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秋初,天氣晴好,天空如同一汪碧玉,偶爾有幾絲雲朵飄過,渲染出一份祥和。樹上的葉子開始泛黃,似乎等著秋霜一到,便飄飄灑灑落下,在地麵上鋪上一層金色的地毯。
在南強國的國都麥城,占據了大半城池的商貿大戶琴家,熱鬨的笑聲此起彼伏。今天是琴家家慶的日子。
琴家的女眷難得從閨房中走出,聚集到琴家百花園中喝茶閒聊,她們一個個都身著單薄的齊胸襦裙,或三五個坐在石桌旁笑得花枝亂顫,或獨自執一把團扇站立池塘邊賞著夏日最後一朵荷花。從她們的神態中,完全看不出現在已經是天氣轉涼時節。
在百花園的西南角,與麵前景象格格不入的琴憶之站立在假山旁邊,目光呆滯的望著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中等個子,苗條纖細,柳葉眉,杏眼,櫻桃小嘴,穿了件桃紅色寶瓶暗紋的妝花裙子,映著她膚光如雪,人比花嬌。
她身後跟著兩個小丫鬟,似乎對麵前這位小姐不太友善,一個個眼神中透著絲絲不耐煩。
作為南強國最大的商戶琴家,嫡出的二小姐琴憶之天生癡傻,並且其母在產下她後身亡,使得許多嫉妒她身份的人明地裡暗地裡欺負她。就連平時伺候她的這些小丫鬟,也一個個不把她放在眼裡。
今天是她的十五歲生辰,卻沒有人記得。在琴家這般不受重視,讓丫鬟們私底下猜測,恐怕琴厚早就放棄了她。
“哎呦,這不是姐姐嗎?怎麼自個兒站在這裡發呆?”
一個充滿嘲諷的聲音從假山後麵傳來,緊接著一位身穿豔麗拽地長裙的女子慢慢走過來。
琴憶之似乎回過神來,眼神呆滯的望了一眼她,旋即笑著招呼道:“妹妹!”
這位少女便是琴厚三女兒琴依美,她的母親則是琴厚的小妾戚夫人。庶出的身份使她恨透了琴憶之,而且就在昨日傍晚,她路過父親的房間門口,聽聞裡麵說起了關於琴憶之婚姻的事情。
早在琴憶之還沒有出生之前,麥城城主李為民就和琴厚定下了娃娃親,許諾隻要兩個孩子到了十六歲,就讓二人成親。
無奈琴憶之生下來癡傻,讓琴厚對這門婚事有了擔心。好在李為民並沒有嫌棄這些,反而還積極撮合,希望明年按時舉辦婚禮。
麥城的人家無一不知這位李宏逸,他不學無術,整日遊手好閒的在麥城閒逛,卻憑借著自己一張俊俏的麵龐,總是在麥城裡麵四處留情,幾乎所有大戶人家的姑娘都有一位同他牽扯些什麼。其實如若沒有琴憶之,恐怕李宏逸很難找到合適人家的姑娘。
而年紀隻有十四歲的琴依美,在情竇初開的時間裡,因為一次江邊的邂逅,對李宏逸竟然產生了一絲情愫。
當她昨日聽聞琴憶之同李宏逸早已指腹為婚,更加嫉妒不已。
剛才她過來這邊本來想要挖苦琴憶之一番,沒想到琴憶之根本沒有聽出自己的言下之意,反而還喚自己“妹妹”,讓琴依美一下子被激怒。
她一把扯住琴憶之的衣領,將她整個身體按在假山上麵,眼神冰冷道:“為什麼你會這麼幸運?”
琴憶之不知道琴依美說這番話什麼意思,一雙杏眼充滿疑惑的看著她。
周圍的丫鬟們並不過來阻攔,她們早就習慣琴依美欺負琴憶之,所以此時此刻都是抱著一副看熱鬨的模樣瞧著二人。
琴依美手上的力道加重,琴憶之感覺到頂在假山上的後背隱隱作痛。她掙紮著想去抓琴依美的手,卻被琴依美更加用力的按在假山上麵。
“依美,你放開我,我的背很痛。”琴憶之聲音中帶著哭腔。
琴依美冷笑一下,眼睛瞥了一下假山旁邊的水塘,突然一個主意在她腦海中產生。
琴憶之還在掙紮,琴依美猛然用力把她向著水塘的方向推去。琴憶之還沒有反應過來,身子就已經來到了水塘旁。
丫鬟們反應過來琴依美想要做什麼,紛紛湊過來想要阻攔。但是時間已經晚了,琴依美抬起一腳,直踹在琴憶之的後背上麵,緊接著隻聽“噗通”一聲,琴憶之整個人跌落水塘!
“救,救命啊!”琴憶之並不會遊泳,她感覺到冰冷的水不斷向她鼻子裡麵嗆,身子一點一點向下沉。
丫鬟們也不會遊泳,著急的趕忙跑去假山外麵尋找救援。
琴依美一臉得意的笑容,她拍拍手掌,隨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邊。
等到丫鬟們找來救援的時候,琴憶之的身子已經沉入水塘底部。眾人著急的下水塘把她撈起來,之後七手八腳的抬著琴憶之冰冷的身體回去房間。
與此同時,正準備從書房去百花園的琴厚,得知了琴憶之掉進池塘裡麵的消息,臉色蒼白的也趕去了琴憶之那邊。
當琴厚推開琴憶之房間門的時候,已經年過半百的老大夫眉頭緊皺的給琴憶之把脈。屋子裡麵圍了不少的女眷,都神情緊張地望向老大夫。
琴依美假裝用手帕擦拭眼淚,心裡麵早已了開了花,從大夫臉上的表情中可以看出,琴憶之恐怕已經沒救。隻要琴憶之一死,李宏逸就是自己的未婚夫了。
果然,過了不一會兒,大夫搖頭歎息的站起來,對著琴厚行了一個禮後,道:“請恕老朽無能,二小姐恐怕,恐怕是……”
琴依美眼神中透出一絲喜色,但隨即擠出幾滴眼淚來,哽咽道:“不會的,姐姐她不會有事的!”
琴厚悲痛的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眼眸緊閉的琴憶之,突然厲聲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二小姐怎麼會跌落水塘?”
丫鬟們慌忙跪下,眼神不覺望向琴依美。琴依美當即明白過來什麼,惡狠狠的剜過去一眼,丫鬟們立刻低下頭不再言語。
她們知道,現在琴憶之已死,整個琴家就是琴依美說了算,誰也不敢把琴依美剛才做的事情供出來。
琴厚見丫鬟們不言語,猛然一拍桌子,怒道:“連個小姐都伺候不好,要你們合用,來人啊,把這些丫鬟拖出去家法處置!”
“老爺饒命啊!”丫鬟們大喊著不斷磕頭,她們現在萬分後悔沒有去阻止琴依美欺負琴憶之。
正在屋子裡麵亂作一團的時候,床上突然傳來什麼動靜。眾人疑惑的看過去,卻發現琴憶之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從床上坐起來!
她頭發上麵還在向下滴水,衣服也濕透了的貼在身上。
眾人看到這幅光景,一個個嚇得都不敢說話,而琴依美一張小臉也是嚇得蒼白,渾身顫抖的躲到了琴厚的身後。
琴憶之眼神中含著一絲驚訝,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向麵前那群和自己同樣衣著的人,仿佛是明白過來什麼一般,慢慢開口道:“這是哪裡?”
琴厚率先反應過來,他盯著琴憶之上下打量一番後,聲音顫抖道:“你是人是鬼?”
琴憶之眨眨眼睛,不知道該如果回答。
琴厚趕忙讓大夫去給琴憶之把脈,看看琴憶之究竟是人是鬼。大夫哆哆嗦嗦的走到琴憶之身旁,小心翼翼的扯過她的手腕,在脈搏上麵輕輕探了一下後,鬆了一口氣道:“小姐是人,她有脈搏!”
這下琴厚算是放心下來,趕忙來到琴憶之身旁,在她床邊坐下後,溫柔道:“憶之,這裡是你的房間,不要害怕。”
“憶之?”琴憶之眼神中透出更多驚訝。
琴厚微微斂眉,再次試探道:“你不記得了嗎?”
琴憶之搖搖頭,琴厚有些震驚,隨後轉頭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大夫,大夫趕忙道:“小姐恐怕是受到了些許驚嚇,所以會忘記一些事情。”
琴厚對於大夫的回答顯然不滿意,琴憶之已經是天生癡傻,如今連記憶都沒有,不知道婚約還能不能生效。
他歎了口氣,從床邊站起來,囑咐丫鬟們跟著大夫去抓藥,隨後離開了房間。
女眷們見沒有什麼熱鬨可看,也就一個個都跟著離開。
琴依美臉色有些難看,她本來計劃著用這次一定殺死琴憶之,卻不曾想她又再次複活!還好琴憶之的記憶全都消失,如果她想起是自己推她下水塘,恐怕自己就會被父親狠狠的懲罰。
她恨恨地咬著牙,不滿的離開了這邊。
不一會兒,原本熱鬨的房間裡麵就隻剩下了琴憶之一人。她有些發呆的從床上起身,在屋裡尋找了一圈後,目光定格在房間角落裡麵的一枚鏡子上。
她深吸一口氣看向鏡子,儘管早已經有了準備,但是這一眼還是把她嚇了一跳。
鏡子中完全陌生的臉,讓她一度認為自己還在做夢。她捏了捏自己的麵頰,熟悉的疼痛感讓她明白,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她低下頭,一股苦澀的感覺突然在心底裡蔓延開來。她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麵對眼前的這一切。
這樣陌生的世界,以及周圍未知的一切,讓她感覺到些許的害怕。房間裡麵寂靜的讓她想要抓狂,但是又不得不去麵對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