人村裡有個年歲很高的老人走了。
夕水自然也是聽見了那陣響亮的鑼聲,當她辨認出鑼聲初始發出的地方,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陳鋒不解的看著夕水,他不知道夕水為什麼會一直皺著眉頭。畢竟在村子裡,年歲大的老人去世也算的上是一件喜事。
村裡的過道上擠滿了人,村民都想去親自送送那楊婆婆。陳鋒也是要去的,村子裡的老人雖然和其他人都沒多少血緣關係。但是勝在村小人少,人人都互相來往關係熱絡。村裡的長輩自然就是所有人的長輩。老人身歸黃土之時去送一送也是應該的。
陳鋒看著心不在焉的夕水,有些擔心。但又想問她些什麼給她徒增煩惱。於是牽起她的手向村頭走去。
夕水隨著陳鋒來到村頭楊婆婆家。此時,小小的村舍被圍了個水泄不通,但卻沒有人發出聲音。
不多時,村民們就把楊婆婆的遺體抬了出來,送到了村外一片開闊的場地上架上了木柴準備火葬。
陳鋒自然是見怪不怪。雖然剛來的時候也有些不適應,畢竟在天界崇尚入土為安,但後來在村子裡住的久了見的多了也就習慣了。
空曠的場地上十分安靜,隻能聽到楊老伯那悲涼的哭聲和乾柴燃燒時發出的“劈啪”聲。
陳鋒看著那逐漸化為灰塵的楊婆婆不由得想起六年前第一次來到村子,楊老伯誤認自己是上仙對自己坑蒙拐騙甚至“獻妻”的場景,不由得唏噓不止。
大約半個時辰後火漸漸滅了,周圍的村民也都回去了。陳鋒本來也是要走的,當他往回走時,牽著的手卻突然頓住。他回頭不解地看著夕水,卻隻見夕水雙眼已經紅腫,強忍著自己的淚水不掉下來。
夕水這一次可著實把陳鋒嚇了一跳。紅紅的鼻子,紅紅的眼睛,還有那兩眼的淚水都在告訴著陳鋒此時的夕水是何等的悲傷與無助。陳鋒自然是覺得莫名其妙。他知道夕水性子溫婉賢淑,但骨子裡卻是個驕傲堅強的女人。他不認為這楊婆婆去世能讓他傷心到如此程度。
陳鋒張手將夕水緊緊地抱在了懷裡。他第一次如此希望知道夕水隱瞞了他什麼,但他還是感性的選擇了先安慰夕水。
夕水溫柔的抱著陳鋒,頭枕在陳鋒的肩膀上低聲抽泣。陳鋒輕撫著她的背,讓她哭得稍微順暢一些,儘情的宣泄心中的悲傷。
漸漸地,夕水控製了情緒停止住了抽泣,抬起頭用那一對仍舊滿是淚水的雙眸注視著陳鋒。良久,她牽起陳鋒的手,說道;“來,我要向你說些事情。”
陳鋒任由著夕水牽著。他仿佛猜到了一些,但又不敢肯定。
夕水將陳鋒帶到楊老伯身旁,說道:“這是我的爺爺,楊曲。”
陳鋒渾身一震,他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樣。他也曾覺得楊伯和夕水有幾分相似,而且他曾聽說夕水和楊老伯是同時入住村子的,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他思來想去也沒發現端倪,隻是舉得略微有些奇怪罷了。
夕水也不想讓陳鋒多猜,於是便將整個故事的來龍去脈都說了出來。聽得陳鋒也是目瞪口呆。
原來,楊老伯姓楊名曲是北俱蘆洲三清混元道的上一任掌教。因為在修煉一途的衝虛之境停留了大半輩子,心有不甘。於是就乾脆退下了掌教一職,遊曆天下入世修行。十年之後,楊老伯路途中偶然救得一女子,兩人兩情相悅不久便結為連理。可惜,那女子也就是所謂的楊婆婆在楊伯伯一番探查後發現沒有絲毫慧根,一想到百年之後便要天人永隔,自然心中不快,但卻無可奈何。又二十年,楊老伯將兒子撫養成人送往三清混元道修習刀法,自己則封印記憶功力做一個普通人專心與楊老伯過完這一輩子。三十年後,夕水也長大成人從父親口中得知了這個故事。於是便來到了這個村子做起了楊老伯的護道人,也為了能陪著楊婆婆走完最後一程。
“那現在楊老伯應該是恢複記憶了?”陳鋒理清頭緒之後迫不及待的問出了自己的第一個問題。
“還沒有。爺爺的封印需要經過外力方可破除。這也是我來這裡的一個目的。”說完。夕水便一指戳向在地上發呆的楊老伯。待得夕水的手指觸碰到楊老伯的頭時,一股大力自楊老伯出猛力向外彈出,好在夕水出手即是。否則以陳鋒的那點能耐早就被震飛了。
陳鋒並沒有覺得自己被女人保護有什麼大不了的。安靜地站在一邊,仔細觀看著夕水破解封印。
夕水用食指在空中寫下一個奇特的大字,棱角分明,鋒芒畢露。當空中的怪字徹底由黑色轉為金色時,楊老伯頭頂上方突然浮現出張太極圖。
太極圖雖然不大,但其上的殺伐之力另夕水照護之下的陳鋒仍是一身冷汗。夕水自然不敢托大,這太極圖封印石楊老伯親為。楊老伯的修為遠在夕水之上,若想破解封印,除了知曉罩門還需要修為相輔。
夕水連試了兩次卻隻是讓封印微微鬆動,無奈之下準備拚儘全力,於是隻好讓陳鋒站的遠些。當見到陳鋒已走到三十丈外時,咬著牙,將畢生修為全力施為。
金色怪字與太極圖轟然相撞,但卻沒有想象中的驚天動地。金字與太極圖融為一體,最後化為點點星光消散在了空氣之中。
“刷”封印剛一破除,坐在地上的楊老伯就猛地睜開了雙眼。一對眸中隻剩下一片漆黑再無其他。陳鋒隻覺得那眸中深不可測,好似無垠星空一般。
楊曲站起身來,一對雙目恢複自然。看著身邊的一堆灰燼,萬分悲痛。卻又不願顯露。此時的他已經不是那奸詐油滑的楊老伯,現在的他是三清混元道的前任掌教,是人界數得上的巨擘。一揮手,萬千灰塵隨風而去。
“爺爺。”夕水再也忍耐不住,他在這裡守候了十年,卻從未有機會與親人相認。
楊曲看著夕水,剛毅的臉上又浮現出往日那平和的笑容。和聲道:“乖,不哭。走,我們回家吧。”
陳鋒見楊曲準備帶著夕水會三清混元道,心中一急正準備上前阻攔。卻見楊曲已經瞬間來到了自己的麵前。
楊曲麵帶微笑著看著陳鋒,令陳鋒很是不自在 ,思來想去也想不出該說些什麼。
“陳鋒,既然我孫女喜歡你,我也不太好反對。但是有一點我需要提前說明,倘若你資質一般,修為低微。百年之後可能讓我孫女守寡,那就怪不得我了。”
陳鋒一聽,冷汗直冒。就自己那資質和修為可是徹底把那兩個條件占全了。無奈之下,下定決心,拚死也要留住夕水。、
楊曲見陳鋒如此緊張,微微一笑。雙目立時變得漆黑一片,兩道神光直射入陳鋒雙眼,陳鋒隻覺得瞬間感覺不到身體所在,當他再度神識歸體之時。隻見老者正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
“十絕輪回,你居然是十絕輪回道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