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之後,文弦回了自己的家。
陳香和文盛見到她自然滿是歡喜,文弦想對他們開心地笑,但努力了幾次後發現,自己第一次有些做不到。
文盛給陳香使了個眼色,後者忙吩咐傭人把飯菜端上來,自己也跟著去收拾碗筷,客廳裡就隻剩下文盛文弦父女倆。
文盛溫聲問道:“最近工作順不順利?”
本來是很稀鬆平常的一句話,但在這個情境下被問出來,怎麼也會勾出人的一點惆悵之意。文弦卻並不想把工作的事情拿回來讓爸媽擔憂,她強笑著回答:“很好啊,爸,那邊的工作我都能搞定。”
文盛起碼是縱橫商場幾十年的老手,是真是假他一眼便能看出來。隻是女兒不想承認,他也不能逼供不是。正巧看著陳香在擺碗筷,他便轉頭跟文弦說:“先吃飯,其他的話吃完飯再說。”
文弦默默點了點頭。
飯桌上的氣氛有些壓抑,以往文弦在家裡都是扮演著開心果的角色,搞熱氣氛啥的平時最在行。但今天不同尋常的沉默,卻讓一家人都覺出了事情的不同。
各自吃完飯之後,陳香讓傭人把東西收拾下去,她則去廚房切了一整盤的水果,放在漂亮的果盤裡給沙發上的父女倆送過去。
文弦接過水果放在桌上,然後轉過頭,沉默著看著電視屏幕上正播放的節目。
陳香和文盛相視一眼,陳香便走過去拉起文弦,說:“吃完飯彆總在家屯著,跟媽媽出去散散步怎麼樣?”
文弦實在是不想動:“你和我爸去吧,兩個老年人一起比較有愛。”
陳香瞋視了她一眼:“什麼老年人?現在嫌棄媽媽老了是不是?”
文弦無奈笑笑:“沒有沒有,我滴老媽是最年輕最漂亮的靚媽,怎麼會老呢?好啦,我就陪你去。”
文家前麵有一條不寬但很乾淨的小路,路上明晃晃的路燈很是刺眼。
陳香就牽著文弦的手,慢慢走在這路上。
“弦弦,現在隻有媽媽和你兩個人,有什麼話還不能說出來嗎?”陳香問。
文弦張了張口,有些梗塞。
陳香接著說:“以前你是多麼開心的一個孩子呀,每天都無憂無慮,看著你那麼快樂我和你爸爸心裡比什麼都欣慰。但是你現在明顯地情緒低落,我們也跟著擔心。有什麼話就說出來,彆憋在心裡,讓自己難受。”
文弦突然停下腳步,一轉身,抱住了陳香。
“媽,有件事情,我真的有些迷惑。”她低聲說。
陳香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有個人我明明知道她針對我有情可原,也知道自己不能跟她計較下去,可是麵對她的時候,我真的覺得很……很難受。還有她對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我不開心,可也沒有辦法去解決。”
她說的很模糊,陳香具體的也不知道她講的是誰,可憑借著多年的世故人情,她勸道:“弦弦啊,生存在社會上總會有那麼些不如意的人和事,出去了哪能還奢望跟家裡一樣順利和睦呢?你現在還小,很多事情還不懂,等你到了媽媽這個年紀,就會明白,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隻要開開心心的,彆讓彆人擾亂自己的心情,幸福地活著,就是最好的事。”
文弦將頭在媽媽的肩膀上埋了埋,聲音悶悶地:“媽,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有時候知道是一回事,表現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那能不能跟媽媽說說,那個讓你這麼傷心難過的人,到底是誰。”陳香溫聲問。
文弦離開她的肩膀,眼睛也注視她看了好久,才緩緩說出:“我本來並不想告訴你,但是我總覺得她能那麼對我,也肯定不會對我們家存著什麼好心。媽,我說的那個人,就是……郭曼。”
“郭曼?”陳香先是有一些訝異,但平靜過來之後,竟帶著一絲了然的意味。
“怪不得,我問她你的很多事她都不知道,但還裝作很熟絡的樣子。弦弦,你真的是遇到了對手。”
“我不知道。我本意並不想和她鬥,但是她事事針對我,時間久了,我也不會讓她一直得逞下去。”
陳香點點頭,說:“沒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媽媽希望你一直善良下去,但善良不代表是軟弱。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公司,去會會那個郭曼。”
文弦看她一副如臨大敵卻淡然自若的模樣,不知怎的竟有些想笑,她說:“郭曼不一定會在公司,而且我明天……不去公司上班了。”
“不去上班?為什麼?”陳香不解。
文弦深吸一口:“我已經被調到東城區的公司了,所以以後每天早晨我要早起,趕車去子公司上班。”
陳香還是覺得不能相信:“我雖然不知道大公司的運作,但總知道東城區的公司怎麼也不會有市中心的總公司來的要好。你這突然調到那裡,應該不會是你自己要求的吧。”
“都是……公司的安排,我隻能服從啦。”
陳香想了想,皺眉問道:“那鹿城呢,鹿城知不知道?公司是他家的,自己老婆被調走,他總該知道點消息吧。”
文弦挎過她的胳膊,往她把家裡帶,路上順便回答她這個問題:“鹿城是公司的總裁啊總裁,每天日理萬機,大事都忙不過來了,哪能知道這些基層的人事調動。媽,這事您就不用擔心了,到哪工作我其實無所謂的。你說過,隻要開心就好,不是嗎?”
文弦甜膩膩還帶著撒嬌的聲音卻沒讓陳香放下心。其實她心裡一直覺得,文弦和鹿城之間,似乎有些不同,跟尋常的夫妻比起來,他們兩個,好想少了點什麼。
晚上回去睡覺的時候,陳香和文盛說了這件事。
文盛把手裡的煙摁滅,在未散的煙霧中思考良久,才緩緩說道:“這麼說來,那天來的那個郭曼,倒不是個良善角色。”
陳香點點頭:“聽弦弦的說法,兩人的關係似乎並不太好。而且郭曼還一直針對著她。越是這樣,我就越覺得可怕,你說那天她來的時候,完全就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子模樣,怎麼背地裡能這麼可怕呢?”
文盛睨她一眼:“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什麼時候看人隻從表麵就能看清楚了?”
陳香歎了一口氣:“那天我還批評過弦弦不懂禮貌,現在一想,倒真是我枉做小人了。”
文盛攬過她的肩膀,用手輕拍了兩下,示意她寬心:“弦弦也是個懂事的孩子,怕咱們兩個擔心下不來台,什麼話都憋在心裡。現在其他的什麼都彆想,先考慮考慮要怎麼幫弦弦走過這一關。”
“要不咱們兩個把那個郭曼找不來,單獨跟她說說?”陳香提議。
文盛無奈地笑了笑:“你當這是談判啊,拋出個籌碼來人家就此遠走高飛,退避三舍的?我覺得,對付這個女孩子,普通的辦法根本行不通。”
陳香頓時有些泄氣:“那咱們要怎麼辦?”
文盛含笑看了她一眼,說:“交給你先生我。”
文弦睡在自己的房間裡,久久地不能入眠。
想想著月餘來發生的事情,真的就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曲折。
在她曾經度過的那二十多年的生命中,何時還有過這樣的經曆。
遇見鹿城,是她生命中少有的一次意外,讓她能夠奮不顧身、不顧後果的一次意外。
那他呢,在他的心裡,她又算是什麼,也是意外,還是其他。
馬少瑞那邊,她不知道自己懷著心情,應該懷著什麼心情,對他,她心裡其實還有不忍,或許是對他本身,或許是對那曾經熾熱存在過,卻一夕之間破滅的感情。
還有郭曼,郭曼的存在,給她平靜的生活確實帶來了很多的變故,甚至這些變故讓她的生活開始變得一團糟亂。
等她好容易入睡之後,各色人群又開始在她的夢裡重聚。
一覺醒來,竟覺得頭昏腦漲,脖子也異常酸痛。
她拿過床頭的鬨鐘,發現才早晨五點,想再躺會兒,卻發現越躺越難受,於是她果斷起身,洗漱完之後準備出去吃早餐。
奇怪的是,本以為家裡人都沒醒的她,竟發現了爸媽早早地坐在了餐桌上吃起了早餐。
而看到她之後,他們的臉上也閃過錯愕。
陳香反應過來後,有些不相信地問道:“今天怎麼起的這麼早?”
文弦打了一個嗬欠,然後走到餐桌旁坐下,說:“睡不著啊,所以早點起來嘍。”
陳香乾乾地應了一聲,轉而給文盛使起眼色來,文盛接到老婆的示意,忙進入正題:“弦弦,今天有沒有什麼計劃要出去?”
文弦拿起一塊麵包,咬了一口,覺得有些發乾,又就著喝了一口牛奶,回答說:“沒有啊,公司特彆給我放了三天假,讓我在家裡好好休養休養,我就準備在家裡待著了,哪兒也不去。”
文盛和陳香這才放下了心。
文弦吃完飯後到自己的庭院裡散了一會步,轉眼就看見文盛和陳香兩個人穿戴整齊準備出門。
“爸媽,你們要出去啊?”她大聲問。
陳香回答:“是啊,我和你爸爸去拜訪一個老朋友,中午可能不回來吃飯。我跟傭人說過了,中午就做你愛吃的菜,記得按時吃飯。”
“哦,知道了。”文弦伸長脖子應了聲。
等外麵汽車發動的聲音漸漸遠去之後,文弦做了幾個伸展動作,頓覺身體通暢。可是再一轉念,她突然覺得好像有些不對勁。
不錯,老爸老媽今天,很不對勁。
文盛和陳香先讓司機開車到了鹿氏。
進到公司裡麵之後,文盛對前台的員工說:“我想找你們公司的郭曼小姐。”
前台員工很是奇怪:“郭曼小姐不是我們公司的員工。”
文盛和陳香相視一下,然後轉過頭來繼續說:“那讓我見見你們公司的鹿總。”
員工很客氣地回答:“先生您是否有預約?”
“沒有。”
“那先生很不意思,沒有預約您不能見鹿總。”
文盛說:“我和你們鹿總很熟,你打到秘書室轉接給他,他一定會見我。”
員工再客氣答:“真的抱歉先生,您今天真的見不到鹿總。”
陳香一聽拉住還想再說的文盛,轉身出了公司的大門。
“我說你拉我乾什麼,我們還沒見到鹿城呢。”文盛臉色有些不好。
陳香白了他一眼:“還說自己是什麼縱橫官場幾十年的老江湖呢,這點規矩都不懂。人家說了沒預約不能讓你進,你還硬闖不成?”
文盛心裡也堵著一口氣:“我這是為了女兒著急。”
陳香:“說的誰不著急似的。我是說,咱們做事要講究策略。”
文盛不服氣地哼了一聲:“你一個家庭主婦懂什麼策略?”
陳香聽完笑了一下,隻是那笑怎麼聽怎麼鄙視:“現在嫌棄我是個家庭婦女啦,當初結婚的時候,忘記我是乾什麼的了?”
好吧,文盛默然,對他一個白手起家的窮小子來說,陳香當初作為美國留學回來的心理學博士,跟人家一比,當真是弱爆了。
陳香又笑了一聲,對他發蔫的表情很是受用。她拉過他的手,又坐回車裡去。
“那咱們現在要怎麼辦?”文盛已經開始正視起陳博士的意見。
陳香想了想,說:“鹿城那邊咱們可以暫緩一會兒見麵,但是郭曼,一定要想辦法見到他。”
文盛點點頭,可是另一問題出現:“剛才那小姑娘說郭曼不是這公司的員工。”
陳香斜睨他一眼:“就記著人家小姑娘了?”
文盛哭笑不得:“我的姑奶奶誒,都什麼時候了還關心這茬。我這不是找不到郭曼著急嘛。”
陳香再睨他:“你公司的那群人難道都是吃乾飯的?讓他們去查。”
文盛連聲應好,打過電話去沒多久,助理就回過電話來。
“老婆,我剛才讓盧奇那小子給笑了一通。”文盛有些“委屈”地說。
陳香拍拍裙麵,問:“怎麼笑你了?”
“他說我連郭曼這個影後明星都不知道,真是落伍加該退伍了。”
“……那有什麼大不了,我也不知道。”
“……”
文盛突然覺得,平日裡溫婉體貼的妻子,從要開始來尋找郭曼之後,頓時變得氣場異常強大。連他在身邊都覺得有些……熱血沸騰。
他也終於意識到,家有博士妻,就是好,大事麵前垮不了。
“去星光影視公司。”文盛懷著對妻子的滿心的敬佩,轉頭大聲對司機說。
郭曼這時正在工作室裡聽Joe跟她分析她為了給鹿氏代言放棄了多麼多多麼好的機會等等,讓她聽的一個頭兩個大。
“Joe,這個問題我們都已經討論過,而且現在合約都簽了,咱們就翻過這一篇好不好?”郭曼聽這些話有些煩躁。
Joe聞言一屁股坐在她身邊,兩撮小胡子還跟著抖了抖翹了翹。
“曼曼,借這個合約之前我就跟你說過,這個案子不值得接。它對你其他的工作造成多麼大的阻礙,你知道嗎?”Joe還是不死心似的在她耳邊說。
郭曼實在是被吵得沒辦法,乾脆撫額閉上眼睛,權當充耳不聞。
這時候,公司的助理突然敲門進來說,外麵有兩個人找郭曼。
郭曼平時肯定是派人把他們打發走,因為來的大多都是歌迷影迷什麼的。但這次她卻異常地熱情,蹭的從沙發上站起來,對著助理說:“帶我去見他們。”
Joe有些不滿地也跟著站起來,嘴上還嘟囔著:“曼曼。”
郭曼回頭燦爛一笑:“明星最大的衣食父母就是粉絲,趙大經紀人,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懂嗎?”
“你……”Joe的話語已經被一扇玻璃門擋住。
文盛和陳香被帶在會客室裡麵,有人還送上兩杯咖啡。
趁著郭曼還沒來,文盛問陳香:“待會兒想好怎麼跟她說沒有?”
陳香:“隻不過是簡單來說說話,還需要怎麼想?”
文盛聽完想想,覺得太有道理。以隨意勝有意,老婆大人實在是高。
好吧,經過此次一役,文先生已經徹底成為妻子的粉絲啦(*^__^*)
郭曼一推開會客室的門,看到文盛和陳香,先是一愣,然後臉上馬上帶上笑容,熱情地上前說道:“叔叔阿姨,你們怎麼來了?”
陳香站起身,也像以前那樣對她笑著說:“這不是上次你說有機會到你工作的地方來看看,可當時也沒留地址,我和你叔叔就打聽著找來了,你該不會不歡迎吧?”
“怎麼會,阿姨和叔叔能來,我最看開心了。我今天就推掉所有工作,專心陪著你們兩個玩一天好不好?”郭曼笑得更燦爛。
文盛在旁邊對兩個女人的“惺惺相惜”感覺到十分的不能理解,明明雙方的心裡差不多已經心知肚明,但就是還能笑臉以待,真不是他這等凡夫俗子能夠勝任的。
郭曼也確實是說到做到,她帶著文盛和陳香出去到公司旁邊的高檔餐廳,點了一桌的豐盛好菜,熱情地招待兩個人吃。
陳香象征性地動了兩叉子,然後放下手中的東西,終於正色起來。
“飯吃完了,郭曼,咱們開始談正事吧。”
郭曼也放下叉子,用餐巾揩了揩嘴,嘴角還帶著笑意,說道:“阿姨,您有話就直說吧,憋在心裡該有不短時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