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就在李躍四個哥們酒足飯飽,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楚蓮香並沒有出來陪客,使得眾人有些意興珊闌,長安名妓如雲,楚蓮香因為生的國色天香,引蝶而出名,轟動一時,很多人傾家蕩產,隻為能與她共度春宵,李躍等權貴世子也都沒有足夠的財力去享用這枚香果,楚蓮香的陪夜費用明碼標價五十兩,這還要看她的心情,非權貴名流她都不屑一顧,曾經長安首富王元寶的花花公子一擲千金,欲抱美人歸,結果被楚蓮香斷然拒絕,其身份不言而喻,因此這些眾人才會如此期待。
“躍公子請留步。”
就在四人已經起身之際,那位小紅又急急忙忙的走到李躍身邊,在李躍耳邊輕聲語了幾句,韋彥驚奇的看到自己三弟神情的變得有些嚴肅,李躍對三個人稍作解釋,讓三人先行離開,韋彥眨著眼皮調笑道:“三弟,風花雪月夜,共度良宵時。”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曲道蜿蜒,穿過二樓的小門,在正樓的後麵彆有洞天,花草奇樹,小橋流水,很有品位,李躍心中暗歎這千金閣果然不凡,能夠擁有楚蓮香這種尤物般的花魁,也不僅僅是偶然,一路上李躍很正經,並沒有再挑逗這個小姑娘。
山水之間,凸顯出一座兩層的小樓,而在樓下,隻生長著一顆光著枝乾的桃樹,可見主人對於桃花有著莫大的喜歡,門前站著兩個便裝白衣的大漢,繃著身體,直直的立在那裡,不時打探四周,看到小紅兩人,目光如炬般的看過來,銳利的眼神好像要把兩人看穿一樣,李躍心中一稟,暗自揣測那位尊貴客人的身份,已經有了一些猜測。
小紅在兩個侍衛身邊停下來,回過頭叮囑道:“公子稍作等待,容我進去通報主人。”
門外就剩下李躍一個人麵對這兩個侍衛,都是中年漢子,身體強壯乾練,恐怕都是練家子,李躍很討厭對方極具侵略性的眼神,讓他很不自在,因此也沒有好臉色,背對著兩人,自顧自的觀賞假山的風景,長安的冬天,多顯蒼涼!
日頭快落山了,天色已經有些昏暗,如果晚間還沒回家,恐怕母親又要擔心了,小紅踏著小碎步走出來,帶著李躍進入房中,屋外寒冷,裡麵卻暖如春日,炭爐中的火苗發出滋滋的迸濺聲音,更添幾分暖意,穿過三道珠簾,每一座閣樓都擺放著各色的珍稀物品,大多都是女人家喜愛的東西。
突然珠簾晃動,一陣猶如抹茶清香襲來,隻見一個身穿紅菱豔彩迷服的女子走出來,麵如桃花,頓時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說道:“李家躍公子,久仰大名。”
不言而喻,這就是名動長安的香妓楚蓮香,李躍頓覺眼前一亮,果真驚豔,國色天香也不為過,比之前世自己看到過的”女神“,尤勝三分豔麗,說道:“娘子美如天仙,暖閣高雅,如蓮如雪,能夠獲的佳人親睞,是李某的福氣。”
兩人完全不似身份談話,都相互客套,因為李躍已經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暖閣之內,必然另有他人,雖然沒有露麵,但是李躍從楚蓮香的言行舉止中看到一份拘束,無情,妓子無義,會是什麼讓能夠使得楚蓮香都感到壓力緊張呢,王功權貴被楚蓮香拒絕的不計其數,那麼其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李躍跟楚蓮香都很默契的客套了幾句,楚蓮香終於談到正題,“奴家聽聞躍公子的一曲《清風霽月》,話相思,歎明月,酌清酒,如仙渺,神乎其神。恰逢近日奴家偶的名琴,所謂名琴配名曲,煩請公子能夠賞曲,也讓奴家飽的耳福,奴家感激不儘。”
“娘子言重了,但如君願,豈有拒絕之理。”
小紅抱著一團錦帛包裹的長琴,小心翼翼的放在案幾上,李躍正襟危坐,打開包裹,映入眼簾的是一把金絲檀木製作的寶琴,形狀飽滿,細密流水。玉徽、玉軫、玉足、龍池圓形、鳳沼長方形。李躍對於古琴十分鐘愛,此時覺得有些眼熟,當把整座琴打開,小心的準備擺放之際,突然大驚,在琴頸的底部鐫刻著“春雷”二字,不過這個表情轉瞬即逝,唐琴第一推雷公,蜀中九雷獨稱雄,春雷琴可是傳世的名琴,無價之寶自己也是隻聞其名,不過記載中春雷琴通體漆黑,很明顯此琴鑲嵌金絲,是個贗製品,隻有皇室才有能力收集足夠的材料贗製此琴吧,李躍不由得想到。
李躍的表情沒有逃過楚蓮香的觀察,那一轉瞬的變化,她估計李躍十有八九已經猜出了自己閨閣內的人物,但是楚蓮香才藝雙全,對於琴藝更是愛不釋手,看到李躍的一係列動作,也不得不稱讚他有琴中大家風範,這與過去李躍的名聲有著極大的差距,隻能暗暗的想到“果真流言多誤傳,社會上的小道消息都不能當真,各色人物都見的多了,這位躍公子恐怕並非池中之物。”一時倒真的對李躍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安靜了一會兒,等待李躍試了試琴,便完全進入了狀態。“明月幾時有。。。。”古琴雅潔,君聲高昂藏惆悵。
彈琴之際,一陣細微的晃動,李躍看到內閣的珠簾間一個金色龍紋香囊,轉瞬之間就收了回去,裝作沒有發現,李躍仍然淡然的撫琴,心中卻已波濤洶湧,心中暗道一聲果然。
楚蓮香聽得癡了,餘音與幽香,夜深與明月,風塵與浮華,但願人長久,念及自己的家世,從小父母雙親被殺,親人旁係或貶活著被送入教坊司為妓,悲慘的命運以及對家人的思念,眼淚不爭氣的就落了下來,楚楚動人,讓人忍不住生出強烈的保護欲。
李躍歎了一口氣,安慰道:“世事無常,娘子看開些吧,死者安息,生者仍然要好好的活著,雖然躍涉世未深,但是知道娘子處於風塵之中的疾苦,若牽動了娘子心事,請你不要傷心難過,人生需要釋懷。”
楚蓮香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很自然的抹去眼角的濕潤,說道:“多謝公子寬慰,奴家已經好了,隻因曲詞牽動人心,曲藝更是神絕,傷懷醉心。”
李躍客氣的說道:“天色已然不早,娘子還需早日歇息,天寒氣冷,保重身子。”
看到李躍心照不宣的請辭,原本應該順水推舟的送走他,楚蓮香心中卻有一份不舍,風塵之中,一份真情最為難得,哪怕是一點點真正的關心,對於這些來說都是彌足珍貴的,她們都是因為家族犯了事從小就被送入教坊司,接受各方麵的培養成為官妓,基本上是不可能被贖身的,因為天價的贖金不談,還需要刑部的文書,所以哪怕明麵上有多風光,也都無法掩飾這些的悲慘,世代為妓,比之一般的要淒慘許多。
楚蓮香戀戀不舍的把李躍送到門前,李躍說道:“外麵風寒,娘子快些回房吧。”正說著就看到遠處,李福在原地急著打轉,此刻李躍出來了,不斷地使眼色,這一幕落在楚蓮香的眼中,頗有幾分滑稽,打趣道:“也罷,天色已晚,公子快些回去吧,家人恐怕該著急了,期望他日還有機會聽到公子神曲。”
聽到最後一句話,李躍差點跌跟頭。客套性的模糊答複了兩句。就慌忙離開,整個人飄飄然,如墜夢鄉,話外之音誰的聽得出來。可是李躍如果花五十兩銀子來逛,恐怕李適之非要瘋了不可,父親李適之一年的俸祿也不過兩百兩銀子,一兩銀子可是相當於二十一世紀兩千多塊錢,五十兩可就是十幾萬。任誰家兒子這麼敗家也傷不起。
“我的小少爺哎,你不知道老爺夫人在家等著年終考的消息嗎?這麼晚回去,肯定又要挨罵了。”李福急不可耐說道,同時李躍回頭望了一眼,發現遠處楚蓮香的身影還在那裡望著自己,心中頗有感慨,再想到今晚她要陪那位睡覺,又覺得十分彆扭,黑夜中,一股權力的欲望的在膨脹,種子就這樣悄然的在李躍的心中結根發芽了。
回到家中,來不及換衣服,雪舞就帶著李躍往大堂中引去,期間告訴李躍大概的情況,原來父親早就從賀知章哪裡聽到兒子詩樂雙三甲的事情了,那是大喜過望,下朝之後就吩咐廚子準備了好酒好菜,準備給兒子接風洗塵,不過他也習慣了兒子跟裴風韋彥他們整天混在一起,遇到這種好事,他們必然會先行慶祝一番,回來不會太早,也早吩咐眾人算好時間,可是左等右等酒菜是上全了,天都黑了兒子還不見蹤影,便自顧自的與許氏夫聊起來,不外乎兒子與朝堂,婚姻與家事。
在雪舞的陪同下,李躍剛進去,就看到父親李適之一臉淡然坐在首位上,滿滿的一桌子酒菜還有一些餘溫,母親許氏仍然是滿臉高興,仿佛遇到了大喜事一般,給拉著兒子坐在身邊。倒是父親李適之罕見的沒有責怪自己,就這樣一場家宴平平淡淡,卻讓李躍感受到一種溫暖,父親終於不再像對待小孩子一樣管教自己。有些話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是這種默許對李躍而言就是一種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