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傷疤(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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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雲嬤嬤抬目望向池水邊的少女,手中的絹帕又緊了緊。她輕聲道:“姑娘不必多慮,您是殿下帶回來的人,不論是何種身份,其他人也不敢對您怎麼樣。姑娘如今在楚王府住著,感覺還習慣否?”

她隱隱的麵露期盼,一旁,鐘妧眨眨眼,想了想回道:“還可以。不過,你們楚王殿下難道不覺得這王府裡有點肅沉沉嗎?連個花園都沒有。”

要不是看在秋果和糕點的麵子上,她早就想走了。

蕭若詢這個騙子,當初還說什麼楚王府好玩,簡直就是睜眼說瞎話。

少女的小腦袋晃了晃,似乎很不滿。雲嬤嬤掩唇笑了笑,道:“這也不能怪殿下。姑娘可能有所不知,殿下自小是在邊陲長大的,他當年滿十七歲時,陛下恩準可以回皇城開府建衙。但那時正好趕上異族進犯,殿下未能及時從北疆趕回。所以這楚王府的選址,設計等事務都是於將軍回來代為操辦的。”

“於潤啊,”鐘妧嘴忍不住一抽,轉而道:“好吧,我開始同情殿下了。不過,我之前聽國師說,楚王殿下不是陛下的嫡長子嗎,怎麼會從小被派到那麼遠的地方?”

在這樣一個立嫡不立長的世界,一個皇帝的嫡長子很有可能就是日後的儲君。儲君之位關係國之根本,連她這樣的曆史渣渣都清楚,更不用說位於最高統治的梁皇。

她很好奇,究竟是有什麼樣的隱情,能讓皇帝狠下心,親手將自己的嫡長子發派邊疆?可惜林運雖然是宮裡的紅人,但對這種皇室秘密並不太清楚。不然,她早逼他一五一十的吐出來了。

她還在等著人回答。然而,身後的雲嬤嬤卻突然沉默了下來。

院中靜無人聲,沉悶潮濕。頭頂上的天空,今早上還是天朗氣清,此刻已烏雲密布。

良久,鐘妧回頭望去,見身後那人垂著眸,神情中似有一絲陷入回憶的沉痛。她後知後覺,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揭你們殿下的傷疤,您不想說就算了。”

雲嬤嬤輕輕的搖了搖頭:“沒什麼的,都是些成年舊事了。姑娘若是想知道,老身就說您聽……”

轟隆隆幾道閃電劈過,豆大的雨點急惶惶的落下來,打濕了院中的青石地麵。

少女坐在廊下,看著外麵的瓢潑大雨,無聊的歎了口氣。

冷清的庭院被暮色所染,漸漸變的昏暗。

前方,雨幕中隱隱的似有人影走來。鐘妧抬目瞧了一眼,不確定的站起身:“學長?”

來人的腳步頓了頓。他的麵容遮在油紙傘下,良久,輕聲道:“是我。”

略低沉的聲音。

她很快反應過來。

是楚王。

“殿下來有什麼事嗎?”

蕭若詢緩緩的走到廊下,收了手中的傘。

他帶著雨天的濕意,站在離少女兩步遠的地方,低眸看她。

“無事。”

“?”鐘妧有些莫名其妙。她抬頭望向眼前那人,在這種大雨天,即便打著傘,他的大半個身子還是被雨淋的濕透。玄袍濕噠噠的貼在身上,他深邃的眼眸微微垂著,鴉羽般的長睫落了些雨珠,莫名有種頹廢的美感。

“……好吧。不過你身上都淋濕了,我讓秋果給你拿帕子擦一擦。”

她招呼人進屋。屋內,秋果一見殿下進來了,手腳頓時都被嚇的不知道該怎麼放。她慌忙的低下頭:“殿、殿下,姑娘,奴婢還要去看看膳房那邊,給姑娘的晚膳做好了沒。奴婢先告退了。”

說完就跑了出去。鐘妧一路追到房廊下,眼看著那道身影漸漸的消失在雨幕中,顯些被氣笑。

她不知道秋果是不是真的蠢,但這小丫頭的腦子不夠用絕對是真的。

心眼這麼實,下這麼大雨都不知道打把傘嗎?

少女認命的歎了口氣,隻得撐開傘對著屋內人道:“殿下你坐一會吧,我去給秋果送把傘。”

眼前大雨滂沱,她說著就要踏入院中。身後,蕭若詢一把拉住了她,皺著眉道:“她不會有事,你不準去。”

“……”

鐘妧默默的退了回來:“好吧。”

手被人緊緊的攥在手中,隱隱的透出幾分熱意。她略有些尷尬,掙了掙道:“我去給你拿帕子。”

“好。”

身後那人似笑了一下,鬆開手。他緊緊的跟在少女身後,她讓他坐就坐,讓他閉眼就閉眼,言聽計從的像一條粘人的大gou。

鐘妧小心的在給他擦臉。楚王一身華貴的衣袍,坐在凳上不言不動,乖順的似有些反常。少女好奇的朝他歪了歪頭:“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蕭若詢睜開眼:“說什麼?”

“比如誇讚一下我的服務啊,問一下我今天乾嘛了呀,什麼的。你突然這樣不說話讓我感覺很奇怪。”鐘妧往四周看了看,問他:“朱源怎麼沒跟著你?”

“他在照看於潤。”

“於潤?他怎麼了?”

“返程途中遭到伏擊,受了重傷。如果今晚醒不過來,明天應該就可以準備棺材了。”

鐘妧:“……”

“你還真是一個體貼下屬的好領導……”

“體貼下屬麼?”

蕭若詢低頭笑了笑,似在自嘲。

窗外大雨的傾盆而下,猛烈的似要衝刷掉這世間一切的汙濁與肮臟。他忽的抓住少女的手,漆黑的眸注視著她:“你覺得……我是一個無用的廢人嗎?”

“怎麼可能。”鐘妧聽他這麼問,有些無語。“你要是廢人,那這天下就沒有廢人了好嗎?蕭若詢你怎麼了,腦子被秋果傳染了嗎?”

她伸出另一隻手覆上這人的額頭,想看看他是不是發燒。

少女的小手柔若無骨,輕輕的觸上他的頭,蕭若詢黑沉的眼眸瞬間亮起,如深淵中驟然被點亮的一束光。他貪婪的看著眼前的人,喉結滾了滾,輕聲道:“你真的這樣想?”

鐘妧朝他肯定的點了點頭。

如果在以前,她或許不會這麼肯定一個人。可自上午聽了雲嬤嬤說的那番話以後,她對蕭若詢的看法有些改觀了。

她對他產生了同情。

這不是一種對弱者的同情,而是對強大的人擁有一顆孤寂的心,產生的一種悲憫之情。

雲嬤嬤說:“楚王殿下以前,也備受過陛下的寵愛。殿下的母後是先皇後李皇後,李國柱唯一的女兒,與陛下是青梅竹馬。陛下與先皇後情投意合,感情甚篤,先皇後也為陛下孕育了兩個皇子,嫡長子蕭若詢和嫡次子蕭若良。而身為嫡長子的殿下更是一出生便被當做了儲君教養。”

“然而天不遂人願,殿下在七歲時,因為不想讀兵書,在一個晚上偷偷的跑出了寢宮。先皇後來探望,在找尋他的過程中不小心遭遇了刺客刺殺,當場崩逝。陛下震怒,將年僅七歲的殿下派去邊陲,弱冠後方可回。這麼多年,殿下一直在邊境的廝殺中長大,沙場鐵血,他也許再沒有了從前的那副柔善心腸……”

他柔善不柔善,鐘妧沒有辦法去評定。但蕭若詢自小在軍營長大,參加過的戰鬥可能比她吃過的飯還多。他的心誌無疑像鋼鐵一般堅硬,能擊垮的,也許隻有他父親的不認同和厭棄。

而今日他如此反常,很可能與皇宮裡的那位梁皇有關。

想到此,她伸手拍了拍眼前人的肩膀,笑著道:“彆不開心了,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少女清淩淩的眼睛看向他,語意透出幾分安慰。蕭若詢怔了怔,深邃的眸中很快溢滿柔和之色。

他點頭:“嗯。”

“聽好了哦,”鐘妧清清嗓,“我今天要講的是一個神話故事。”

“好。”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塊神秘的陸地上住著很多奇怪的人。他們可以自己製造東西,甚至可以不在神明的幫助下自己創造出東西。他們擁有很高的文明。在這些人裡,有一個小姑娘,她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她的娘親溫柔漂亮,在家裡照顧著她和哥哥兩個人;她的爹爹很厲害,是會創造東西的那一類人。她們一家人快樂的生活在這片土地上,以為可以永遠的在一起。”

“然而有一天,小姑娘的娘親得了重病去世了,爹爹很傷心,他開始違背神的規則,創造出一個可以回到過去的東西。他想回去救自己的妻子。”

一旁的楚王聽的很認真:“然後呢?”

“然後,小姑娘的爹爹受到了神的懲罰,他消失了。小姑娘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也許是過去,也許是未來,也許是在某一處她不認識的地方。這世間,她突然隻剩下了哥哥這一個親人。但小姑娘的哥哥並不喜歡她,他變的和爹爹一樣,成為了會創造東西的那一類人,他也想回到過去。於是,小姑娘的哥哥繼承了她爹爹未完成的事業。”

楚王皺起眉:“之後呢,小姑娘又去了哪裡?”

“她啊,”鐘妧輕輕的笑起來,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

窗外的雨聲漸微,她斂下眸,聲音沉悶:“她被神明送到了一個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也許,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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