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月辰從看到喜帖到剛剛盯著照片,其實一直都沒注意到李舒芸這個名字,不過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還沒想好怎麼應對,就聽到李舒俊的後一句話,微微一愣,連帶著心跳似乎都停了一拍。姐夫的朋友?她現在應該算不上是那個人的朋友吧。
“我……”莊月辰張了張嘴,猶豫的間隙就又被搶了話。李舒俊一臉好奇地說:“真是我姐夫的朋友啊,哎我還以為姐夫一個親朋好友都不來呢。你說訂婚雖然不比結婚,那也是大事啊,我姐夫竟然連父母都不通知,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哦對了,你是我姐夫的同學麼?”
“同學?我……”莊月辰愣了愣,因為“同學”兩個字再次語塞。
李舒俊原本以為莊月辰隻是不善言辭,現在看來眼前的人似乎不僅僅是因為性格問題,這從頭到尾一臉茫然的樣子怎麼像跟誰都不認識似的。
“美女,你認識韓奕麼?”李舒俊半是懷疑地問。
莊月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不認識。”
“不認識啊。”李舒俊掃興地“切”了一聲,再開口就沒剛剛那麼熱切了,盯著眼前過於安靜的女生一臉費解地問:“那你到底是誰啊?既不認識我姐,也不認識韓奕,哎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莊月辰此刻看著這個聒噪的男生有些無奈,第一次見一個男生話那麼多的。她隻是不喜歡說話而已,但並不是腦子有問題,門口那麼大個牌子,怎麼會走錯地方?!莊月辰正想隨便敷衍一句換個地方待著,還沒開口就聽到熟悉的聲音氣勢洶洶地插了進來:“你管她是誰?跟你有什麼關係!”
莊月辰轉臉看了一眼,果然就見莊月星到了自己身邊,一把將她拉到身後護起來,皺眉看著對麵的男生,一臉的警惕。莊月星先回頭看了莊月辰一眼,瞄了一眼她手裡的香檳,臉色又難看了一分,轉過臉瞪著對麵的男生,沒好氣地問:“你是誰啊?”
李舒俊鬱悶地撇了撇嘴,又來了一個不認識他的人。雖說他和李舒芸長得並不像,可是畢竟是雙胞胎感情又那麼好,這裡誰不認識他啊。
李舒俊上下打量了莊月星一眼,莊月星長得還是和莊月辰有幾分相似,不難看出是姐妹倆。本著“來者是客”的原則,李舒俊還是問了一句:“你是我姐……新娘的同學?”
莊月星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眯起眼睛了然地說:“哦,你是舒芸的弟弟是吧?”
李舒俊被莊家姐妹倆截然不同的態度弄糊塗了,不太確定地問:“你是我姐的同學?”
“算是吧,同係不同屆。”莊月星撇撇嘴,語氣還是不太好。
“那她呢?不會也是同學吧?”李舒俊越過莊月星指了指被擋在後麵的莊月辰,滿臉的懷疑。
“要你管!”莊月星凶巴巴地一眼瞪過去,轉身一拉莊月辰就不理身後的人了,“姐,我們去那邊,不要理他!”
“喂喂!”李舒俊嚷嚷著要追上去,這時靠近舞台的地方突然一陣騷動,三人皆停下腳步看過去,就見賓客紛紛向中心的舞台靠攏過去。
李舒俊高興地叫了一聲,“開始了!”說著,也往前走了兩步,不過並沒有靠太近。
莊月星拉著莊月辰沒動,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頭,小聲跟莊月辰嘀咕:“我們來的時候舒芸已經到後麵去準備了,好像是來遲了,不過沒錯過就行啦。”
莊月辰搖搖頭,“還不是你又是洗澡又是找衣服的,才拖到那會兒才出門。”雖然說著責備的話,但臉上絲毫沒有責備的神色。
“沒關係啦,我最後跟她說一聲就行了,或者明天打個電話也行啊。”說著,莊月星又不滿地瞪了前麵的李舒俊一眼,拿過莊月辰手裡的香檳說:“你身體不好不能喝酒,我去幫你換一杯果汁。”
“不用了。”莊月辰把人拉了回來,這會兒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台上,大廳的燈光也集中在那一片,她倆站在人群的最外麵,也沒人會注意,但莊月辰還是覺得全身的細胞一點一點地僵硬了起來,她拉著莊月星的胳膊,儘量鎮定地說:“我不渴,香檳也一口沒喝過,隻是出於禮貌才接了,你不要跑了,不是快開始了麼,新人要上台了。”
莊月星索性就端著杯子站在原地看,她雖然遊說莊月辰的時候不著邊際地說著這家酒店怎麼怎麼好,不過自己可沒多大興趣,看了一會兒,就聽年輕的主持人天花亂墜地說著準新郎新娘的愛情故事,新人卻遲遲沒有亮相,莊月星很快就覺得沒意思了,就四處亂瞄走神。
主持人這故事雖然長但言語幽默,除了莊月星,其他人倒是被逗得一直樂,一個個都一臉八卦地聽著。莊月星正覺得無聊,餘光一瞥,就見剛剛圍上去的李舒俊又退了回來,衝著台上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轉臉看到莊月星正在看他,就樂嗬嗬地湊過來,半是玩笑地說:“騙人的!我姐兩年前才認識我姐夫的,哪來那麼多的故事啊!”
莊月星撇撇嘴,正想順勢吐槽一下這故事版本跟言情小說似的,突然感覺抓著自己胳膊的手一緊,莊月星轉臉看了看,不解地問:“姐,怎麼了?”
莊月辰臉色有些白,猶豫了一下搖搖頭說:“沒事。”如果她現在提出要先走的話,莊月星肯定二話不說跟著她一起走了,不過畢竟人家的喜帖都送到手上了,主人家人都沒看到就先走了終歸是不太好。
莊月星還是不放心,剛想再說些什麼,人群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莊家姐妹和李舒俊同時看過去,就見一對璧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台上。李舒俊雖然嘴上吐槽,但一看到自家姐姐出來了,立刻跟著起哄,聲音比彆人都大。
台上的李舒芸正嬌笑著依偎在英俊的青年身邊,不過還是能清晰地分辨出弟弟的聲音,所以忍不住往那個方向瞪了一眼。身邊的韓奕跟著往李舒俊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一抬眼卻看到了他身後的莊家姐妹,身體猛地一僵。
同時,莊月星轉臉擔心地看著自家姐姐,“姐,你沒事吧?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沒事,我去一下洗手間。”莊月辰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腳步略顯匆忙。剛剛隻和韓奕遙遙對視了一眼就慌忙低下了頭,她後悔了,不該來的。如今的相見比不見更讓人絕望,在這之前,雖然不知道他的消息,但每每想到以前的美好記憶,至少心裡還是溫暖的。可現在,恐怕連幻想的可能都沒有了。
此刻,李舒芸的父親,李氏集團的總裁李譽正在台上發言,李舒芸和韓奕站在稍微靠後的地方。李舒芸緊緊地挽著韓奕的胳膊笑的一臉甜蜜,接收著台下投遞過來的或羨慕或祝福的目光,因為靠的近,所以身邊韓奕的異常她立刻就感覺到了。轉臉看了一眼,就見韓奕微微地皺著眉,李舒芸心裡一緊,不安地問:“韓奕,怎麼了?”
“舒芸,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韓奕看著莊月辰離開的方向,麵露難色。
李舒芸嚇了一跳,更緊地拉著韓奕的胳膊,小聲但快速地說:“你開什麼玩笑?這個時候去哪兒都不行!”
“可是……”韓奕還是猶豫,一隻手已經覆上了李舒芸的手,那樣子似乎是想掙脫她的手。
李舒芸心裡徹底慌了,雖然麵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但是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低聲問:“你是不是後悔了?”
“不是,我隻是……”韓奕左右為難,他知道這個時候無論如何都不該離開,可是那個人……他苦苦等了五年的人,讓他眼睜睜地看著她再次消失,這怎麼可能?!
隨著台下爆發出的掌聲,韓奕定了定神,看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的莊月星,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安撫搬拍了拍李舒芸的手,韓奕歉意地笑笑,“沒事了,彆擔心。”
而此時人群外的莊月星則是有些待不住了,她雖然巴不得自家那個快得了自閉症的姐姐經常出來轉轉,但到底還是很少出門,而且莊月星敏銳地覺得今天的莊月辰有些不對勁,所以看著莊月辰一個人跑了出去,莊月星就開始覺得心慌慌。正想去洗手間看看,結果結束了冗長的講話以及繁複的鋪墊,訂婚儀式終於開始了。
莊月星有些猶豫,正好一個女同學走過來跟她抱怨道:“一個訂婚都搞得那麼複雜,要是結婚的話不是要累死了。”
莊月星無奈搖搖頭,隨口附和了一句。估計這裡一半的同學都有同樣的感慨,大家本來以為隻是訂婚,儀式應該很簡單才對,所以來之前還在聊天群裡熱烈地討論著,參加完訂婚儀式之後去哪兒活動。可沒想到不僅僅是他們這些老同學來了,李舒芸父親的朋友也來了一大半。誰不知道這些人都是為了巴結李氏集團才來的,一個兩個還惦記著聚會的老同學很快就失了興趣。
莊月星心裡還記掛著莊月辰,正想出去看看,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拿起來一看,正是莊月辰打的,莊月星連忙接起來。
“星兒,我先回去了。”莊月辰開口就說,聲音倒是沒什麼異樣。
莊月星鬆了口氣,還是問了一句,“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不是。”莊月辰柔聲安撫了一句,隨口找了個借口說:“我就是覺得有點無聊,你那些同學我也不認識,就先回去了。”
“也是,我也沒想到那麼無聊。”這個借口倒是說中了莊月星的心聲,也就不再多說了,不過回去的交通工具嘛,“你怎麼回去?我讓歐遠哥來接你吧。”
電話這邊的莊月辰再次無語,不過幸好莊月星看不到,不然肯定要趁機數落她生活不能自理讓人擔心之類的。“不用,我打車就好。我已經到酒店門口了,這邊很好打車的。”莊月辰怕莊月星一個衝動要跑出來幫她打車,連忙補充了一句。
“那就好,那你自己小心點哦。”
“知道啦,就這樣吧,掛了。”
“對了,你帶錢了麼?”
“……帶了。”
莊月辰掛了電話,無奈地歎了口氣,走到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報了地址之後就看著窗外發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被貼上了“沒有常識的自閉症患者”這樣的標簽。月星和歐遠怕她悶出病來,每次一有機會就極力地慫恿她出門,就算不逛街不買東西,隻在小區裡轉轉也好。可是,她好不容易出次門,那兩人又緊張兮兮地步步緊跟,好像一不留神她就會走丟了似的。
她好歹在這座城市上了十幾年的學,怎麼可能會走丟?隻是很少說話不愛出門而已,怎麼就是自閉了呢!去年回來的時候,歐遠替她們安排住處的時候問有沒有什麼要求,她想都不想就說要在這附近買房子,隻因為兩條街的後麵就是她曾經上了兩年的大學。可是真的住到這裡之後,莊月辰又害怕了,她不敢出門,哪怕隻是門前的街區,都似乎留著她和他曾經一起走過的痕跡。現在,她回來了,可是他在哪兒呢?是回老家了還是留在這裡?
想到這裡,莊月辰心裡一顫,腦海裡閃過今晚看到的,他和另一個美麗的女孩並肩站在一起的畫麵。或許,她不該執著的,不該回到這裡,不該再有所奢望,那樣的話,至少不會幻滅。可是現在,腦海裡留下的似乎就隻有他與彆人比肩的畫麵了。
莊月辰深吸了一口氣,回過神再看外麵,已經是熟悉的街道了,她知道前麵再拐個彎就是A市最好的大學的正門。莊月辰轉過視線看另一邊,不願再看曾經熟悉的景色,隨意的一瞥,卻在拐角處的一排店鋪中看到了一間畫廊。
“停車。”莊月辰突然說了一句,不過語調還是不疾不徐的,司機便放慢了速度,在路邊停下了車。
莊月辰付了車費謝過司機之後便開門下車,反正這裡離家也不遠了,一會兒走回去也可以。她也不知道怎麼就心血來潮想要下車看看,其實隻是一間畫廊而已。現在天已經黑了,畫廊的門也鎖上了,隻有從玻璃牆上透出來的那一團暖色的燈光映出了裡麵的一方景象。
莊月辰回國的一年裡,少有的幾次出門也是被莊月星硬拉出去的,所以對這座城市的印象還停留在五年前。她記得,學校附近是沒有畫廊的,以前每次置備繪畫用品都要到藝校那邊去買,這間畫廊應該是近幾年剛開的吧。
莊月辰像著了魔般一步一步靠近畫廊,透過玻璃,借著裡麵留下的暗黃燈光,勉強能看清裡麵的情況。屋子比想象中大,兩邊的牆上掛滿了畫,大部分都是油畫,零星地在高處懸了幾幅裱起來的素描,另一麵似乎掛著一些國畫,不過光線太暗,看不太清楚了。
莊月辰伸手緩緩覆上冰涼的玻璃,看著暖色的燈,心也一點一點溫暖起來……
“韓奕韓奕,你畢業以後要開個畫廊。”
“隻賣你的畫?”
“當然不是啦,可以開在學校附近嘛,你看除了我們學校的美術學院,藝校有才華的學生也很多的。現在A市的畫廊都不接受在校大學生的作品,你要給學弟學妹們創造機會嘛,這是商機啊商機~”
“嗯哼,你確定隻是為了給學弟學妹們機會,而不是為了給你提供方便?藝術品這東西可不好說,而且你讓我一個學攝影的去開畫廊,怎麼看都是賠本買賣好不好?”
“怎麼會!你要相信我的才華,以後我就是你的飯碗,啊哈哈~”
回憶戛然而止。莊月辰緩緩地收回手,慢慢地握成拳,在心裡暗暗地告誡自己,一切都結束了,從現在起,她應該學會忘記和放下。
退後幾步,莊月辰看了看兩邊的店鋪,大概記住了畫廊的位置,便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莊月星當天回來的有點晚,到家的時候已經十點過半了。令她意外的是,莊月辰竟然還沒睡,一進門就見客廳留著燈,不過卻沒看見人。莊月星換了鞋,聽到樓梯轉角的房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那是莊月辰的小畫室。
莊月星有些奇怪,怎麼看都覺得這個生活極其規律的姐姐今天有點反常。莊月辰雖然喜歡畫畫,但從不在晚上作畫,怎麼這個時間了還在畫室?
“姐?”莊月星推開畫室的門,探了一個腦袋進去。
莊月辰從一張一米多高的油畫後麵走出來,應了一聲說:“嗯,回來了。”
“你怎麼還不睡?”莊月星走進去,拖了一張椅子過來坐下打哈欠。那隻金毛犬似乎是知道她回來了,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跟著跑進畫室,趴在她腳邊求關注。
“我把這些畫整理一下,明天拿去畫廊賣。”莊月辰靠在畫架旁邊端著杯子喝水。
“你要把這些畫賣掉啊?為什麼?又不缺錢!”莊月星驚訝。
“是不缺錢,不過畫太多了,放在家裡也占地方,不如掛到畫廊去,價格合適的話就賣掉吧。”莊月辰說的輕巧。
“怎麼突然想賣掉啊?家裡沒地方放,可以放到倉庫去啊。”莊月星一想到那些都是莊月辰畫的,就有些抵觸心理。
“放在倉庫積塵啊。”莊月辰笑著搖搖頭,“時間不早了,快去洗洗吧。我今天回來的時候看到附近就有一家畫廊,你明天出門的時候順路帶我一程。”
“好~”莊月星一聽自閉症姐姐要出門,聲音立刻歡快了起來,什麼廢話都沒有了,站起來跑了出去。金毛犬跟著站起來,衝莊月辰搖了搖尾巴,也跟著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