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風楚雨在幽深的樹林裡肆無忌憚的咆哮了六個時辰。
這裡雖然地界偏僻,但卻是人族大地上靈氣最充足的地方,受到天地靈氣的保護,自始至終風調雨順。
阿善住在這樹林中唯一的一座祠堂中九年,還從未遇見過這樣惡劣的天氣。
她規規矩矩的跪在佛像麵,瘦小的身體有些發抖,紅色的唇中不停念著晦澀難懂的經文,那經文念誦的速度,隨著電閃雷鳴越演越劇烈,也變得急促,甚至還念錯了一些地方。
香案上的一對紅燭火焰,被從門縫窗縫裡灌進來的冷風吹得忽明忽暗,像是隨時會熄滅似的。
“哐當,哐當……”緊閉的門窗像是隨時會被風雨的大手推開似的。
書桌的位置靠窗,桌上是她白日抄寫的經文,白紙黑字,被風吹得散落一地。
紙張的一角,還在祠堂內微微湧動的氣流中輕輕起伏。
陰冷的風中,忽然出現一股血腥味,這讓阿善感到震驚。
一雙猛然睜開的水靈靈的大眼睛裡,全是驚恐,淚水一直在眼眶中打轉。
口中虔誠念誦的經文也戛然而止。
“當!”
青底紅釉的瓷器被風推倒在地,成一地碎片,七零八落,散在乾淨白玉鋪就的地板上。
阿善的身軀抖動一下,合十的雙手也不知何時,互相握在了一起,眼眶中的淚水也倏然落下,流過因害怕而失去血色的臉頰,落在抖動的手指間。
又是一聲“哐當!”
祠堂的門被粗暴的推開,被推開的門與窗戶發生劇烈的碰撞,“吱吱呀呀,當”響個不停。
陰冷的風裹挾著淒冷的雨,如狼似虎的灌進祠堂,讓原本就有些淒冷的屋子,更是雪上加霜。
地上的白紙,肆無忌憚的在風中忽上忽下飄著,很像人死後出殯時灑落的冥紙。
阿善心裡一驚,眼前飄落一張宣紙。
那原本極其普通的宣紙,此刻也變得森然可怖,紙上雋秀的黑字,卻也像是地獄的符咒。
一身冷汗已經讓那身薄薄的錦緞衣裙打濕大半。
她感覺到身後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出現了,縮著脖子,緊緊閉上眼睛,不敢去看,好似這個樣子,那個可怕的東西就會離去似的。
整座祠堂,建得豪華結實,莊嚴肅穆,能有效阻隔外界呼嘯的風聲,傳進來的便隻有一些低低的呼嘯,以及微弱的呼吸。
呼吸聲?
阿善能清晰得分辨出來,那參雜在風聲著的急促而微弱的呼吸聲。
鬼怪?妖魔?野獸?
那不知來源的呼吸聲在緩緩靠近她,一點一點靠近。
每近一點,阿善的心就要往上提一點,眼睛也會閉得更緊,直到擠出眼淚。
呼吸聲停在了她身後。
血腥味更濃。
時間仿佛靜止一般。
忽然,阿善聽到身後傳來一坨東西重重的倒地的聲音。
她還是不敢看。
時間又在靜止。
她的恐懼最終被探索身後那坨東西的好奇心戰勝了。
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緩慢扭頭,儘量試著用餘光去觀察身後那一坨東西。
是個人?
確定了不是山精鬼怪,阿善才敢撐著雙腿轉身去看。
確實是一個人。
一名身型高大的男子,側身癱軟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如雪的白衣大半都被血染透,殷紅的血色,鮮豔刺目。
烏黑的頭發遮住了他的臉,看不清容貌。
那滿是血汙的手裡緊緊握著一枚晶瑩剔透的石頭,石頭流轉出黃色的光芒。
“你,你受傷了?”
阿善伸手想要去扶他,然後幫他療傷,救他一命,但卻在伸出手的瞬間,猶豫了。
她害怕。
畢竟她不知道眼前的,是人是鬼,是善是惡。
白衣男子沒有動,似乎根本就沒有聽見她的話。
阿善打量他許久,尋思著眼前之人不過是個傷重昏迷之人,此刻也無力傷害自己,若是見死不救,平日的經豈不是白念了。
她大著膽子蹲下去,伸手去拉男人的衣服。
“若夕塵,你殺了人,就想一走了之?”
一個淒厲如同鬼魅的聲音,忽然從遙遠的地方傳了過來。但那聲音似乎是越去越遠的。
阿善的手抖動了一下,便停下,不敢去觸碰那帶血的衣服。
她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名叫若夕塵的男子,驚疑不定。
他殺了誰?
阿善在猶豫要不要救一名殺人犯的時候,若夕塵忽然睜開了雙眼。
那烏發掩映之下,從發絲的縫隙之間,透出一雙極其清冷的眼睛。
黑色瞳仁深不見底,白色眼珠上布滿血絲。
阿善被那冷冽的眼神嚇到了,驚叫一聲,跌坐在冰冷的白玉地上,大口喘著氣。
她就這樣一直看著那雙像是隱藏在萬綠叢中的一點若隱若現的鮮豔,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也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