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心與我向古城外的軍營走去。一路上,我詢問著古城的情況。我知道了,這裡正處於西夏皇朝的時期。古城正由一位西夏朝的大元帥,黑元帥駐守。黑元帥是一位西夏朝的王族子孫,能征善戰,威名赫赫。這位女將就是黑元帥的獨生女兒。她自幼隨父親學習弓馬射箭,武藝嫻熟,時時上陣殺敵,敵人望風披靡。她名叫寶笙,城裡所有人都尊稱她為寶笙公主。芩心就是她的貼身侍女,也時常隨她學習騎馬、舞劍等武藝,當她上陣時就跟隨於她身後,保護著她,寸步不離。昨夜,芩心就是隨寶笙公主和幾個兵士騎馬往敵營偵 察,被敵人發現,所以才會有那次遭遇戰,才會與我巧遇。
敵人?古城外有敵人嗎?
當然。古城位處交通要道,又是西夏皇朝的邊防要寨。一個新興的大國早已對它虎視眈眈,企圖一口把它吞沒,然後再向西夏內地進逼。他們已經在城外駐了重兵,嚴密封鎖,不時向城中發動搶掠、攻擊。所以,對黑元帥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保護古城的安全。他帶領大軍,奮力與敵軍作戰,打敗了敵人的很多次進攻。他長期駐在城外的軍營裡,很少回威福軍司衙門居住。
可是一路走去,卻見城裡熙熙攘攘,熱鬨得很,沒有什麼大軍壓境的倉皇樣子啊?我心裡暗暗地奇怪起來。
再往前走,總算看見了一點戒備森嚴的影子。隻見古城城牆上,駐滿了軍士,錦旗飄揚,刀槍嚴整。在古城南門外,是一大片開闊的平地,黑元帥的軍營就駐紮在那裡。離得很遠,便看見了那一頂頂整整齊齊的大帳篷,外邊圍繞著一道道高高的柵欄、削尖的鹿寨、深深的壕溝。看這陣勢,確實是非常整齊。在我的心上,不禁叫了一聲好。
再往前,我就看見遠處的山丘上,這裡一處,那裡一座,到處都是軍寨,軍寨上豎著極高的刁鬥,崗樓,兵士隱約來往。並且營寨都是互相呼應、排列有序的,隱隱形成了對古城的包圍之勢。這就是敵軍的營寨了?
芩心臉色變得沉重了,隻是緩緩點了點頭。
啊,原來古城的形勢真的這麼嚴峻。
那麼,黑元帥必然就得傾儘全力,調遣軍隊,才能保護古城。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有什麼辦法保護古城呢?
就在這時,我聽見對麵的敵營響起嗚嗚的號角聲。一隊神氣活現的敵騎軍,一邊齊聲呐喊,一邊迅速疾馳過來,揚起一團團塵埃。芩心輕聲說:“這些家夥,又出來挑釁了。”
說時遲,那時快,我們這邊的軍營裡也忽然響起了嗚嗚的號角聲。大門敞開了,一隊騎兵從營寨中衝出來了。芩心拉了我一把:“看,黑元帥與寶笙公主出來迎敵了。”
我向前望去,便看見這一位威名赫赫的元帥了。他虎背熊腰、氣概軒昂,騎在一匹精壯的駿馬上,飛馳而過。他的四方的臉膛膚色黧黑,是長期在馬上征戰、風吹日曬地的緣故;神態又極為威嚴、凶猛,也與他的身份、他所承擔的任務相稱。他全身披掛著金盔,金甲,金色的錦緞披風,迎風飛揚,恰象是一團耀眼的日光,令人目眩。
至於寶笙公主,我就沒有看清,隻看見她跟隨於黑元帥身後,身形清秀,披著紅披風,像一團紅色的旋風。
我縱目向前遠眺,看見沙漠裡煙塵滾滾,兩支軍馬越馳約近,驟然相遇在一起。立刻,黑元帥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喝,與寶笙公主衝入了敵陣,敵人嚇得發一聲喊,陣腳立刻搖動了。
戰場上,響起陣陣喊殺聲。兩軍互相鬥殺著。那團金色與那團火紅色所過之處,必定有一個個敵軍倒下馬來。
很快,敵軍抵擋不住,紛紛後退了。
黑元帥與女兒又向前衝殺了一陣,隻殺得敵軍丟盔棄甲,亂作一團。直退到敵軍營寨裡,敵營中紛紛射出利箭,丟下大石,他們這才勝利地歡呼著,疾馳而歸。
我站在那路邊,兩眼發直,一直看到他們勝利而歸。我的心也不禁為他們的神威所懾服。直到芩心拽了我一下,我這才回過神來。
芩心領著我,向軍營後走去。離得很遠,便聽見了一陣響亮的呼聲:“嗨,嗨。”
我們來到了一處寬闊的操練場上。一位身穿鎧甲的女將,正舞動寶劍,在場上練武。一道道銀光在飛舞。舞到酣處,她便禁不住發出聲聲呐喊聲。我們都不敢打擾她,在一旁站著看。她忽然一個飛躍,把長劍往前一刺,將身形穩穩凝住。
這時芩心才敢向她說話:“公主。”
女將回過頭來。她正是我在昨晚看見的那一位美麗而英武的女性,年紀約二十來歲,身形矯健而秀麗。
我看見了她,禁不住就低下頭去,為她的氣概與俊美所懾服。她的美,不同於芩心這樣的溫柔、清秀,而是一種明豔裡包含著剛健、婀娜中帶著英姿的美。
芩心走向前,恭恭敬敬地說了一陣話。她漫不經心地聽著,看了我一眼,把手一揮,說道:“好,就把他留下吧。”
“謝謝公主。”芩心高興地說著,忙把我一拽。我反應過來,忙也向她道了謝。
就這樣,我成了一名城中的軍士。我被芩心帶到一間營房裡。芩心向一位將軍恭敬地說道:“白將軍。”
白將軍是個二十開外的青年武士,身材魁梧,膚色白淨,劍眉飛揚,顯得十分英俊。他懶洋洋地聽清我的來意,順手從兵器架上取下一把大刀,遞到我手上:“好,以後就在這裡吃糧吧。”
芩心告彆了我:“以後,我再來看你。”她深情地望了我一眼,回去了。
我的手上添了一把大刀。
我默默地沉思著。既然成了這裡的一員,我就要用我的一份力量保護它。
哪怕單為了芩心,為這一位純潔的少女,我也要保衛它。
想到這裡,我把手上的刀掂了一掂。我以前那裡用過這玩藝?我心裡惴惴不安,不知道該怎麼把它舞起來。我根本不是兵,人家很容易發現我是冒牌貨的,以後,我要好好地練一練武,才能與敵人作戰。
但是我很快發現,這種思慮完全是多餘的。
這時,我所處的這支軍隊就要集合在營房上操練了。我忙加入了隊列之中。
在操練場上,領頭的白將軍騎著高頭大馬,晃了晃手裡的刀:“大家好好練。”說完就拍拍胖乎乎的坐騎,懶懶地跑起來,好像一點精神都沒有。
白將軍如此,一個個兵士也都有氣無力的,隻隨便列了隊,走了幾圈,把手上的武器晃動幾下,就算完了。白將軍又下了令:“大家好好練。”下完令,就把馬一拍,揚長而去了。
我還來不及揮動幾下手裡的大刀,隊伍都散開,把武器放下了。有歪倒在樹蔭下睡大覺的,有聚在一起,扇風乘涼的。也有的三五成群,在一起談論不止,談的都是女人……
我驚愕之餘,拉了拉一名同伴:“怎麼,不練操啦?”
那名兵士比我還要驚愕:“你是新來吃糧的吧?怪不得不知道。你沒看見,長官都跑啦,不知跑去那家酒肆喝酒去啦,還要我們練操?練什麼?”
“怎麼,這裡每天都這樣嗎?”我也糊塗了。
“對啊,每天都如此。老弟,你也學著點,不必玩命,哈哈哈。我們又不是黑元帥手下的親兵,根本不必玩命,隻有那些親兵,才這麼勇敢的打仗呢。”
我說不出話了。
很快到了用飯時間。軍士們又都往飯堂裡走。他們連吃飯也懶洋洋的,對那些麥麵煎餅之類不屑一顧,有的隻吃上幾口,有的乾脆順手把煎餅一扔,扔進泔水桶裡,看得我目瞪口呆。一名瘦軍士把我拉了一把:“看什麼?走,到街上吃去,我請客。”
我與幾名軍士在街上走著。這正是華燈初上時分,我吃驚地發現,這時候的古城比什麼時候都熱鬨,因為太陽落了山,天氣涼爽了,所有的人都出來活動了。古城四門大敞,所有店鋪都在開門迎客,迎來無數遠方的客商。城外雖有敵軍,卻仍擋不住這些客商的腳步。一支支駝隊駝負著沉重的行囊,走在古城街道之中,帶來四麵八方的貨物,集中於此,又流轉到各個地方:西方的沒藥、乳香、椰棗、寶石、金銀器;北邊草原上的貂皮、熊掌;中原的絲綢、茶葉、瓷器;南邊海洋裡的珍珠、珊瑚、龍涎香……大街上燈火通明,吆喝聲、計算聲、銅錢與金銀元寶的叮當聲響個不停。一筆筆財富就這樣聚斂而來。而在那些店鋪之外,又有一個個尋歡作樂的所在。每一處樓台、每一處角落裡都擠滿了人,到處都是男男女女,在燈紅酒綠中圍坐在一起。
這裡是銷金堝,是專門一擲千金的地方。
我們走進一家酒館。這裡歌聲鼎沸,人們圍坐在擺滿了美酒佳肴的桌子旁,哈哈狂笑,喝個不停。臉上塗滿粉黛的歌姬,臉色慘白,在一旁彈唱,露著諂媚的笑容……
我感到有些暈眩,拉著瘦軍士的手說:“走吧,走吧。”
於是又走進一家。這裡聚滿了更多的人,每個人麵前都堆滿了大堆的銅錢、銀子。在震耳的吆喝聲裡,骰子被擲來擲去,一點,兩點,三點……變化不斷,周圍的人也就時時爆出歡呼聲和哀歎聲,把錢堆搶過來,奪過去……
我幾步搶出這房子。瘦軍士笑道:“這裡還不願意,得,帶你去最好的地方。”
我還未能反應過來,已經被同伴拉進一家酒館中。迎麵正碰上那白將軍,正醉醺醺喝著酒。酒菜已吃了一小半,他吼著:“上菜,快上菜。”幾名侍女趕緊又流水般上菜,他麵前又堆滿酒瓶,魚肉……
可是白將軍看了看這些東西,隻哼了一聲,就嘩啦一下,把它們摔到地下,怒吼道:“這是什麼東西?啊?叫我們怎麼吃。”
“是是是。”矮矮胖胖的老板娘趕緊跑過來陪著笑臉:“將軍爺,您哪裡會吃這些東西,我們馬上上最好的酒菜。”
“晤,這還差不多。”白將軍臉色和緩了。他一轉眼看見了我與瘦軍士,高興地叫:“哈哈,你們來了,快快,一起坐,一起喝。”
很快,桌麵上堆滿駝蹄,魚翅,燕窩……
看著這麼豪華的酒肴,我吃驚地偷偷問同伴:“我們吃這個?”
“當然啦,那些當官的,吃什麼山珍海味都有,我們就吃一下這個,有什麼不妥。”
這麼多酒菜,錢從哪裡來?
當然不是靠那幾個當兵的發得的錢。靠的是去找門路。比如,看見那一家店鋪生意好,就找上門去,檢查一番,說是有通敵的嫌疑。那些店鋪主人必然會乖乖把大筆的錢送上門來……我們隻管弄錢,想方設法地弄錢,有了錢,必然就會有一切。
啊,原來如此。
這時,幾名水蛇腰、血紅唇的歌姬圍住了我們,我立即掉進了亂糟糟的狂呼濫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