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娃,跟我去一趟六隊兒。”
一個稚嫩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回頭一看是前幾天得了失心瘋的狗子。
“六隊兒?”
我們村裡就隻有五個小隊,而六隊,是我們村子裡人儘皆知的亂葬崗。
六隊理所當然的是我們村子裡每一個小孩子的噩夢。
“我不去!”還沒去呢老子腿上就開始打擺子,這要是去了,我不得嚇死。
我才十七歲,這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全村的大姑娘小媳婦不得傷心死。
我的腦袋比腿上的擺子晃的還快。
誰知狗子一把抓住正要往家逃走的我,盯著我足足看了半分鐘。
這大半夜的,被一個男人直勾勾的盯著看,多少有點不舒服。
“要麼你打死我,要麼放我回家。”
這可能是我十七年來對狗子說的最硬氣的一句話。
狗子在我們十裡八村的小孩子心中,那是了不得的打架能手。
而我,黑娃,則是大家嘴裡安靜到毫無存在感的聽話孩子。
“你不是一直惦記著這個麼?隻要你今天跟我走一趟,回來它就歸你了。”
狗子說完,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掏出了那個我心儀已久的隨身聽。
“我看上去像是能被一個隨身聽就賄賂的人麼?”
誰知我說完這句話,就被狗子一巴掌呼在後腦勺上。
“彆他媽的給臉不要臉!”
“外加你所有的磁帶!”
我咬了咬牙,終於還是說出了口,
“成交!”
狗子也咬著牙答應了我。
這一切來的太輕巧了,讓我覺得狗子可能在忽悠我。
容不得我多想,狗子直接拖著我上了三輪車。
上了賊車,我一半忐忑一半高興。
我不停在心裡默念這幾年學過的馬列主義。
我是個無神論者,可是該慫的時候我從來沒有硬剛過,因為我從小就沒遇到不該慫的事情。
一個轉彎,並沒有坐太穩的我,直接被車上的一個硬物膈了一下。
掀開鋪在上麵的草簾子一看,好幾箱炮仗。
“狗子,你要乾啥?”
摸著好幾箱的炮仗,看著眼神堅毅的狗子,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傻逼不是要去炸墳吧?
要不怎麼說我打小就聰明呢,到了地方狗子二話不說就開始往車下搬炮仗。
看著一動不動的我,狗子一腳踢過來,“挪挪你那死沉的腚!”
終於把我坐在身下的最後一箱炮仗也搬下去了。
我看著狗子,狗子看著眼前的一個墳頭。
我眼神深邃,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狗子眼神乾淨,嘴角還有一絲絲的笑意。
“我們一定要走到這一步麼?”
狗子瞥了我一眼,繼而專心致誌的做他的偉大事業了。
我蹲在他身旁,看著他把所有的炮仗都對準了眼前這個本就不高的墳頭。
“前幾天村子裡來了一個道士,愛在河邊和魚對話。你知道麼?他說他準備要吃這個魚,因為他實在是餓了。但是不白吃,吃了這個魚呢,他就保愛河三年細水長流。這話說完,道士就把收伸出去了,好像準備要接什麼東西。真的一條魚從河裡直接蹦到道士的手中。這他媽的就是天下奇景啊,我剛要上前拜師,那道士直接把魚扔進河裡了。還對著那個再河裡不肯離開的魚說,我們今世無緣啊,你已有身孕,我吃魚可以,但是不能徒增孽債。但我們來世可再見,當續今日之份。”
“太厲害了,我就準備上前,結果一陣風來迷了我的眼,等我在睜開眼,道士就不見了。”
“今天我尋了一日,終於在後山上找到他,他正在山上挖野菜。”
“你也知道,我媽失心瘋有一段日子了,見人非打即罵。我和我爸沒辦法,隻能把我媽用繩子捆上關在房子裡。”
“可是沒人知道,好好的人,怎麼就突然失心瘋了。”
“但是那個道士知道,很直接的說,是我媽碰到了不乾淨的東西。”
“我等不了,直接帶著道士去了我家,幾下拍打,我媽就醒了。”
“按照道士叮囑,我在家照顧我媽一直到她睡下。”
“中間我聽道士和我爸說,這個不乾淨的東西就是老李家的人,就在我們村。”
“老李家在我們村,就這麼一座墳,你說折騰我媽的這事,我能咽下這口氣麼?”
“換成是你,你能忍麼?”
叨叨了一大頓,狗子也終於把所有炮仗都擺放好了。
現在應該就差最後一步了,把所有的炮仗的引線串聯起來,點火就好。
“問你話呢!”
我實在是不想理這個瘋子,大半夜的拉我來六隊,就是為了乾這個缺德事。
看我不回複,狗子也不糾纏,自顧自的乾起活。
沒超過十分鐘,狗子就從身上掏出了火柴。
一切就緒,就等著狗子點火了。
其實我心裡挺平靜的,不知道為什麼,就仿佛我並沒有在現場一樣,這些事,隻不過都是一場電影而已。
第一聲炮仗聲響起之後,我終於見證了什麼是鞭炮齊鳴。
很壯觀。
繼而就是全村的狗都沸騰了,仿佛在跟著狗子對著這個世界做抗爭。
我相信狗子說的那番話,因為那天河邊的不止有狗子,還有我。
大人們趕來的時候,鞭炮都已經結束好一會了,隻留下一陣濃重的硫磺味。
我爸過來,二話不說,就跟拎著小雞仔一樣,拎著我回家。
“啪!”經過拉扯,彆在後腰上的隨身聽掉了。
“哢哧哢哧”的聲音,我一轉頭就哭了。
大喊道:“你們踩碎的是隨身聽麼?是我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