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一夜大雪後,落安城內天地白茫相連。
朱雀大街上,一輛華麗而低調的黑楠木馬車,在兩匹棗紅色的駿馬的馱行下,“咯噠,咯噠”向著城北倉山奔馳而去。
不用細想也知,定是哪家勳貴駕著馬車要去遊玩賞雪。
辰時起,青蓮居士的倉山雅苑門口,已有不少勳貴家的馬車痕跡,此時來到的正是沛國公家的馬車。
“阿娘,到了。”
這掀開車簾子,便一躍從馬車落地的麵若桃粉的活脫靈動的小人兒,正是沛國公府家的小娘子薛琉璃。她白色鬥篷遮雪,一身淡紫色的金絲繡這芙蓉花的長裙,五官清朗活脫俏麗。正值豆蔻,年歲不大愛看熱鬨的心卻不小。
“慢著點。”雖已生養了兩個孩子的沛國公夫人,依舊容顏明媚。
她本意是想著帶大女兒薛樂靈來,可那丫頭寧願悄悄給自己喂下巴豆,也不來。小女兒雖年紀小,可來湊湊熱鬨也未嘗不可,反正也已然豆蔻。萬一皇帝也來了,相中了自己女兒呢。
“灼寧和姨媽也來了,咱們會會去。”
薛琉璃口中的灼寧是淮南侯府裡的備受家人疼寵的三姑娘韓灼寧,長得嬌俏動人性情溫和,才情溫和,特彆是泡的一手好茶,聞名落安。
“是是。”沛國公夫人應道。
說是賞梅,其實大家心知肚明,這十有八九是青蓮居士給皇帝陛下安排的相親會。
十年前軒轅淩登基後,後宮空置一直未選妃。來年便是而立之年,不少流言蜚語瘋傳。有說陛下要在親王間挑選繼子,有說皇帝年少出征時落下了病根子,無法同女子行房。雲雲總總越傳越離譜。
這事讓皇帝的親姑姑曾經的青蓮公主如今的青蓮居士聽聞後甚是擔憂,決定無論如何也得讓陛下娶個後選個妃了。
倉山雅居後院。
“陛下,到了。”宮內大總管杜康小聲提醒著。
軒轅淩披著了一件黑色狐鬥篷,下了馬車。
春風淩冽,後院梅林,白色的梅花枝頭開得灼灼,雪落在黑褐色的枝乾上,有一種動人心脾的美。
冷風拂過,帶起了樹下落英無數。縹緲之間宛如仙境,角落還有一綠梅,開得也很鮮活。這些大半都是他母親生前來種下的,如今開得這樣鮮活,可見青蓮居士把它們照料得極好。
梅園很大,繞過小徑,才到客廳。
“喵……”
一聲貓叫混入了淩冽寒風和簌簌雪落聲中。貓叫聲很近,似在不遠處。
一道清脆悅耳的銀鈴女嬌娃音伴著雪聲飄入耳畔:“小花兒,這邊來。”
順著聲音瞧過去,在梅花林那端,有一個嬌俏的帶著鬥篷,臉被凍得僵了的小女子,她的聲音極美,他停住了腳步。清冽入骨的雪風拂臉,不由涼得一顫,分不清是心動還是身動。
她披著白狐邊毛帽沿的粉紅鬥篷,一身月牙白緞子長裙,黛眉杏眼明眸皓齒,凝脂白玉一般的肌膚,笑靨如花地朝著他這邊招手。
若冬日裡的初陽,她的笑似乎可以暖化化整個冰山。
“這可如何是好。奴婢去抱了回來?”春蘭著急了,生怕這貓惹事,又怕小姐耽誤了待會的宴會。她上前追趕,繞著那附近的幾棵梅樹,繞了好幾圈,可越追貓越跑。
“它生氣時野得很,哪裡會讓你抱。”灼寧止住了她的行為,邊說著她便拿出斜跨小袋子裡帕子裡包著的小魚乾:“這裡,有好吃的。”
果然,食誘成功。
灼寧抱住它,丟給春蘭道:“快抱好。彆再讓它跑了。這裡人多,萬一驚擾了誰……”
“是是是,女婢知錯了。”
“姑娘,你帶著小魚乾太不恰當了,萬一他人瞧見。”
“這包裹小魚乾的帕子,有香味,可以中和小魚乾的氣味。放心沒事。”
“可夫人說了,不許帶。”
“怎的梅子可以帶,小魚乾就不行了。”灼寧嘟著嘴抗議道。
“小姐,不要讓奴婢為難嘛。”
“再不進去,怕是阿娘果真要不饒你了。”
“對對對,咱們趕快進去吧。”
兩個身影,消失在另一端的梅林。
軒轅淩自己也未曾覺察道,他已然嘴角向上。隻覺著,這小姑娘年紀瞧著不大,可心思細膩,處亂不驚。還帶著幾分調皮靈動,有點意思!
他轉身問身邊的侍衛墨七:“有趣嗎?”
“有趣。”
“她美不美?”
墨七一介武夫,哪懂什麼男女風情,隻撓撓頭嘿嘿一笑:“美是美。就是風一大就被吹……”
“朕養肥些便是。”
有些人很奇怪,見一眼就好似有了後半生在一起的所有畫麵。
若非青蓮居士的婢女前來剪梅,他當時指不定上前去追了那小娘子。
軒轅淩瞧了瞧四周景致,心情不錯地道:“這梅,開得甚好!”
青蓮居士聽聞皇帝來了,便來尋人,剛尋到此處,聽見那話後便接道:“我這裡的東西,哪樣不好。”
話語間,神色還目視了下左邊暖湯方向。
軒轅淩笑而不語。
他上前攙了,叮囑道:“雪地寒氣重,姑姑身子要緊。”姑侄二人笑著往一處僻靜的暖閣而去。
前廳已有不少夫人姑娘候著,他偏就選了一處僻靜暖閣,意思已經很明了。
她也就不便多言。
她親自給暖了茶,給他倒上後道:“既來了,何不去前廳瞧瞧。”
軒轅淩笑而不語。
若是全大周還有一人敢催婚,除了這青蓮居士估計就沒彆人了。當年她還是青蓮公主時,與他的母後兩人,算得上是閨中密友,不僅僅隻有血緣的姑侄情誼,還有一份替故友照顧血脈的情分。他雖是皇後嫡子卻因母妃被人設計陷害而奪了封號後又病故,因而他七歲後並不受人待見。
一直替軒轅康掌管後宮的蕭貴妃,家世豐厚且生了長子又子嗣多,雖不得軒轅康寵愛,卻一直身份尊貴。後宮吃穿用度,都是蕭妃掌管,他自然得不到什麼好處。
十三歲他便從了軍,遠離落安,唯青蓮居士與之有書信來往。
至於為何好端端公主不做,反而做了居士,這裡就扯上了一樁曾經的舊事了。
年少時的青蓮公主愛慕上了俊朗博學的一禪和尚。
和尚一心向佛,雖知青蓮公主的愛慕,可一直一心向佛未曾動過凡心。她父親軒轅羲為讓女兒免受相思之苦,便讓那和尚永世不得入落安。本以為斬斷了這孽緣,雙方皆好。豈料,青蓮公主大病一場後,決然要出家。
軒轅淩的父親,青蓮公主的同胞哥哥軒轅康登基後,實則不忍親妹因思慕形容枯槁,找了個理由便準了那一禪回京。兩人都倉山修行,雖不得見,而每日卯時青蓮公主都可聽到對麵山頭倉上寺的一百零八下鐘聲。她知道那是他敲的,便足以。
好景不長,沒多久和尚過世,她卻依舊守在倉山。
這青蓮居士著實也是情重之人,不然想必也不會對男女相親這事,有熱絡度。
“姑母今後,可不必為我的婚事憂心了!”
軒轅淩把手往火炭前探了探,搓搓手後端起茶杯抿上一口後道。話語間,他的腦海裡還是那小人兒的容顏,想著便嘴角不自覺微翹。
青蓮居士是過來人,又有七巧玲瓏心,怎的會瞧不出這裡頭有了貓膩。
她笑語盈盈道:“月老可算是送來紅繩了。是哪家姑娘?”
軒轅淩搖頭笑而不語。
“這事交給姑姑了,定給你把這紅線給牽上!”青蓮居士表示非常願意,如今鐵樹開了花,機不可失。
“姑姑!真不必勞心。”軒轅淩語氣堅定。
青蓮居士讓軒轅淩的反應引發了極強的好奇心,到底是哪家姑娘,有了如此天降的好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