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深夜,楚大夫才回房間。他從衣袖中拿出一張手繪的地形圖,圖紙畫的歪歪扭扭。
一道人影從窗戶縱身跳進來,“屬下李清見過將軍……”
他話音未落,眼神卻示意前門影影綽綽的人影。
李清正要出去將人滅口,楚大夫示意他無視便好。
前門偷聽的人正是淩若,她悄悄跟過來隻想看看楚大夫的舉動,卻不想他居然是位將軍,震驚的險些沒站穩。
她捂著嘴巴悄悄溜了回去。
“將軍您就這麼信任她?”李清警惕的提醒,他在山寨潛伏數月了,卻還是不能四處走動。
這個女人不過才來!
“這個是她給的地形圖,你派山寨裡的探子再核查一遍。”
楚大夫將圖紙遞給他,他也不敢耽誤,轉而又躍窗出去。
踏著月色,淩若強壯鎮定的回了房間。
新月擔憂的盯著她,“淩姑娘,你要我畫地形圖做什麼?”
“早點歇著。”
淩若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不要胡思亂想。
她倆兩人安靜的躺在床上,房間裡安靜的很,各自的心跳聲都清晰可辨。
深夜,忽然聽到門外的急促的腳步聲,淩若慌得被驚醒。
旁邊的新月躲在被子裡瑟瑟發抖,淩若握著他的手。
慢慢的腳步聲開始淩亂,火光四起。接著就聽到四處奔逃的喊殺聲。
新月手心直冒汗,“淩姑娘外麵好像打起來了。”
淩若啞然,緊張的點點頭。
“咱們趁亂跑出去吧!”
新月拖著一身的傷,心心念念想要回去找妹妹。
“不行,外麵這般混亂,當心誤傷。”
淩若拉著她躺下,不管什麼事,明日再說。
她強裝鎮定,小心臟狂跳不止。“新月啊,咱們這邊是不是有位將軍?”
“將軍?”新月想了想,壓低聲音道,“倒是聽過洛州有位鎮遠將軍。”
此處本是安陽侯的轄地,無奈安陽侯畏懼西夷,便棄了三城,跑去關內,自此三城便時不時被西夷騷擾,燒殺搶掠。
“衛將軍?”
“你也聽過嘛。”新月眼神中閃過一絲驚喜,“聽聞衛將軍轄地太平的緊,我逃出去後便帶我妹妹去洛州。”
淩若緊握著她的手,閉目養神,耳邊皆是喊殺聲,時遠時近。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微明,山寨忽然安靜下來。
淩若悄悄出了房門,遍地狼藉,血跡與火燒的痕跡處處可見。
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圈,全然都是陌生的麵孔。身著盔甲的將士正在處理屍體,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忽然淩若眼前一亮,就看到昨日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小藥童領著四五個人押著韓琦路過。
韓琦渾身血跡未乾,嘴裡叫囂著要殺人。
“小藥童……”淩若才開口,他身邊的侍衛便怒瞪了淩若一眼,“這是我們張副將,小丫頭一點規矩都沒有。”
張副將上前恭敬的施禮,“張環見過淩姑娘,多謝姑娘幾次相助。”
淩若擺擺手,不敢當這樣的大禮。
“張副將言重了。”
他上下打量了淩若,“幸好姑娘昨晚未出房間,昨晚三更將軍安排大軍圍剿山寨,這寨子上不少女子趁亂逃走,被逃竄的土匪砍傷不少。”
淩若乾笑,“昨日睡的沉,睡得沉。”
她總不能承認自己是因為膽小,才緊閉房門不出。
“等晌午時分,我們會護送所有人先去錦安城安頓。”
“好。”
淩若鬆了一口氣,總算有個去處。
她回了房間去尋新月,卻見到新月神色慌張的正要出門。
“姑娘,我要回邊城去了,您好好保重。”
新月抱著包裹,眼神之中都是急切。
“邊城不行!”淩若攔著她,“邊城動蕩不安,而且那裡的人都跑的差不多了,你回去很危險。”
她腦海中閃現出那日明晃晃的彎刀,渾身不寒而栗。
“不,我妹妹等不到我回去她不會走的。”
新月堅持要走,她心裡明白一旦去了錦安城,想要再回邊城就不容易了。
她有心堅持,淩若不好阻攔她。
新月急急忙忙的奔著山下而去,還未走數十步,身子一晃險些摔倒在地。
一想到她渾身是傷,淩若心一橫,便三兩步跟上去,扶著她,“我陪你一起吧。”
“多謝淩姑娘。”
她俯身便拜,若不是淩若緊緊抓著她,她這會兒又跪在地上了。
兩人也不多停留便匆忙上路。
路上風塵仆仆,風餐露宿,足足折騰了半月有餘才到。
杞縣邊上的小鎮早已沒了往日人煙,四處都是淩亂的廢墟,偶爾遇到幾個行人都是麵帶懼色。
新月直奔村邊而去,眼見一年前離家時還是乾淨的小院,如今都燒成一片廢墟。
“妹妹!”
她捂著胸口艱難的喘息著,麵上神情痛苦不堪。
“妹妹!你在哪?姐姐回來找你了……”
淩若四處環視,希望可以找出來一點蛛絲馬跡。
半晌,不遠處的柴火垛傳出來窸窣的動靜,接著一個小腦袋探了出來。
渾身襤褸,一張小臉更是臟的隻能瞧見眼睛。
她哇的一聲,踉蹌著撲向新月,“姐姐……”
新月眼神中閃過驚喜,回身抱著臟兮兮的小人兒。
“清月!”
“姐姐你是不是不要清月了?”眼淚鼻涕止不住的流,小人兒哭的撕心裂肺。
四五歲的小孩子,孤單一個人活了下來,也不知道收了多少委屈。
淩若鼻子一酸,眼淚擦不儘。
“咱們先離開這裡吧。”
邊城實在不太平,西夷的流寇時不時便會來騷擾。
“好。”新月抹乾眼淚,一把抱起清月準備離開。
“月兒啊,這是淩若姐姐,以後也是月兒的親人。”
她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小丫頭擔驚受怕的多了,始終怯生生的。
還未出村,忽然聽到馬蹄聲。
淩若暗道不妙,這聲音她熟悉的緊,隻怕西夷的胡人又來了!
她扯著新月便跑,隻是眼前毫無藏身之處。
西夷的胡人打馬過來便瞧見三人,她們拚命的往山林裡狂奔。新月本來身上就有傷,抱著一個孩子根本就跑不動路。
淩若扯著她慢慢速度也慢了下來,她接過新月懷中的孩子,死命逃亡。
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若不是山林中諸多障礙,她們早就被胡人追上了。
眼瞧著逃無可逃,新月推了一把淩若,“淩姑娘求求你幫我照顧妹妹長大!”
話音未落便朝著相反的方向逃走,淩若含著淚,頭也不敢回的抱著哭喊的小孩子向山林深處奔去。
她甚至都可以聽到新月被抓住的慘叫,可是她不敢回頭。
追殺,綁架,差點被玷汙,這短短的一個月,她次次死裡逃生,看慣了鮮血屍體。淩若啞著聲音,她也想痛哭一場,可是喉嚨如同被人扼住了一般,發不出一絲聲響。
深夜,山林漸漸安靜下來。
懷中的清月早就哭的沒了聲音,她的胳膊麻木的已經感受不到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