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秋!”俞欽被自己的噴嚏驚醒了,他先伸了個懶腰,又揉了揉睡意朦朧的眼睛,望了望屋裡,睡了那麼久,還是一個人都沒有。今兒也不知道是什麼日子,街上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鬨,整日待在這鋪子裡哪兒也不能去,渾渾噩噩的,都不知道今昔為何了?其實他真的很想出去玩,但是又擔心鋪子。雖說沒人來抓藥,但是鋪子裡的藥材還是很值錢的。有些還是獨家配方,萬一丟了,可就虧大發了。如果他家少爺能夠稍微有點乾勁經營藥鋪的話,鋪子的生意就不會這麼慘淡了。就算他不能提起乾勁,稍稍改改他的古怪性格,說不定現在藥鋪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哈~好困啊~這種天氣果然最適合睡懶覺了。開門做生意什麼的,根本就不合時宜嘛!” 一個高挑的年輕男子一邊打著嗬欠一邊挑起門簾,從藥鋪的後堂來到了前廳。
俞欽聽了這話氣不打一出來,也顧不上什麼主仆禮儀,直接吼道:“少爺,你就不能稍微振奮一點嗎?老爺辛辛苦苦攢下來的家產,眼瞅著就要被你敗光了。老爺夫人若是泉下有知,一定會被氣的跳起來的。少爺,你就不能讓人省點心嗎?你看我才多大點,為了你,隻能天天守在店裡,哪兒都去不了!我還隻是個孩子啊!少爺,你就不會覺得於心不忍嗎?”
年輕男子什麼也不說,依舊懶洋洋的,順勢坐了下來,不緊不慢地說道:“小欽,瞧你這話是怎麼說的,難不成我有苛待你?想玩就出去玩唄!大不了歇店一天,反正也不會有人來的,不用擔心會有什麼損失。小欽,你小小年紀那麼愛操心,小心會未老先衰的。”
“少爺,我未老先衰是誰害得啊?難道不是你嗎?要是你哪怕有那麼一丁點的上進,我又何必像現在這麼辛苦?為什麼你就一點都不反省,反而是變本加厲了?你想讓我們都活活餓死,到最後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嗎?”俞欽又開始裝哭,他知道自家少爺雖然懶得不可理喻,但心地善良。他家生意不好,除了因為主人太懶之外,還有他的怪脾氣。
華易升,永安藥鋪的年輕主人,個子高挑,長得可謂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唯一的不足之處就是太過慵懶,以至於都快二十的人了還沒有娶妻。由於他出生於醫學世家,自幼學醫,所以醫術精湛。在方圓百裡內,他若是在醫學方麵認第二,就沒哪個大夫敢認第一。
按道理來說,他家的生意應該很興隆才是。之所以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完全是因為他的怪脾氣所導致的。要他看病要符合四個條件才行:第一,非疑難雜症不治;第二,病人及其家眷在他治病期間,不得對他的治病方式有任何異議;第三,請他治病,必須按照他開的價先付錢,否則不治;第四,跟他不合脾氣的人,堅決不治!
華易升的這些怪要求,在俞欽看來,純屬於沒事閒的,特彆是最後一條,更是矯情。有客上門,這可是生意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哪兒還有人去挑剔病人的?這根本就是把送上門的羔羊往外推,可以了了。宰了吃多好,至少可以裹腹,解決溫飽問題。現在倒好,連能不能維持生計都快是個大問題了。俞欽歎了口氣,攤上這麼個主人,他也隻能自認倒黴了。
“小欽啊,放心好了。你少爺我呀,絕對不會比你先死的,你要相信你家少爺的醫術,那絕對不是我吹牛。到時候我幫你收屍就是,彆擔心。哈,真是個安靜祥和的好日子,要是天天都這樣,那該多好啊!”華易升將自己深深嵌進椅子裡。
“少爺,要真是如你所想的那樣,我們根本等不到壽終正寢的那一天,在此之前,早就餓死了!少爺,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嗎?我年紀還那麼小,尚未成家立業,就這樣死了,多可惜!”俞欽見剛才的招數沒起效果,於是又想了另一個招數刺激他。
華易升望著屋頂,表情沒有任何改變:“小欽,放心,隻要我有一口吃的,就不會讓你餓死的。小欽,把櫃子下麵的醫書拿給我。這會子睡不著了,看會兒醫書再睡。”
俞欽直接將醫書砸到華易升的臉上,沒好氣地說:“睡吧睡吧,睡死了才好。反正早晚都要死,早死早投胎,晚死多受罪,下輩子投胎到大戶人家,有花不完的金山銀山,享不儘的榮華富貴,不用擔心吃了這頓沒下頓的,也不用為了錢財而奔波勞累。”
“小欽,此言差矣!富人也並非像你想象的那般好,說不定還不如你現在的生活自由自在,無拘無束,逍遙快活似神仙啊!哈哈哈,啊呀,卡住我了,小欽快來幫我一把。”華易升由於笑的時候動作幅度有點大,一不小心就卡在椅子裡出不來了。
俞欽直接無視掉自家少爺的求救,眼光又放在門外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學著他家少爺的口氣說道:“哈,今天真是個安靜祥和的好日子,這樣的日子,也挺不錯的!”
華易升用幾近乞求地聲音說道:“好小欽,剛才少爺隻是跟你在說玩笑話,你可千萬不能當真的!隻是最近鄉親們的身體都不錯,委實沒有人生病,咱也不能去投毒什麼的,讓人生病不是?再說,那可是犯法的事情,咱也不能做不是?”
俞欽不理會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門外,剛才他好像看見有個丫鬟模樣的女孩探頭進來了,好像在找什麼似的,但隻一會兒就不見了。這是什麼情況?莫不是他大白天的見到鬼了吧?他家少爺說過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鬼神之說,純粹是那些心裡有鬼的人自己嚇唬自己的。他心裡才沒有鬼,怎麼可能會撞見鬼的?而且,還是一個丫鬟模樣的女鬼!難不成是他已經開始有那方麵的想法了?怎麼可能!他還隻是個孩子呀!不對不對,是他想多了。
“小欽,你盼望已久的生意上門了,怎麼反倒愣在那兒不知道去迎接了?小姑娘,你不要害怕,這裡是藥鋪沒錯,你是來抓藥的還是來看病的?我是這家店的老板華易升,他是我家夥計俞欽,你叫他小欽也可以,反正你倆看上去也差不多大。你就放心進來吧,我們真不是什麼壞人。你若不信,可以去街坊四鄰那兒打聽。”華易升見俞欽愣在那兒就提醒他,不知為何他還是呆呆愣愣的,好似沒緩過神來,不得已他也隻能自己開口對躲在門外想進來又不敢進來的小姑娘說了。
小姑娘這才小心翼翼地進來,她仔仔細細打量著華易升,似乎不太相信永安藥鋪的主人竟會是如此的年輕之人,在她的想象中,至少也是個極近中年之人才是。看上去那麼溫和懶散的年輕人怎麼可能老奸巨猾,貪財好色,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呢?難不成是她聽錯了?還是她走錯了地方?最後,她終於鼓足勇氣問道:“您當真是華易升華大夫嗎?”
“當然是啊!你四處打聽打聽,哪個不曉得我們永安藥鋪的主人是個年輕有為,英俊瀟灑的華易升華大夫!不僅僅是年輕長得好,更重要的是,我們華大夫醫術高明,沒有什麼疑難雜症能難倒他的。要不然,他也不會定下那些亂七八糟的規矩!小姑娘,有什麼病,你就直說,我家華大夫一定能治好你的病的。如果不方便說出口的話,也不要緊。隻要我們的華大夫把一下脈,立馬就知道你的病因,然後對症下藥,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俞欽在確認過自己見到的不是鬼之後,立刻笑容滿麵的迎了上去。
“不,不是我!”小姑娘連忙擺手,“是我家小姐身體不舒服,找了很多大夫都沒有治好,甚至連病根都沒有查出來,所以我家老爺這才差遣我來請華大夫的。我們家老爺說了,具體情況,還要煩勞華大夫到府上詳談。對了,我們家老爺還說一切都以華大夫說的去做,絕對不敢有任何造次的地方。隻要華大夫您肯去,什麼事兒都不是問題的。所以,求求您了華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您是我們家小姐唯一的希望了,求您無論如何都要救救她。”
“既然你家老爺已經表明了自己的誠意,我若是推辭,似乎也不太合適。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有一件事需要麻煩一下你。能先把我從這椅子裡麵拔出來嗎?我已經卡在這兒保持這個姿勢很長時間了,身子都開始發麻了。”華易升很無奈地說道。
俞欽和小丫鬟合力才硬是將華易升從椅子裡拔了出來,被救出來的華易升先是伸了個懶腰,又稍微活動活動筋骨,跺跺腳,四處走了走,確定自己的身子沒有什麼大礙之後,又為自己倒了杯茶,細細品過之後,這才讓俞欽隨他去看病。
小丫鬟不解,問道:“華大夫,您不帶藥箱的嗎?到時候如何為我家小姐治療?我看彆的大夫都帶著大大的藥箱為我家小姐治病,到頭來還是無用。您這樣空手而去,隻帶著一個隨從,怕是不穩妥吧?還是說您忘記帶藥箱了?您要是有什麼不方便的,奴婢替您拿也是可以的,您不用不好意思開口的。華大夫,您的藥箱在哪兒放著?”
“不是忘記帶,壓根就是沒帶!這是我們家少爺的習慣,出門不帶藥箱,需要的東西全部都在他的身上帶著呢!這樣一來,他就可以隨時隨地看病了,很方便的。我說這位姑娘,你來的時候,是不是沒有打聽清楚啊!”說道這點,俞欽還是挺為自己的主人自豪的。
“哎喲,我這肚子怎麼突然疼了起來?剛才也沒有吃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這是怎麼了呀?哎呦哎呦,疼死我了。受不了了,你們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先去茅房方便一下。不用很久的,稍等一會兒就好。”華易升捂著肚子就往後堂跑。
進了後堂,華易升見沒人跟著進來,就放心大膽了起來。他咳嗽了幾聲,從暗處走過來一個持劍的少年。少年見了他,略帶譏諷地說道:“沒想到,我們的華神醫居然也會鬨肚子!這事兒要是傳了出去,不知道會笑死多少人呀!您說是不是呀,華神醫?”
“你是不是一天不損我,心裡過意不去,渾身長瘡,奇癢不止啊?我扯謊說鬨肚子,還不是為了找你嘛!老規矩,你懂得!現在我們分頭行動,記得彆跟丟了。我就不多說了,不能讓那小丫頭等著急了。”華易升說完就裝作很著急趕過去的樣子離開了。
少年望著華易升遠去的背影,冷哼了一聲,隨即離開後堂,緊跟在他們三人之後。刻意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免得被人發現。他知道華易升所指為何,也明白他的擔心並不是毫無價值。他隻是看不慣華易升的做法,明明是善舉,卻做的跟惡霸似的,有意思嗎?
到了地方華易升才知道,原來請他來看病的是當地的大戶之一的朱家,想著朱家老爺膝下一子一女,兒子早早地就成了親,而後又考取了功名,帶著妻兒在任職的地方居住,長期不回家,自然也就不在家裡。換句話說,現在的朱老爺,眼下隻有一個未出嫁的女兒在府裡,那麼生病了的那個小姐,定是這位朱小姐無疑了。
華易升聽說朱老爺近日裡跟另外一個大戶範家成了兒女親家,範家的那個兒子,鄉裡鄉親的大家都知道是個品性極為惡劣的人。長得嘛,還算的上是人模狗樣的,但是華易升不認為朱小姐會願意嫁給他,即便是自己的父親為自己定下來的這門親事,怕也是不同意的。
朱小姐一定是為了這件事鬨騰了很久,這才生了病。可是鎮上的大夫們也都不是光吃不乾的主兒,怎麼可能會治不好?就算治不好,病根什麼的也大概能略知一二吧。再退一步說,連病根也查不出來,仔細查查以前的醫書,總會有些眉目的。除非,這個朱小姐是有意裝病。而且,不想讓人知道,具體使用了什麼手段不知道,但估計不會是什麼好的舉動。
這下子,他可得小心行事了。不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總不過就那麼幾招,他早就見怪不怪了。華易升笑了笑,今兒可是有好戲看了。反正這幾天也閒來無聊,就當做是打發時間,也免得總聽俞欽抱怨。順便再敲朱老爺一竹杠,他又不是什麼聖人,收取出診費本就是理所當然的。再說,對於這種拿兒女婚事來為自己謀福利的人,就不該心慈手軟。
進了內院,小丫鬟將他帶到了小姐的閨房前。還未到小姐閨房的時候,華易升遠遠地就看見了身圓體胖的朱老爺。這個朱老爺的情況,他雖知道不多,但也知道個差不多的。這個朱老爺為富不仁,苛待下人,斂財的手段,隻能用瞠目結舌來形容或許會更貼切些。他兒子之所以考取功名之後就不再回家,也是不願意自己的孩子以後也沾染上他爺爺的壞習氣。
隻見朱老爺在門外不停走來走去,時不時地還用袖子擦著額頭上的汗,偶爾探頭往房內張望,很快就縮回來了。見華易升來了,就跟見到救命稻草,立刻就迎了上來,滿臉堆笑道:“華大夫,你終於來了,快來救救我家小女吧。要多少錢,您儘管開口。不管您要用什麼方式來治病,老夫概不過問,隻要您能治好小女的病,怎樣都行啊!”
“嗬嗬,看來朱老爺對華某人定的規矩很是清楚的嘛!那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請朱老爺先取來一千兩銀子,我隻要現銀。付了錢,咱再談這看病的事情吧。想來,朱老爺沒有忘記我定的這個規矩吧?”華易升毫不猶豫的獅子大開口,向朱老爺要了一千兩銀子。
“好好,來人,趕緊去賬房取一千兩現銀過來。快點,都磨磨蹭蹭些什麼。我都白養你們這群不中用的下人了,還不抓緊點。”朱老爺雖然心疼那一千兩白銀,但又不敢在華易升麵前發作。他聽說過華易升的一些傳聞,除了他的醫術高超之外,怪脾氣也是一大特點。
有一次一個請他為妻子看病的大戶嫌他要錢太多,跟他討價還價,結果他二話不說扭頭就走了,後來不管那個大戶怎麼苦苦相求,他都不肯為那個大戶的妻子看病,沒過多久那個大戶的妻子就過世了,大戶也由於受到了打擊而一蹶不振,家裡也就逐漸敗落了。
由於這件事情,鄉親們對他的風評很差,一般人都不怎麼請他看病,這次若不是出於無奈,朱老爺打死也不會想到要去請這個怪胎華易升來替自己的女兒看病的。
俞欽用手肘捅了捅華易升,小聲說道:“少爺,你開價也太高了吧?上次那件事,你的名聲已經很不好了。好不容易來了個活兒,你就不能少要點嗎?你就不怕萬一這個朱老爺不舍得給那麼多,到時候你在賭氣扭頭走了,那咱可就一分錢都沒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