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廣海湊近去扒開她的眼睛,道:“不要動,在眼瞼底下,我幫你吹出來。”
“謝謝!”韓雪晴半蹲在他身前,方廣海捧著她的臉,輕輕地吹了幾下。
門外,響起腳步聲,然後,又急忙往外走。
韓雪晴站起來,喚了一聲,“公孫大夫!”
公孫傑站住身子,回頭有些尷尬地看著韓雪晴,“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有朋友在,我見你沒關門,以為出了什麼事,便進來看看。”
韓雪晴哦了一聲,道:“你是來接我的吧?你稍等,我馬上就好了。”她知道剛才他從門口看進去她跟方廣海的姿勢十分曖昧,但是,她沒有解釋,也沒有必要解釋,就讓他誤會吧。
公孫傑站定身子,眸光落在方廣海臉上,微微點頭致意,方廣海也微微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公孫傑對韓雪晴道:“沒事,我就在馬車上等你,不用急的。”
韓雪晴應道:“好,我換雙鞋子就能走了。”
公孫傑點頭出去了,臨走前,還瞧了方廣海一眼。
方廣海看著他的背影,對韓雪晴道:“他誤會了吧?他大概以為我們是那種關係,你剛才為什麼不解釋?”
“有什麼好解釋的?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麼呢?”韓雪晴坐在矮凳上換鞋子,她的腳有很多傷痕,都是走路踢到的,她沒有察覺到疼,所以經常忽略這些傷口,久而久之,傷口發炎,新的覆蓋舊的,慢慢地新的也就成了舊的。
“我懷疑你是故意的,你知道他進來,所以故意讓他看見,隻是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方廣海頗為不滿。
韓雪晴沒好氣地道:“想得太複雜了,韓雪晴這個名字,我隻跟寧瑾華提過,而且,寧瑾華也未必放在心上,他念念不忘的,不是韓雪晴,而是韓雪晴,寧安王妃,從頭到尾,都隻是韓雪晴。”
“你明知道不是的,你不是說過寧瑾華為你改名韓雪晴嗎?他早就知道你不是韓雪晴,而他跟公孫傑關係這麼好,一定會跟公孫傑說。所以,你怕公孫傑心中有懷疑,借我打消公孫傑心中的懷疑。”方廣海一針見血地道。
韓雪晴搖搖頭,“真不是,若我有這層擔心,去麵試的時候,我不會跟他說我叫韓雪晴。”韓雪晴當初回京,其實是以為寧瑾華他們一直都沒有懷疑過當日她的身份,但是,經過這段時間公孫傑有意無意的試探,她知道,公孫傑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公孫傑知道,寧瑾華也一定知道。她當日到底不是戲子,在許多方麵大概是露出了破綻,被他們識穿了。那剛才,在公孫傑進入大門的時候,她就聽到了聲音,所以,她才借故說眼睛進了東西,演出了這一幕曖昧戲碼,為的就是要打消公孫傑心中的懷疑。
隻是,她羞於跟方廣海坦誠自己竟耍了手段。
匆匆出門,不讓方廣海有盤問她的餘地。
在馬車上,韓雪晴還想著剛才方廣海說的話,有些糾結。這樣的自己,步步小心,為的就是不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她甚至不知道他們對自己所知多少,更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看待自己的。說真的,若寧瑾華早知道她不是韓雪晴,但是卻還是選擇為她隱瞞,甚至到最後她死了,他傷心的對象依舊是她,那麼,她會很傷心,很難過,很心疼,也會很幸福。
公孫傑見她心不在焉,問道:“剛才那位,是你的夫君?”這樣問,又覺得愚蠢,因為她的打扮還是未出閣的女子。
韓雪晴遲疑了一下,否定道:“我還沒成親。”
公孫傑因為她這片刻的遲疑,想到她大概是偷偷地和這男子在一起的,便不好多問,微微點頭,算是結束了這個話題。
韓雪晴倒是有些焦躁,坐立不安。她掀開簾子瞧了一眼外麵的青石板街道,聽著馬車聲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神情有些寂寥。
她放下簾子,回頭問公孫傑,“對了,那死去的寧安王妃,是個什麼樣的人?”
公孫傑安靜地看著她,“怎麼會忽然問這個?你對她有興趣?”
韓雪晴勉強一笑,“有點,隻是想知道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值得王爺如此惦記,甚至在她死後多年,還這樣念念不忘。”
公孫傑神色有片刻的怔忡,但是很快就恢複正常,他簡潔地道:“她是一個頂好的女子。”
韓雪晴見他不願意多說,也就不問了,隻哦了一聲結束了話題。
良久,公孫傑忽然看著她,說了一句:“你跟她很像!”
韓雪晴全身血液凝固,猛地抬頭看著他,眸光中的震撼讓公孫傑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他移開臉,淡淡地道:“我是說,她也懂得針灸。”
韓雪晴心神不寧,應了一句,“天下間,會針灸的人何其多?”若她沒有看錯,公孫傑說起自己的時候,眼眸裡那抹分明是情意。
公孫傑似乎是跟她說,也似乎是對自己說,“是啊,懂得針灸的人何其多啊!”
公孫傑覺得心底有綿長的痛楚,自心間慢慢地溢出,天下間,同名同姓的人也很多。但是,那記憶中的韓雪晴,卻隻有一個。
眼前的女子再像,她也不是她。
隻是,到底不甘心啊,反正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乾脆把心一橫,盯著她問道:“你相信借屍還魂嗎?”
韓雪晴因為他這句話整個地鎮住了,她吃驚地看著他,慌亂在她眼眸中一閃而過,她很快就穩住心神,道:“不相信。”
公孫傑凝視著她,忽然笑了,“嗯!”
這一句嗯,似乎沒有任何的意思,但是,卻又包含了千言萬語。韓雪晴讀不懂其中的意思,更猜不透他忽然的開心。
韓雪晴神情凝重起來,她看著公孫傑,嚴肅地道:“你相信借屍還魂?這是很無稽的事情。”
公孫傑點點頭,“我也覺得很無稽,但是,寧安王爺很相信,王妃有個彆名,叫韓雪晴,所以,我建議一會去到王府的時候,你彆跟他說你叫韓雪晴。”
韓雪晴審視著他的神色,他俊朗的麵容上含了一抹淺淡的笑意,之前的陰霾仿佛一掃而空,眼神明澈,如此毫無遮掩地看進她的眼裡。
她心驚膽戰地道:“王妃不是叫韓雪晴嗎?”
“是的,王爺為她取了個彆名,叫韓雪晴,王爺相信轉世重生,所以,若你跟他說你叫韓雪晴,而你又懂得針灸之術,他會懷疑你是他的王妃借屍還魂回來見他的。”公孫傑忽然把話說得很白,幾乎已經戳破最後一層窗戶紙了。
韓雪晴久久不敢做聲,她眼神慌張不定,雙手幾乎沒地方可放,一直在膝蓋上來回地搓。
他試了她很久,一直都用淺淺的語言試探,她都應對自如,是因為沒有戳中她心中的軟肋。她的軟肋,是借屍還魂。
他隻是因著方才看到那男子,心裡莫名地不舒服起來,所以,在情緒沒有控製好的時候,忽然問出如此尖銳的一句話來,卻想不到,這一句話,打破了她這麼日以來的偽裝。
也好,終究心裡有數了。
隻是,他心裡也覺得不安,這個消息他應該第一時間告知寧瑾華的,但是,他選擇了隱瞞,並且提醒韓雪晴最好不要真名示人。
他安慰自己,他也是怕一旦猜錯了,到時候寧瑾華要再一次承受失望,他未必能承受得起。
再說,若她是韓雪晴,她一定能夠治好鈺兒,到時候鈺兒醒來,寧瑾華應該會開心起來的。
韓雪晴心中很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公孫傑。她覺得公孫傑看穿了她,但是心裡有覺得他應該是不知道,畢竟,借屍還魂這種事情,說出來也覺得荒誕。
韓雪晴不知道的是,當日韓雪晴死的時候,曾經給自己的父親報夢,說了這件事情,所以她以為是秘密的事情,其實皇宮裡的幾位老大都知道了,當然,包括寧瑾華和公孫傑。
一路無話。
公孫傑心思煩亂,韓雪晴何嘗不是?其實若不是寧瑾華的腿還沒好,她壓根就不會回來。
馬車一路疾馳,來到王府門口,馬車剛停穩,便見裡麵衝出兩個侍衛,神色慌張,一見公孫傑來到,連忙撲上前聲音顫抖地道:“公孫大夫您來了就好了,王爺遇刺!”
韓雪晴如聞驚雷,整個人愣住了,血液陡然凝固。
公孫傑拉著侍衛,急問道:“傷勢如何?”
侍衛道:“三劍,劍劍致命,禦醫已經在搶救,但是,為保險見,小三哥命屬下去找你。”
公孫傑放開他,顧不得韓雪晴,急忙往府內跑去。
韓雪晴手足冰冷,慌亂地跟著進去。
她顧不得傷感三年未進這個門,心裡隻惦記著寧瑾華的傷勢。
她跟著公孫傑來到芷儀閣,她站門前失神站了一下,他現在住在芷儀閣?小菊和嬤嬤不知道怎麼樣了呢?一股熱淚直衝眼眶,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就要直麵一直放不下的人了。
進了大門,庭院石階上的門前,一群下人惶恐地站著,她抬頭看去,迎上嬤嬤的眸子,她愣了一下,連忙下來,“這位也是大夫吧?趕緊地進去看看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