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她嫁非人而他生死不明
那是我給她幸福的全部砝碼,她的天平終於傾向自己的那一邊,可是我卻那麼難過。
我把視線從回憶中拉回來,瑟瑟不過三天恢複她打不死的小強精神,然後領了一個男人回時光,男人不是很帥,但是氣質非凡,動作也是極其寵溺,看瑟瑟的眼神充滿柔軟,瑟瑟宣布他們將要結婚。
何念蘇似笑非笑地看著瑟瑟,表情如擰了蒼蠅一般難看,他說:“你們才認識幾天,這就準備結婚?”
瑟瑟其實很漂亮,她在他說我不是你的良人的第二天就把她為他留的長發剪成短發,以前年少之時他總笑話她頭發短沒有女人味,她便為他留了長發,隻因為他的下一句話——待你長發及腰,我便娶你。多麼可笑,自幼就仿佛是為他而活,最後落得一個累贅的稱呼,她抬起頭來看著自己愛了十年的男子,她說,“何念蘇,我和你認識二十七年都沒能扯上關係,我和他一見鐘情也沒什麼奇怪了。”
瑟瑟的短發像孩子一樣倔強地彎起來,襯得下巴格外削尖,她看著我,仿佛是要從我臉上看出什麼來,最後頹然放棄,她的新郎說,“我們的婚期定在下個月初,在香格裡拉酒店,屆時歡迎來觀禮。”
其實,二十七歲,對於一個女人,實在已經等不起,再沒有那麼多勇氣來承受傷害。
何念蘇到底是沒有多大的勇氣,在瑟瑟絮絮有禮地安排結婚事宜的時候,我們已經上了回重慶的列車,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陽光從玻璃窗折射進來斑駁我的皮膚,碎裂何念蘇的頭發,到底還是難過,愛了十年的女孩,如今要出嫁了,新郎不是他。
也許這樣的少年曾經在腦海裡構想了千萬種結婚盛典,卻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何念蘇,曾經也有人叫我的名字是念蘇,巧不巧?”
“江延?”
“看來我的事你真的知道不少,我可不可以詢一個原由?”
“你果然什麼都不知道,不過你記得米才諾麼?”
我瞬間明了,我猜過千萬種緣由,單單沒設想過這一出,米才諾,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忘記?
每個女孩子的生命裡都會出現這樣三個男人——一個,對你好,把他所謂的對你好的東西都給你,寵你寵得恨不得你是他女兒,在你生命裡上演刻骨銘心,想愛不敢愛,不愛又做不到;一個,你要對他好,前後跟著伺候不得半點差池,你把你能為他做的都勇往直前地做了,恨不得他是你兒子,在你生命裡不可或缺,忘不掉又得不到;一個,總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恰巧時機得出現,溫文爾雅,默默的給你全部支持,在你生命裡演繹著密友的角色,不求回報,隻願你記得他。
如果說江延是我的刻骨銘心,沐子希是我的不可或缺,米才諾就是那個密友,在我最難堪最無助的時候給我全部依靠的那個人。
看著何念蘇,看著他被時光滄桑的眼睛,我說,“原來是他。”
“我自作多情地以為會是沐子希,何念蘇,你看,在感情裡,我們女孩子總是先認輸的那一方。”
他的眼眸溢出笑意,像是要說什麼,卻隻看著我不說話,列車行駛至貴州,他忽然把我拉下車,看著列車消失在我的視線裡麵,我忽然想,沐子希是不是也是這樣離開我的,我每次都隻能看著他離開,什麼也不能做,什麼也做不了。
“蕭怡怡,現在還有反悔的機會,這麼多年,沐子希怎麼待你,你都心裡清楚,他心裡有彆人,你走不進去他也不讓你進去,蕭怡怡,江延,沐子希,哪一個是你的良人,你何苦執著?”
都說我們女人矛盾,你瞧,男人不見得有多麼明事理,勸我去向沐子希求一個真相的是他何念蘇,現在勸我回頭放棄沐子希的也是他何念蘇,男人自相矛盾起來比我們女人還要不可理喻。
“米才諾——比沐子希好很多不是嗎?我在天山遇見米才諾,你的青梅竹馬,每個青梅竹馬大多雷同,可惜他沒有足夠幸運,你離開新疆的時候他根本不知道,為了找你踏遍了祖國的一半江山,蕭怡怡,十年,你的十二歲到二十二歲,他的十七歲到二十七歲,花了五年心心念念的找你,你還青春年少,可是他,已經等不起。”
我覺得好笑,口口聲聲先說愛我的是他們,最後先放棄背叛傷我的也是他們,到頭來還落得被一個外人來教訓,這個世界真是諷刺。
我看著何念蘇,聲音格外平靜,“何念蘇,江延你了解多少?沐子希你了解多少,對我你了解多少?米才諾你又了解多少?你以為米才諾沒有辜負過我嗎?你以為江延又傷過我多少?你以為沐子希於我又是怎樣的存在?何念蘇,你如果花一點點心思,秦瑟瑟會到今天這個地步?!何念蘇,我不過是想給自己一個機會,如果我不想去找他,單憑你幾句話我會跟你走麼?”
“何念蘇,愛就是愛了,沒有誰比誰好,我不愛米才諾,哪怕他把全世界都捧來給我,我也不會愛上他,我是記仇的人,做不到那麼輕易原諒一個人。”
“還有,何念蘇,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比瑟瑟更愛你,錯過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了。”
我從來不知道我可以一口氣說出那麼多話,天空流雲飛速遊走,我看到瑟瑟、cici、美美、錦繡、阿扯、白韶華,這些在我生命裡演繹過濃墨重彩的女孩子的臉在天空慢慢融合,最後變成童嘉瞳的樣子,何念蘇閉上眼睛,有分明的眼淚從下巴滴落在地上,開出濕潤的花朵。
“蕭怡怡,這麼大的一個局,一直以為你是被我們瞞著、心思最單純的那一個,原來,你早就站在局中心看我們表演,蕭怡怡,不管米才諾怎樣傷過你,這麼多年我們兄弟都在旁看著,他愛你的心是真的。”
“那麼,何念蘇,你知道他要結婚的那個新娘是誰嗎?那是我有七年感情的姐妹。”
“何念蘇,我不追究他當年是怎樣讓我身敗名裂的,你也告訴他,讓他放過我吧。”
何念蘇到底是沒有跟我回重慶,瑟瑟給我發來彩信,她的結婚照。我抬頭看著天空如同何念蘇喜歡的那個姿勢,有流雲來遮住太陽,我對著天空說,瑟瑟,祝福你。
王子和公主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童話,青山依舊綠水蕩漾,在這所陌生的城市,在這荒涼的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大路上,公路上標著離重慶還有160公裡,等了許久總算等到有車經過,乘著風離開,沐子希,這是我最後一次向你妥協。
回到重慶就直接回了學校準備論文,準備畢業,後又想著既然回來了就回一趟江淺,三月的重慶熱起來的時候有二十幾度,我穿著露肩的橙色紗衣,肩上露有玫紅的刺青,頭發安靜得束成馬尾,穿淡色牛仔褲,看起來純潔得像個高中生,白韶華坐在我麵前,燙著波浪的卷發,嘴唇塗的腥紅,她說:
“蕭怡,和你決裂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
錦繡已經安靜地在在工作室畫設計稿,美美繼續在一段感情沉淪又在另一段感情裡醉生夢死,阿扯不知所蹤,cici已經準備著要結婚。這個世界真是恐怖,當年以為美美畢了業就可以結婚,以為錦繡永遠都大大咧咧像個孩子,以為阿扯雷厲風行定在社會建下一片功業,以為cici這輩子都看不上這個世界的男人,結果竟是這樣。
江淺,仍舊多雨,仍是我不喜歡的城市。
江延,減了當年的戾氣,安靜、沉穩。
白韶華熄了煙,俯身,看著我的眼睛,突然就掉了眼淚落在我的眼瞼,就像,是我流的眼淚一樣,她說,“蕭怡怡,我後悔了,我寧願當年不要他。”
當年,年少輕狂,賭著友誼,寧要愛情,可是,現在,她把眼淚落在我的眼角,告訴我,她後悔了。
我的這些年,都算什麼?
我說,“白韶華,你以為我們的情誼還有回轉的餘地嗎?隻是可惜,韶華,你放棄了我們六年的情誼也沒換得江延是你的良人。”
“蕭怡,對不起。”
五年,這句道歉遲了五年,十七歲的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寧要她不要江延,隻要她的一句道歉願意不計前嫌,我們姐妹不要愛情隻要友情,可是她寧要江延也不要我,你看,友情的地位多麼低下。
我說,“白韶華,沒關係,我已經不是十七歲的蕭怡怡了。”
電話鈴響起來,陌生人。
他說,是何念蘇的家屬嗎?
我說,是。
何念蘇現在急需手術,請家屬前往簽字。
地點。
西南第一附屬醫院。
我掛了電話,白韶華妖嬈的背影消失在我視線裡麵,我想這個電話真沒水準,騙術一點都不到家,可是他的聲音,卻讓我掉下淚來。
沐子希。
好久不見。
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個小時,江淺到重慶市區的需要一個小時,我匆匆趕到,隻看到沐子希在休息椅上睡著了,眉眼清晰,唇線單薄,我忽然覺得腳下的地瓷格外光滑,擁抱他的距離遠不止幾個步子那麼遙遠,他悠悠轉醒,在我感傷懷舊的時候。
“蕭怡?”
“是我。”
他忽然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玫紅刺青,他說,“蕭怡,原來你沒事。”
“蕭怡,我好想你。”
“沐子希。”
“我見到童嘉瞳了。”
他的身體僵住,我隻是迷蒙地看著醫院裡明白的牆和清冷的白執燈,書上說擁抱是最悲傷的姿勢,因為你永遠猜不到你環抱的那個人是以怎樣的表情來回抱你。
他的聲音淡淡地在我腦後暈散開來,他說,“蕭怡怡,你是我最在乎的人了…可是……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愛……”
我不知道,那樣的男子在我看不到的情況下用眼眸把所有悲傷盛溢出來,化作濃濃的霧氣。
“你們兩個是準備在這裡上演山無棱天地合麼?”
cici的語文能力經過多年調教總算有進步,高中畢業去讀了幼教,現在已經是幼園教師,工資豐盈,生活和順,是個準新娘,新郎是我的竹馬——米才諾。
“木棉,我真怕你突然冒句話噎死我。”
“蕭怡,還是叫我cici好些,見過何念蘇和秦瑟瑟了麽?”
“木棉,其實你不用愧對我,這些年你不欠我,米才諾和你,我都知道,這麼多年,我已經不是十七歲的蕭怡怡了。”
從來沒有這麼深觸地覺得,時間以如此殘忍的手段那麼乾脆地奪去了我們的容顏,頃刻滄海桑田,我也從來不知道,我的心思可以那麼深沉,一句話一天之內重複兩遍,輕易地就與過去訣彆。
“蕭怡,我真希望你跟五年前一樣SB,把話挑的這麼明了,倒顯得我們小家子氣了。”
cici施施然離開,她走之前說,“瑟瑟和何念蘇的恩怨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所以何念蘇如今生死未明的,你通知她,要不要來見見他,生死無常,說不定就是最後一麵了。”
她嫁非人,而他生死不明,生命的糾葛強大到無與倫比。
cici走了就剩我們兩個人在這兒,我看著沐子希依然妖嬈的臉,忽然就覺得難過起來。
“沐子希,你說,我們這樣算什麼?”
“這五年,我們糾纏五年,不是你的女朋友,不是你的地下情人,也算不上你的好哥們,更不是你妹妹之類的,沐子希,其實我一直在問我自己,究竟執著什麼?一個女人再多的勇氣被你這樣待,也不會死皮賴臉死纏爛打五年,你心裡有童嘉瞳,可是她已經死了,沐子希,就算是考驗,我做了這麼多你也該把我放在心裡了,哪怕是一點點。”
“沐子希, 你一次又一次拒絕我,我再深的執念也終會消磨殆儘。”
我坐在休息椅上,聲音平靜如死水,仿佛說的是彆人的事,他靜默著,長時間的靜默,手術室的紅燈滅下去,醫生走出來,穿著淺綠的手術衣。
“何念蘇的家屬麼?”
我說,“是。”
“病人的傷口太深,還需要手術,請家屬準備好錢。”
“謝謝醫生。”
醫生大步流星離開,沐子希一把抓過我的胳膊,眉頭皺起來,“何念蘇和你什麼關係啊?你什麼時候成了他家屬?”
“這算是吃醋了麽?”我輕輕笑開,不理會他的臭表情,自顧自地告訴他何念蘇和秦瑟瑟的十年童話,他並不願意聽但仍是皺著眉聽完了,他說,“他們的事與你何乾?”
我詫異地看著他,“那你怎麼在這裡?”
“如果不是木棉通知我說你在這兒,你以為我願意來?!我連何念蘇長什麼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我從來不知道,他是這麼在乎我欸。
自覺一時性急說錯了話,他悠悠把目光轉遠不再看我,我也不說話,看著何念蘇被醫生護士擁著推出來,急急手忙腳亂趕上去,他並沒有動身的意思,看著何念蘇安靜的樣子,心想的卻是無乾緊要的事,也許,是錯覺吧,這一彆怕是此生無緣了。我的聲音好似平靜好似清冷好似淡然又似悲傷地在走廊裡麵清清脆脆地響起來:
“沐子希。
我們五年的相處也比不過你跟她在一起的十八個月,我的付出是多麼廉價啊。
沐子希。
我那麼——那麼——喜歡你欸——”
清冷的走廊裡隻聽到護士醫生匆匆的腳步,我轉了身踩著無比沉重的步子,瑟瑟,要來了吧——
“蕭蕭。”
是多少年前,女孩生無可戀地站在天樓在他耳邊低聲啜泣,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蕭蕭,我在這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是多少年前,男孩埋在她的肩窩流出的滾燙眼淚,他叫她的名字“蕭蕭,我眼睜睜地看著我愛的那個女孩子跳下來,一點辦法都沒有”。
“蕭蕭。”
有多久沒有聽到他這樣叫我的名字?
欸……蕭蕭……礙,我眯起眼睛,他站在逆光之中,有匆忙的腳步在走廊裡響起來,瑟瑟來了礙,到底是愛情偉大,眼淚刷刷地直直砸在清涼清涼的地瓷上,回憶也在這空曠的走廊上狠狠砸到我身上來。
十七歲的我究竟是以怎樣卑微的姿態愛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