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名侍衛的大刀砍下的時候,同時發出驚叫的,還有甄夫人和周文娟。
兩個人一直坐在馬車中,等著韓三兒的消息,兩個人互相說著安慰的話,可是說來說去,心中還是惶恐的,轉眼天都要亮起來了,還是沒有消息,兩個人越來越著急。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就聽到韓三兒和不知道什麼人吵了起來,兩個人從被拉下簾子的窗子中,看到楚王蕭玄祺質問韓三兒。
之前韓三兒和蕭玄祺的侍衛對罵的話,甄夫人和周文娟聽得是一清二楚,不由得心中都涼了半截,在王府中這麼久,禮數什麼的,兩個人都是知道的,這麼當麵衝撞,甚至是辱罵一位王爺,意味著什麼,還不清楚麼?
所以,當那名侍衛揮起刀的時候,甄夫人和周文娟兩個人嚇得不輕,以為韓三兒立刻要人頭落地,周文娟甚至驚慌失措,大喊了一聲:“救命!”
刀已經落下,隻是砍下了韓三兒戴著的頭冠和他的發髻,他的頭發披散了下來,目瞪口呆,看著他嚇的這副樣子,蕭玄祺不由得哈哈大笑,而周文娟掩著心口,情不自禁脫口而出:“嚇死我了,我的心要跳出來了!”
聽到女人的驚叫聲,蕭玄祺詫異地回過頭去,馬車的簾子已經被拉了下來,裡麵看得清清楚楚,蕭玄祺又是久經沙場的人,目光更是犀利,一眼就看到了正對著他的周文娟。
雖然已經進了王府不短的時間,可是周文娟畢竟年紀尚輕,看臉龐和身段,分明是名少女的樣貌,再加之皮膚白皙,長相靚麗,平添了不少的風韻。蕭玄祺久在邊塞,平日裡見到的女子多是潑辣豪放,這般小家碧玉,多年沒有見到,自然是覺得宛如天仙一般,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而蕭玄祺被周文娟看在眼中,卻也是與眾不同。
周文娟平常見的,都是文官,縱使是蕭玄卿,也是文質彬彬的樣子,其他人或者是鄉野粗俗不堪之輩,或者是仆從唯唯諾諾,從來沒有見過蕭玄祺這般的男人,身形高大,皮膚黝黑,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雖然是穿著王爺的長袍,沒有著鎧甲,依然是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隨著呼吸的起伏,能看到布袍下的肌肉,儼然一個金鋼鐵羅漢一般。這樣的男子,當是人間龍鳳之姿,絕非平常人等。
而此時,互相看了許久,兩個人的目光一對,周文娟立刻覺得麵紅耳赤,連忙低下了頭去,隻覺得心中怦怦直跳,如小鹿亂撞。
蕭玄祺哈哈一笑,朗聲道:“這兩位就是王兄的夫人吧?本王還當是叫一聲嫂嫂的,兩位嫂夫人,遇到這樣的事情,本王深感同情,這個時候,人來人多諸多不便,還是快快回府去吧!”
被蕭玄祺這麼一提醒,甄夫人才恍然,果然是如此的,現在人越來越多,人多眼雜,自己和周文娟就這麼被眾人多看了去,也不是個事情,於是點頭道:“多謝楚王提醒,還望楚王大人大量,饒了韓三兒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吧!我們姐妹都是女眷,行路多有不便的,還指望著讓他送我們回府呢,”
蕭玄祺笑道:“剛剛我不是已經責罰了他麼?這就是砍了他的頭了,以後,我們兩清了,他要乾什麼,和我可沒有關係了。”
聞聽此言,韓三兒連忙跪著爬到蕭玄祺的腳下,連連叩頭:“多謝王爺,多謝王爺,王爺大恩大德,韓三兒永世難忘,王爺要是有用得著韓三兒的地方,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行了行了,快送你家夫人回府吧,”蕭玄祺不耐煩地擺擺手,“什麼大恩大德的,要是因為你罵了本王兩句,本王就要了你的腦袋,豈不是被人嘲笑本王太小氣了!快點滾滾滾!”
韓三兒這算是撿了一條命,把頭發胡亂地攏起來,然後喊手下人拿簾子把馬車窗子擋起來,依舊是對著蕭玄祺千恩萬謝的。
打撈了一個早上,依舊是一無所獲,幾乎要把這條河道翻個底朝天,韓三兒知道,肯定是找不到了,於是喊著眾人,收拾收拾準備回府。
蕭玄祺對著馬車中的甄夫人和周文娟施禮道:“兩位嫂夫人,本王要入宮覲見太後,不能護送兩位回府,還望見諒。煩勞兩位嫂夫人轉告王兄,改日小王要去府上拜望。”
周文娟依舊紅著臉低著頭,麵對年輕的男人,她到底是年輕不知道如何應對,甄夫人畢竟年長著幾歲,彬彬有禮回了話,這才離開。
那兩個死去的侍衛,交予了羽林軍,在皇城發生的這類事物,都是要由羽林軍處置的,他們當是驗屍和抓捕罪犯。
不過,對於韓三兒而言,逃走的那些黑衣人事小,下落不明的顏如玉才事大,不管怎麼說,那是王府的夫人。眼下是逃過一劫,回到府上,還不知道蕭玄卿要怎麼收拾自己呢。
韓三兒垂頭喪氣,甄夫人和周文娟也是膽戰心情的。
回去的路上,周文娟忽地想起了蕭玄祺哈哈大笑的樣子,不由得低聲對甄夫人說道:“這個楚王,和魏王一點都不一樣呢,居然是魏王的弟弟。”
“哦,楚王啊,據說是一個宮女的兒子,因為能征善戰被封了王爺的。多年一直都在邊疆駐守,不知道怎麼忽然會回來了,好生奇怪,也無怪韓三兒沒想到,京城中平白又多了一個王爺。”甄夫人心不在焉地回答,她的心思,全然不在什麼楚王的身上,想的都是回去王府怎麼和蕭玄卿交代。
周文娟顯出好奇的樣子來:“那,楚王會一直留在京城中嗎?他是不是還要回到邊疆呢?他回來乾什麼呢?”
“這我哪裡會知道,”甄夫人不耐煩地皺起眉,“皇上讓他在京城,他就在京城,皇上讓他回去邊疆,他就要回去邊疆,這些事情,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以後的皇上,不就是我們的魏王麼?如果魏王當了皇帝,還會讓自己的弟弟到邊疆去嗎?你看,魏王是現在皇上的弟弟,都在京城裡麵呢,等他當了皇帝,是不是也會讓自己的弟弟在京城裡麵呢?”
“你又胡說八道了!什麼皇上什麼弟弟的,楚王也是現皇的弟弟呢,他的職責就是駐守邊疆,如果沒有楚王,不知道有多少仗要大了!”
周文娟並沒有因為甄夫人的指責而顯出什麼不悅,而是還是帶著笑容說道:“這麼說來,楚王還是我們國家的,嗯,什麼房梁的,那句話怎麼說的?”
甄夫人白了周文娟一眼:“那叫國之棟梁!平日讓你多念點書,就是不聽,書到用時方恨少,現在知道丟人了吧?”
周文娟依舊是笑著說道:“姐姐你說,今天的事情,韓三兒罵的那麼難聽的,真讓人聽了都臉紅——這若是換作了魏王,是不是韓三兒就死定了?”
“那是當然,若是換了魏王,恐怕連他九族給給滅了,那可是當街罵王爺,還罵的那麼難聽,什麼王八什麼狗的都出來了,嘖嘖嘖,這當街破口大罵的,莫說是個王爺,就算是比他大上一級的官兒,估計都能把他屁股用板子抽爛,”甄夫人搖搖頭,想到韓三兒罵的那些市井流氓的話,不由得臉上都發紅,“我本是以為,他都死定了,就算是不像楚王說的什麼淩遲啊車裂的,也不會有好果子吃。誰知道,楚王居然會饒了他一條命,這楚王行事的方式,也真真兒的奇怪著呢。看來這常年在外,真是不好,什麼禮數都忘記了,這種事情,也能拿來開玩笑,可不像是魏王,那麼循規蹈矩,那麼彬彬有禮的。”
“我倒是覺得,楚王倒是很有意思呢。”周文娟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你看看楚王,就砍了他的頭冠,然後笑成那個樣子,真是太有意思了!還有當時韓三兒嚇得那個樣子,好像都要尿在褲襠裡了……”
甄夫人狠狠剜了周文娟一眼:“呸呸呸,看看你說的都是什麼話!你個小浪蹄子在想什麼呢?你看看剛才你看楚王的那副樣子,直勾勾的樣子,眼珠子都要掉到人家身上了,可彆以為我沒看出來。我可告訴你,你可彆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心思,你是魏王的人,生是魏王的人,死是魏王的鬼,除了魏王,彆的男人誰都不能想,你啊,可不能讓魏王有什麼想法,不然,沒你的好果子吃!”
周文娟羞赧地一扭身:“姐姐,你說什麼呢,我就是覺得他嚇唬韓三兒挺好玩兒的。”
“好玩?我怎麼沒看出來有什麼好玩的?總之,你要記得,絕對不能對楚王有非分之想!”甄夫人斬釘截鐵地說道,“而楚王,也絕對不是你能想的!”
“姐姐,你倒是越說越過分了!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周文娟的臉紅撲撲的,聲音嬌嗲,“我當然知道自己是魏王的姬妾呢,怎麼會想楚王呢!”
“哼,你自己清楚就好!”
從馬車裡麵跌出來的一瞬間,顏如玉就知道大事不妙,或者說,果然如自己預料的那樣發生了——儘管和計劃有所出入,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既然有了這個機會,就要牢牢把握住。
於是,在她和雪鳶跌在護欄上的時候,她立刻拉住了雪鳶的手,順勢一縱身,跳進了河水中。就如她所料想的那樣,在那樣混亂的局勢下,任誰都會以為是她不小心,才跌入和河水中的。
落水之後,顏如玉拉住雪鳶浮出水麵,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兩個人又潛入了水底。當時儘管月亮很亮,但水中一片漆黑,又那麼混亂,誰也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兩個人在水底潛行,一直沿著河道前行,中途頻頻換氣,一直遊出了兩裡路。
中秋的河水,雖然沒有冷的刺骨,但是在這樣的深夜,浸泡在其中,也是凍得牙齒直打顫,兩名弱女子,勉強遊了這樣一段距離,已經快要體力不支,雪鳶更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待兩個人遊出這段距離,看到岸邊有一輛馬車,在夜色中孤零零地靠在路邊,兩個人方上了岸,車夫立刻把馬車牽過來,兩個人冷得直哆嗦,上了車子,裡麵放著乾淨的衣服,急忙換下了身上的濕衣服,這才覺得暖和了一點。
兩人換的衣服,都是粗布深色,看起來就和百姓村婦一般,兩人把頭發也打散,拿粗布包了,又用點灰土摸了臉,看起來儼然便是農婦一般。
兩人互相看看,點點頭,然後雪鳶撩起簾子對外麵的車夫說道:“一切按照計劃,等到開城門了,立刻出城。”
車夫應了一聲,點起了煙袋,坐在路邊的石頭上“吧嗒吧嗒”抽了起來。
待到天蒙蒙亮了,車夫牽著馬,拉著馬車出了城門。
顯然,守城的衛兵已經得到了消息,正在對著出入來往的人群進行嚴查,可是盤查的對象,都是精裝的青年和中年男子,他們要抓的,是那些黑衣人。
沒有人會想到,落水的顏如玉和雪鳶會出現在這裡。
衛兵攔住馬車:“是什麼人?出來檢查?”
車夫連忙陪著笑:“軍爺,小人是城外西村的農戶,過來走親戚的,車裡是小人的老婆和妹妹,老婆子,小妹子,快點出來讓軍爺檢查。”說著話,撩起了簾子。
顏如玉和雪鳶在車裡,做出一副沒見過大世麵拘謹的樣子,穿著打扮分明都是農婦,再加上灰頭土臉的,衛兵看了一眼,擺擺手:“走吧走吧。”
馬車拉著兩個人,沿著官道一路下去,直到城牆遠遠看不到了,顏如玉和雪鳶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整個晚上,兩個人都在極度的緊張之中,再加上遊了那麼遠的路,又累又餓,完全都是靠著一股子意念支撐著,現在出了城,覺得輕鬆下來,兩個人頓時都癱軟在了座位上。
其實,策劃著逃出王府,逃出京城,顏如玉早就有所準備了。
儘管顏如玉當天用那樣一番話讓武婉晴對自己有所放鬆警惕,但是顏如玉知道,就算武婉晴能夠被自己所騙住,可是武蓮華卻不是省油的燈,伴君如伴虎,不知道什麼時候武蓮華就會翻臉,因此,一定要及早做打算才是。
故而,當顏如玉頻頻派遣雪鳶到皇城之中購買點心、胭脂等物的時候,也讓她尋找可靠的人選,能夠幫助自己逃出京城。而這名車夫,就是雪鳶找到的人選。
他本是京城人氏,可是老婆難產,沒有錢,大人孩子命在旦夕,是雪鳶及時出了錢,保住了兩條性命,於是,他自然對雪鳶感恩戴德,承諾願意幫助雪鳶做任何事情。
顏如玉畢竟不是能夠輕信的,畢竟自己的命掌握在他的手中,自己能不能離開,全仰仗著這一次,於是,顏如玉也派了雪鳶試探了好多次,直到最後確信了,才步下了這一步。馬車其實也是雪鳶拿了錢,讓他買下來,作為接應的。為了保險起見,沒有敢買全新的,買的是一輛半舊的拉腳的馬車。
本來顏如玉並沒有想到路上會有刺客的,她本是想著,在拜佛的時候趁亂逃走,因此讓車夫準備好了他妻子的衣服,趕著馬車守在路邊,等到隊伍過去的時候,遠遠跟著隊伍。
但是忽然有刺客的到來,令得顏如玉頓時有了主意,立刻拉了雪鳶跳下河去,一直向車夫等待的地點遊了過去。
這樣一來,事情就變得更加圓滿了。
馬車沿著官道緩緩走了下去,到了一條岔道,偏離的正道,車夫停下來,對著馬車上的兩個人說道:“兩位姑娘,我隻能送你們到這裡了,我要趕緊回城去,如果到時候清查,我不在城中,一旦查到,兩位姑娘就危險了。”
雪鳶撩起簾子跳下馬車,對著車夫深深一躬:“多謝大哥,救命之恩,永世難忘。”
車夫連忙相扶:“姑娘說的哪裡話,是姑娘救了我一家老小兩條人命呢,我這都是應該做的,前麵路途艱險,兩位姑娘還要多多保重才是。”
顏如玉也下了車,對著車夫施禮:“大恩不言謝,若有一日還能回京,定會去看望大哥和嫂夫人。”
“姑娘言重了,一路保重。”
道彆之後,車夫轉身離去。
顏如玉和雪鳶回到馬車上,拿出備好的乾糧和水,一邊吃著,一邊望著漫長的道路,這樣的一條路,到底是通向何方的,兩名柔弱的女子,究竟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