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生咬著三寸不爛之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扇坊也大範圍的擴張。在人流熙攘的街斷租下一座二層樓閣,掛上大大的招牌,上用灑金底子鏤刻鐫字,是為“段記:扇子樓。”
顯赫耀目,前來恭賀的賓客絡繹不絕,莫慧蝶陪笑招呼。每個人,都對他們刮目相看,本來扇坊的生意已經一徑走向蕭條,輝煌一時的段小生正在慢慢被人們遺忘,誰也沒有料到,他還存著雄厚的資本,把小小的扇坊升容為“扇子樓!”就連他老婆也一肚子的狐疑,正想脫身去問,恰見尹天峻身著白衫、頭戴玉簪、手持湘妃竹折扇,飄然而至。
慧蝶一看見他,又驚又喜,想一頭撲過去,卻不敢怎樣親切。走到尹天峻前,曲膝道:“公子好呀!”
天峻正尋段小生,恍見美人兒出現,但見她容光煥發,金尊玉貴,乖乖貼貼,眉眼間卻匿著掃不去的怨氣,故斂了斂神氣,堆笑道:“嫂子好,嫂子好!”段小生看他來了,即刻放下手裡的走來笑道:“好兄弟,我還以為你見色忘義,有了老婆就顧不得舊相識了呢!”
“瞧你說的,我是那種人麼!”天峻拍拍胸脯,傲然橫掃,各人百味陳雜,他自己也甚如此,笑容提不起一刻,便耷拉了下去。
而後,段小生逢迎賓客去,慧蝶遂悄悄地拉著天峻一旁,天峻拱手作笑:“畫虎畫皮難畫骨,向來以為你們生意不景氣,轉眼卻弄了個扇子樓,當真真人不露相嘞!”
“說正經的,小生這幾天怪怪的,早出晚歸,連我也不清楚他在做什麼。扇子樓頃刻間聳起,其中多少有點貓膩吧。”慧蝶風姿綽約的站立著,細細的審度著天峻,怨氣橫生,“之前你誇下海口,我要什麼你就給什麼,可老娘才得了幾件不值錢的物什,你想用這些個就把我打發走嗎?”
天峻氣急,又把她拉的近些,惶恐而懊惱地說:“你也知道我家裡現在的情況,用錯了人,還有放風流債的,最主要是天命,一麵鬨饑荒的鬨饑荒,一麵朝廷增加稅收,兩麵都入不敷出,我已經好努力了!”邊說邊戰戰兢兢的左右窺視,幾時緊張的一頭汗了。
慧蝶從素祾紅襖子襟兒裡拈出平時用來拭汗的絲帕,給他拂拭,挑起眉梢,笑道:“那杜管家在你們家第二代人了,你們老爺也真不顧情麵,如何蝴蝶勾引蜜蜂,隻逮了蜜蜂,蝴蝶呢?”
“什麼蜜蜂蝴蝶的,”天峻推開她的手,無形汗下,原地轉踱,搖頭困惑,“你說這話什麼意思?有話就直說,彆拐彎抹角的,我最討厭了!”
慧蝶照樣不疾不徐:“前幾日,我親眼看見季曉曦在眾人唾罵中麵紅耳赤的。”說著,在旁邊桌前盈盈而坐,捋著青絲,情緒複雜。
天峻急忙轉過去在她對麵伏身坐下,頻頻的搖扇子,鬢前的長發斷斷續續舞動,喘著粗氣:“那件事的確把我們家的臉都丟光了,是秦翠兒一手策劃的,曉曦被莫須有的判罪,當然不高興,你說這些乾什麼。”
“我還看見,季曉曦掉了滴眼淚,然後,杜永春伸過肩膀給她靠,你猜怎麼著,你那溫柔賢淑的老婆就真的靠了過去!”現今狀況,處於慧蝶那個不三不四位置上的女人都要認真的為自己將來的依靠想一想了,然想把一個男人從另一個女人的身邊搶過來,無疑是要挑撥離間的。
天峻跌足一震,立刻暴跳如雷:“你少胡說!是杜永春那個畜生人麵獸心,曉曦完全是被逼的!事情一暴露,曉曦就自己承認了。”
“那說明什麼呢?”
“說明……說明你看見的是假的,你在撒謊!”
“有什麼能比親眼看到的東西更加真實?”
“莫慧蝶!我告訴你,少在這方麵耍心機了,本少爺可比你深諳世道!”他震怒的把手一撂,踹開凳子,從她眼前溜走了。
慧蝶氣急敗壞,抓狂的摔東西,野獸般喘息,恨惡。
少時,阿彥等人把賀禮抬進來,一塊長長的匾,金邊玉刻,琉璃麵兒,牡丹襯,四個草字光輝閃閃,是為:“蒸蒸日上。”段小生大喜,遂與兄弟幾個置一席獨飲。
閆飛也應來的,因看到尹天峻在裡麵而徘徊拿不定主意,段小生生恐引起天峻懷疑,也當視而不見,由他。
這日,秦翠兒鬨著肚子疼,尹夫人急的了不得,大夫又看不出症候,曉曦心裡十分清楚:“搬那麼重的東西不累的肚子疼才怪呢。”因謹小慎微的裝作一副熱心腸:“娘,您看妹妹把房裡的貴重物什都換做沒斤沒兩的了,之前一直都好好的,該不會把那物什挪運走了,邪魔外祟鎮不住腳,就出來作亂了?”
尹夫人方注意到房裡空落落的,大擺件都沒了,驚道:“哎呀呀!幾時改天換地了,怪不得呢,我記得有一頭棕麒麟,是鎮宅之寶,就擱這兒的,怎麼就不見了!”
“娘,您甭找。”曉曦睃了床上的秦翠兒一眼,走過去說。
尹夫人丟了心肝寶似的,急的團團轉,翠兒欠身說:“娘,我沒大要緊,什麼魔啊鬼啊的,我才不信,我就是看那棕麒麟還有一些大擺件好笨重,好礙眼,才叫人搬走的。”
“什麼,搬走了?”夫人急的嚷,“你個下流坯子,我們尹家的擺設都是上好的,哪一件還不值個成千上萬?告訴我,你把它們搬哪兒去了!”
翠兒看她一急就失控,沒好氣的瞥了眼,對季曉曦更是恨入骨髓,故意捧肚子叫:“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娘,您彆瞎嚷嚷了,孫子都被您嚇壞了。”
尹夫人欲大聲駁斥,曉曦忙勸:“好了娘,咱們先回去,回頭讓天峻細問。”
“她一聲不響的就把房裡的東西都弄沒了,忒不把人放眼裡了。”又環顧一圈兒,尹夫人氣的直不起腰,“倒是告訴我,你把古董藏哪兒去了!”
她心裡有鬼,支吾了一個“我”字,就大肆咳嗽起來,示意丫鬟送老夫人回房,曉曦知道這樣問不出什麼,便應和著走了出去。
待天峻回家,尹夫人生氣的說:“我真懷疑,倚紅樓出來的女人是不是心術不正,什麼懷孕,什麼真愛,通通都是撒謊!可憐我們當了冤大頭。”
天峻本來就煩悶,摸不透曉曦到底跟杜永春有沒有過逾越的關係,見母親怒目灼灼,氣喘籲籲,便問:“娘,翠兒怎麼招惹您了?”
“她沒有招惹我,”尹夫人嚴肅的秉持姿態,“你天天的出入她那裡,不知道她把咱們家的寶貝都弄走了麼?怎麼也不告訴我,今兒一見,可不把我氣死,她才甘心!”
天峻摸不著頭腦,曉曦平言順語的解釋說:“天峻這兩天一直在我房裡,白天也不大去翠兒那裡,所以沒注意到吧。”
“你們說的什麼!”天峻大急,“我一點都不知道什麼事情,你們快彆打馬虎眼了。”
曉曦才輕輕地告訴:“天峻,這段時間,你一點不覺得翠兒很異常麼?而且,她總問 你要首飾,你給了她,她戴出去,回來的時候,一身的華貴就變成了廉價。不說這個,她房裡原有的擺設也都不見了,被瓷瓶替代,娘就是為了這個生氣。”
他捏緊了扇柄,才回過神的樣子,震憤的說:“你不說,我卻沒有注意到,現在回想一下,翠兒的確有些詭秘。娘,您放心,我會問清楚給您一個交代的。”
尹夫人應道:“彆是她在外麵偷漢子就成,和著禍害我們家,那才寡廉鮮恥!”
“我知道了。”天峻氣呼呼的去了,臨走時看了曉曦一眼,急迫的一掠而過,曉曦心臟一沉,不知係和用意。
那翠兒在這空當已經想好了對策,所以天峻問出的結果於她自己沒有任何影響,急忙告訴尹夫人:“翠兒真真是我們家的福星,像我們這樣大家,少不得應在外麵多多的行善積德,給 自己積些陰鷙,但娘身體孱弱,不便出門;爹一天到晚忙於生意,顧不得彆的;就是兒子,也沒那方麵的念想;至於曉曦,亦沒有做過許多扶弱濟貧的好事。隻有翠兒,她的出身掩飾了她一切的美德,讓我們誤會。那些金銀珠寶,以及古董,她不吝惜的發散給孤兒貧窮,不是很難得麼?”
尹夫人大震,曉曦也出乎意料,仍然狐疑,蹙眉搖頭:“你確定麼?她真的把值錢的東西都給了需要幫助的人?”
天峻氣不打一處來,注視著她責備道:“你自己吝嗇,彆人大方,很難接受是不是!”
曉曦怔然苦笑,眼如秋水還清,替自己辯護:“若她真的行如其言,我高興還來不及。”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他的目光緊隨而去,尹夫人震怒的說:“秦翠兒行善也得有個約束,沒得把我們家整座宅子都施舍出去,你就高興了!曉曦才是你的妻子,秦翠兒是妾,你彆來那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那一套!”說著,讓丫鬟扶著走了。
天峻怔忡自語:“這是哪兒跟哪兒呀?曉曦自己做過什麼,怎麼不說她,我又沒做錯什麼。”
以後兩夜,翠兒把她據為己有,他告訴她:“曉曦不相信你會那麼做,明兒我叫幾個人把你扶助過的乞丐都叫來,她就無話可說了。”
翠兒驚憂不定,臉頰貼著他的胸膛,指甲撫弄著他的下巴,柔弱的說:“不用麻煩,隨便姐姐信不信,反正我是為了尹家好。”
“看不出來, 你還有一顆仁慈的心。”他收緊懷,把她緊緊地箍在胸前。
她勝利的挑眉,抿嘴而笑:“姐姐本就看我不順眼,她那麼不辭勞苦的,就是為了抓我的把柄,好把我趕走。”
他驚異的動了一下,一個字說不出。翠兒感到他的心跳加快,知道有反應了,接著說:“人家一心一意的為了尹家,為了你們家的嫡孫積陰德,姐姐卻那樣使壞。我處處謹慎小心,累都累死了,保不準一個不留神就被她抓住小辮子,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許久,他似下了很大的決心,說:“隻要你是清白的,不管她怎麼說,我都不會相信,清者自清嘛!你就安安穩穩的養胎,這段時間最好哪裡都不要去,自然會少惹是非。”
翠兒慍怒的想:“他還是護著她,隻不過在敷衍我。”
次日,曉曦去了附近的天門寺磕頭拜佛,持香跪拜:“希望爹娘身體健健康康,天峻平平安安,得過且過,大風大浪能避且避,民女季曉曦在下,求如來佛祖保佑!”說著,把香插入香爐,兩邊都是供品,各色糕點和水果。
她欠身起來之際,忽見身旁的柱子後竄出一個人來,窮凶惡極的模樣,她驚呼:“杜永春!”
杜永春被趕得突然,未及收拾行李,所以在外沒有立足之地,弄的衣衫襤褸,蓬頭垢麵,一雙狼目灼灼饑餓,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喑啞道:“我有話跟你說。”說著就把她拉走。
曉曦抵抗無用,此乃淨地,不敢吵嚷,一出天門寺,她就甩開手怒叫:“你想乾什麼!你已經跟尹家沒有任何關係了,何不借著多年的經驗,自己謀生?”
永春倨傲而狼狽的仰著下巴,奸詐的發笑:“謀生?季曉曦,尹少奶奶,你還是彆為我操心了。你跟尹天峻在一起幸福嗎?除了他的豐厚背景,我哪裡比他差!曉曦,我對你一見鐘情,你怎麼能夠視而不見,你知道這才是對我致命的傷害麼?”虎狼之態,惡魔般撲食,曉曦躬身躲避,惶恐的叫著逃跑,永春便死命的追。
“救命,救命!”她倉惶奔逃,路人側目笑看,不為所動。
“站住!我會給你你想要的一切,曉曦,彆跑!”永春喊。
她一頭紮進人群裡,回頭看見永春瘋狗一樣窮追不舍,隻好穿梭躲避,不知不覺衝進扇子樓,永春瞥見她的身影,馬不停蹄而追。
天峻在扇子樓裡觀賞那整整一牆的扇麵兒,人花蝶柳,躥成一幕,倒是一麵彆致的風景,小生慧蝶給他解說,扇麵兒的源遠流長,像在聽天書。
“救命!救命啊!”突然衝進一個喊救命的人,他們還沒詫異過來,曉曦就撲在天峻身上,急促的嚷著“救命!”
“曉曦!”天峻大吃一驚。隻見杜永春沒頭沒腦的追過來,看見天峻,有些畏縮,但乍起膽兒,一把拉住曉曦的手,正欲往自己身邊拽,鼻子猛然挨了一拳,鼻血直流。
“是你!混蛋,本少爺等你等的好苦。”天峻把扇子合上彆在後領口,摩拳擦掌,打將過去!
永春捧著鼻子沒有緩過氣,迎麵又飛來一掌,躲之不及。
阿彥兩手心吐口唾沫,跳過去助陣,段小生看場麵失控,情急從靠牆的桌子下赫然抽出一柄劍,“唰唰唰”亂揮著衝去。
曉曦唬的驚叫:“不要啊!”話音未落,天峻的袖子被削去,劃出一個白生生的口子。天峻轉過身,劍光晃眼,驚喊:“住手!”
段小生高舉著劍,盯著撂倒在地的杜永春,發狠欲刺,臂上驟然挨了一棒,骨酥筋斷,劍砰然落地,直甩手,回頭惡瞪,是阿彥手持長棍,被他一瞪,先是畏畏縮縮,想到他傷了主子,就狠命把眼一睜,“砰砰砰”又揮下幾棒。
扇子樓的客人早嚇跑了,官兵到來,把當事人都抓走了。
一路上,讓天峻憤恨的不是杜永春再現,而是臂上的那道口子,到底是段小生劃的,還有那把劍,藍穗兒的,他想不明白某種事,和段小生因何對自己那樣。
段小生被阿彥報複,肩疼腰酸,仍詭譎若笑,想:“尹天峻,你死也想不到我為什麼刺的是你吧!”莫慧蝶掙紮著叫嚷:“我沒有插手,為什麼抓我呀!”
他們幾個都吃了官司。閆飛在路邊喝小酒兒,看見曉曦被抓,急的了不得,紫衣也看見了。
等到開堂公審,杜永春一口咬定季曉曦勾引他,打架也是因此而起,罪魁禍首是季曉曦?季曉曦自然竭力辯護,天峻無論心中怎麼想,嘴裡仍然偏向自己老婆:“知府大人,賤內素日賢良淑德,忠貞不二,杜永春實在是血口噴人。反之,他幾次三番的欺辱賤內,請大人明察!”
尹夫人尹老爺在外急的淚兩行,啐道:“混賬東西!真是養虎為患,早知道會有這一天,早早的攆了也不會有這事兒。”
尹老爺跌腳歎道:“事已至此,說那些怨言有什麼用?”
知府大人正難於斷定是非,隻聽一人喊:“尹天峻有救了,兩大箱金子嘞,尹家果然名不虛傳!”一聽這話,結果就無疑的了,杜永春被收監,其餘等人都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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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峻在家養傷,曉曦在旁照顧,她眼中有淚,歉疚而感動:“謝謝你相信我,我以為你……”
“我並沒有信任你什麼。”他生氣的打斷,冰冷而富有殺傷力,“杜永春為什麼會追你?當著我的麵兒,他一點都不避諱,不害怕,這是為什麼?”
她的心臟一沉,溺水般的窒息:“天峻,你懷疑我。”
“不是懷疑,是事實。”
她心灰意冷:“什麼事實,你看見什麼事實了?是杜永春不放手,我也想不到他會出現在天門寺,這事能怪我麼!”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悲切不已。
那幾滴淚珠,絞痛了他的心,伸出手去摸她的手,她縮回去,委屈地說:“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我的心?如果不是真的愛你,在乎你,我絕不會進尹家的門!尹家有再多家財,在我心裡不過是糞土罷了!”
他後悔的一塌糊塗,心痛著急,淚水從眼角溢出,拉過她把她的頭按在心口,憤恨的說:“對不起,是我不好,曉曦,我知道你能留在我身邊是下了很大決心,我還這樣疑神疑鬼,真是該死!”
曉曦啜泣著,麵頰緊緊貼著他的胸口,承諾說:“今生今世,我隻認定了你,在一起這麼久了,你居然懷疑我,這麼沒有默契,算什麼夫妻?”
“我不會了,再也不會了。”他央求。
兩個人相依相偎,哭笑不得。
翠兒透過窗隙看的真切,把牙齒咬得“咯咯”響。阿彥忽然轉過來,招呼道:“二少奶奶,怎麼不進屋嘞?”
她趕忙理理情緒,笑說:“我聽見姐姐陪天峻說話呢,就沒好進去打擾。”
阿彥推門進去,稱道:“段老板夫婦來看望少爺。”
兩人急忙拭淚理妝,天峻一聽莫慧蝶也來了,便不自在,應:“讓他們進來吧。”阿彥忙去回。
“曉曦,折騰了這麼久,你也該歇歇了。”他想避開她跟他們談話。
曉曦熱心的說:“不,我還想聽聽段小生要怎麼解釋,把你傷成這樣。”
天峻不好推開她,小生和慧蝶被阿彥領了進來,天峻在床上歪著,曉曦立起身,慧蝶忘情的撲過去:“他讓鬼迷心竅了,才會把劍擱在你身上,罪該萬死!怎麼樣,你還好嗎?天峻。”她動手動腳的摸觸天峻手臂,眼裡星星點點,看上去很急切擔憂。
眾人瞠目,天峻隻能以禮相待,避之不迭:“嫂子,我沒事,多謝關心。”
段小生拉回慧蝶,上前說:“兄弟,我真是沙子迷了眼,當時你們打得亂,我著急救脫你,居然刺傷了你。”
他抬眼瞧著,牽動嘴角:“不為過。倒是小生哥生的這樣斯文,自會幾套拳腳,卻從沒見過你使劍。”
段小生麵愧心興的說:“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會功夫的,刀劍都使得。隻是上手不熟,才錯傷了兄弟。”門外有人接口:“錯傷沒要緊,彆錯殺了才是萬福!”此話一出,人人回轉目光,隻見秦翠兒走進來,曉曦上前驚問:“你這話裡有話?”
翠兒瞅瞅段小生,又瞅瞅莫慧蝶,暗暗切齒,眯著眉眼,婉轉的聲音:“段老板到底是練不好劍呢,還是故意使不好的?”
段小生驚異的望著她,再也忍不住了,衝到她麵前,僵硬而有力:“彆說了!我甘願為好兄弟出生入死,那是早就定了的,你說這些在挑撥離間吧!”
翠兒以那婦人特有的怨恨,挑釁的睃著他,不以為然:“既然沒有,乾嘛這麼緊張?”
小生憋著口硬硬的氣,指著她,麵孔猙獰,心想:“這個臭女人在搞什麼?到這個關頭,她想背叛我不成!”
慧蝶看的發怔,曉曦心內更加狐疑,一股一股的疑浪衝擊在心頭,天峻伸手道:“行了行了,我相信小生哥不是故意的,你們彆爭了,說來說去感情都淡了。”薄薄的唇角掠過一絲異常,眼睛裡浮著的是迷霧。
小生掏心挖肺的表示忠誠,對天發誓,翠兒不禁慨歎:“為了榮華富貴,真可以連命都不要了。”
慧蝶也成了可疑的對象,看她剛才對天峻那個熱乎勁兒,叫人忍不住胡思亂想。
秦翠兒早就想單獨會會莫慧蝶,隻是沒機會。他們走到尹家門外的時候,段小生發現秦翠兒在後麵跟蹤,便對慧蝶央道:“老婆,我肚子疼,你先走好了。”
莫慧蝶悶悶的“哼”一聲,也不在意,轉身走了。
翠兒即刻從牆角走出來,段小生氣憤的抓住她就走,來到一處庇蔭下,眼神凶悍,怒道:“你想找死嗎!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怎麼了,你想翻船還是想逃走!”
秦翠兒也怒焰重重:“我隻要一看見那個女人,我就控製不住自己,你讓我怎麼辦!”
“她是我老婆,當然會站在我身邊!你就是討厭她,何故拿這種事在我身上開玩笑,差一點就暴露了,豈不功虧一簣!”小生氣鼓鼓的叉著腰,急促的喘著氣。
翠兒注視他片刻,忽然飛撲過去,不遺餘力的攬著他的脖子,狠狠地啜泣:“小生,你彆怪我,我知道錯了,我們都已經有孩子了,還賭氣做什麼?我發誓,以後再不會唬你。”
段小生負氣的推開她,冷冰冰的說:“我告訴你,這次如果不能成功,那都是你的不對,我們之間就沒什麼好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利劍,刺痛她的心。他走了,她怨憤的叫:“小生!”
他頭也不回,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把無數金銀據為己有,翠兒不過是單純意義上的情人罷了,亦或是一件幫助自己達到目的的工具。
那個心腸兼具軟硬的女人感覺自己被拋棄了,哭的好傷心,日頭透過樹隙,在地麵硬出錯綜斑駁的影兒,她的身子軟塌塌的伏在樹下,涕淚交零。
阿珠避在暗處,看的真真切切,不禁想:“大少奶奶說的對,秦翠兒果然內懷鬼胎。”遂溜回去。
曉曦和天峻又陷入僵持,天峻心知她是為了慧蝶懷有猜疑,自己幾度想解釋都未能開口,幸好阿彥過來開脫:“剛才那個段老板和老板娘,小的看著好不對勁,虧得那日我也把他打了,才算為少爺討回幾分公道,否則我還會打他,叫他不長眼!”
曉曦端起茶呷了一口,濕濕嘴唇,回頭說:“可能,他們那種生意人,本性就不好,還是少來往比較好。”
天峻氣不過,嗤著鼻子反駁道:“生意人本性不好?咱家世世代代都靠做珠寶過活,彆的省城,還有好幾處錢莊,是地地道道的生意人!”
曉曦自悔失言,欠身坐過去,說道:“我說錯話了,但你看那老板娘妖裡妖氣的,好不正經。”
“我知道了,你想讓我跟小生哥斷絕幾年來的交情,對不對?”他壓抑著,紫漲著臉說。
曉曦好歉疚,還欲說勸,阿珠在門外窺著眼,她便坐不住:“你好好休養。”遂囑咐阿彥,“看好少爺,你在某種意義上是他的老師嘞,他有什麼錯處,你儘著指責,要不就告訴我。”
阿彥應道:“是的,少奶奶。”
曉曦急忙去了,天峻不忿的抿著嘴,說:“現如今我在這個家連奴才都不如了。”
阿彥陪笑勸解:“少爺彆這麼說,少奶奶也是為了你好。”
“昨兒要不是我在扇子樓,她能擺脫杜永春麼,杜永春也不會被送監。現在得好了,就把我看的緊緊地,還真把自己當成為我娘了!”
阿彥蔫著腦袋,無以對答。
曉曦隨阿珠回到房裡,阿珠連忙彙報:“不出所料,秦翠兒跟段小生有勾結!”
她被震撼了,驚悚的瞪著眼,喃喃道:“難不成那個男人就是段小生!他們一個裡,一個外,都是天峻最信任的。”
“最親近的人往往才最陰險。少奶奶,青樓裡出來的沒有好東西,奴婢很早就給您說過,幸好您警覺。”阿珠笑道。
曉曦木木的走到窗前,深深思索,顧盼神飛,草木上的春色在她眼裡俱變成雨雪風霜那般惡劣了。
她不相信自己每次出門都會引來橫禍,決定再賭一次。
她女扮男裝,雖是一身公子著裝,那份女子的俏麗卻濃濃的流露。騎在馬上,聒著粗嗓門兒:“駕!”鏡鸞跟隨左右,小廝的模樣,乖俏白淨。
她第一次目睹紫衣是在怎樣艱難的情況下生活,原來,她夜裡趕作刺繡,白天出攤,因熬夜傷神,以至於她竭力振作也掩不去那抹倦色。曉曦看著心疼,下了馬,鏡鸞遞過一錠十兩銀子,她接了把銀子擱在攤上,說:“這些刺繡好漂亮,我全部買了!”
紫衣精神大振,跳將起來,喜得招呼:“真的啊!這位客官,你的眼光真高明,看,全都是我精心挑的。”說著,就拿起幾個香囊介紹,說了半天,也不聽言語,抬頭一看,大驚,“曉曦!真的是你不是?”一麵轉過來,抱著她又蹦又跳。
曉曦笑著應:“是我是我,紫衣,好久不見,想死我了。”
“你怎麼這身打扮,我差點沒認出來!”
“彆管那麼多了,這些刺繡,我真真喜歡呢!”曉曦避諱的拉近她,示意彆聲張,她會意,使勁點點頭,但果斷不收銀子,笑道:“你要是喜歡,我就都送給你了,什麼錢不錢的,我們可是好姐妹!”
如此一說,曉曦忙道:“不行,你一定得收下!你看你,孤身一人在外,多不容易。”
“再不容易,也不能跟好姐妹講錢。這錢不是好東西,再親密的感情,都會被破壞掉,我可不想把咱們的關係鬨僵!”推來推去,曉曦給鏡鸞使眼色,鏡鸞便悄悄地把銀子錢擱進攤後的一個口袋裡。
那十兩銀子曉曦自己留下,說:“今兒是我偷跑出來的,公婆不知道。以後你也常去看看我,門上的人不會再為難你。”話音才落,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後我就能常常找你敘舊。”兩人唬一跳,見是閆飛走了來,曉曦攛掇在紫衣背後,瞪目豎眉:“你彆過來!”
還以為這次出行不會再有波瀾,想不到單出現意外,可不能惹出事端啊!憑曉曦怕惹事的脾氣,嬌嬌怯怯,我見猶憐甚可佳。
紫衣不以為然,迎著閆飛笑道:“閆大哥,這話不是開玩笑的,她現在是尹家少奶奶,你一個大男人,應該避嫌。”
閆飛勾起唇角,兩道陰險的光芒從眉峰下射出,逼近曉曦,陰陽怪氣的說:“少奶奶又怎麼樣?曉曦,從小到大,我們感情那麼好。還記得有一次,你跑著把那風箏放的高高的,後來風停了,風箏落到樹枝上,你哭的好傷心,我不會爬樹,可是為了你我願意嘗試!諸如此類,還有好多,我為了你做我不敢做的事,然後你笑的好開心,說這輩子都會守望在我身邊。”
曉曦瘋狂的搖頭,嚷道:“彆再說了!童言無忌,不可以當真!”
閆飛咄咄逼人,眼睛睜得更亮,也更大聲了:“不,曉曦,你不能否定這一切,你愛我,我也愛你,我們在一起製造了那麼多快樂的過往,你怎麼可以說忘記就忘記!”
“彆逼我,我們之間根本沒有愛情!”曉曦惶恐的躲避著,紫衣護主她,回頭斥責:“閆飛,你夠了!這是什麼時候,你居然神經兮兮的說那些。”一麵對曉曦說,“走,不用理他。”鏡鸞攙著她的手臂,頭裡先走,紫衣回過來收拾攤子。閆飛佇在那兒不動,被她照臉啐了一口:“不要臉!人家是有夫之婦了,你那麼愛她,當初怎麼不拚命阻攔?”遂甩手走了。
閆飛握拳切齒,怒恨的在原地亂跺亂踢。
曉曦和鏡鸞在紫衣的租房裡略坐了坐,說了會話,曉曦怕閆飛追來討事,便要走,紫衣把刺繡用一個口袋盛著,曉曦問:“你這是做什麼?”
“你不是喜歡麼,都給你。”說著,給放在馬背上。
曉曦和鏡鸞對視一眼,也不拒絕,抿嘴兒笑道:“謝謝你。”即刻走了。
紫衣歡喜的笑容在孤獨的空間裡逐漸消退,拾掇貨物時,偶然發現空蕩蕩的錢袋裡有一塊銀子,五十兩大小,頓時明白曉曦的好心。
閆飛不懷好意,即使曉曦現在是人婦了,他也一定要嘗嘗夢寐以求的那口肉不可!
卻說天峻籌集了一萬兩真金白銀,夜晚時約莫慧蝶在湖邊見麵,塞給她許多銀票,算是了斷。慧蝶貪得無厭,當然不會容易被打發掉,糾纏不休,竟然還要求陪他“睡覺!”
天峻後悔不迭的說:“在倚紅樓,我包十個姑娘也沒用這麼多,我們才三次罷了,你不要沒完沒了好不好!”
“天峻!”她抱住他的臂膀,使勁往他身上依靠,嬌媚的低吟,“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並不是為了金錢,你拿這些銀票便把我打發,簡直是在侮辱我。”
“你到底想怎樣?!”他怒叫。
湖麵襲來一絲絲涼風,吹起圈圈漣漪,漁火點點,影影綽綽,伴著絲帶般輕盈飛舞的柳枝,婉約淒美。
朱唇粉麵,目光極具魅惑,近乎呻吟:“段小生就是個軟鼻涕,嫁給他這麼多年,沒有一次像你給我的那樣快活。我對他,早就沒有耐性了,若你不嫌棄,我不介意做你的小妾。”
吮吸著陣陣撲鼻的香粉味兒,他深深地吐口氣,扭過臉,央求的說:“朋友妻,不可欺,我跟小生哥這麼久的情誼,我已經萬般後悔當初沒有控製好自己。讓人知道我們有奸情,還不笑掉大牙?我尹天峻雖然是個浪蕩子,卻看不上這種齷齪勾當。如今你不知羞恥的說願意做我的小妾,真是太不要臉了!”說著,掙脫就走。
慧蝶飛撲過去,纖指撫住他的褲襠,適當的又捏又揉,直挺的陽物瞬間軟綿綿了,妖媚的笑問:“如何,就算讓這種關係持續下去,也隻有你好過的份兒,真暴露了,傳出去的是我的名聲,與你不相乾。”
天峻被她一摸弄,早渾身酥到了骨子裡,眼前的尤物,又用手勾起他的大手,填在她大腿內側,隔著衣物,依然能感到裡麵濕津津的,春意厚重的蓓蕾正擴張著肉瓣大肆的喘息,饑渴難耐。
他欲火燃身,喉結不住的滑動,這發春的婦人甚至把胸脯撥開了大半,扭動腰肢,真真迷人。
儘管一遍遍的警告自己:“絕對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失控,我跟她不可能有結果,不應該讓這孽情持續。”一個個“不”字,像刀子,像亂箭,但手內的濃情蜜意,迫使他不顧一切,餓狼撲食般。
一對情發極致的男女,就在灰暗的湖邊就地解決。
幽暗的湖麵,昏黃的船艙裡,段小生怒目圓睜,火焰熊熊,簡直比火光還亮,牙縫裡擠出幾個徹骨憎恨的字“奸夫淫婦!”
夜半,打更的過了三巡,公雞啼了三遍,月光也不似先前皎潔。
曉曦歪在粉紅紗帳裡,石榴花邊綴在地麵,兩個丫鬟輪番搖扇,桌上的蠟燭即將油儘燈枯。
鏡鸞看看窗外,夜幕藍幽幽的,回頭低聲說:“少爺怕是會明兒早才回來,少奶奶還是彆耗了,夜深氣涼,當心身子。”
曉曦眯著眼,嬌懶的扯動紅唇:“他說過,絕不會再去倚紅樓,絕不會再夜不歸宿,難道他對我說的都不算數了麼?難道我在他心裡沒有一點特殊的召喚力麼?”
可憐多情總似無情,落花還似飛花。
鏡鸞輕歎:“讓奴婢等吧,少奶奶隻管睡去。”
“不,我要等他回來。”她堅決的溫柔的說,胳膊倚著繡枕,纖纖喘息。
不多時,阿彥敲門進來,隔著簾幕回說:“大少奶奶,少爺沒在倚紅樓。”
她沉默良久,才發問:“萬花樓呢?”
“都沒有。”
“妓院,除了妓院,他還會上哪兒去?”她極其平淡的說。內心感到非常可悲,作為妻子,夜不成寐,歪在床上猜測丈夫會去哪家妓院……
第二日,天剛破曉,季老爺怒氣衝衝的闖進尹家大院,一副不容小覷的架勢,一麵嚷嚷:“尹天峻,你給我出來!諒著我季家沒人了?你給我出來,不打你個乖訓,我就把女兒帶回家。”
大清早,眾人驚夢乍醒,尹老爺急忙看視何事,見是他鐵哥們,吃驚不小:“老哥哥,你這是從哪裡來的?也不通知兄弟一聲,好不唐突!”
季老爺怒氣難排,固然連基本的情麵也不講了,罵罵嚷嚷的當兒,天峻回來了,一看老丈人臉紅脖子粗在此,欲問緣由,卻被猛地抓住,嘴裡噴出火星兒:“混小子,曉曦嫁給你是倒了八輩子的楣!”天峻摸不著頭腦,忽然間被捅了一肚子臟水,頗不受用。
尹夫人以及曉曦都匆忙過來,季老爺怒不可遏,口口聲聲為女兒討公道,曉曦胡亂勸解一番,他才稍稍鎮定,尹老爺把他請進大廳。
卻是閆飛告的狀,季父得知女兒在婆家遭受虐待,就氣的七竅生煙,加之老婆就死在這門親事上,心裡窩囊,堵得慌,當然一觸即發。
天峻夜不歸宿,這一點被他看出,便不顧阻撓的揪著腦袋狠打,小廝們急忙遏製住,尹夫人偏向自己兒子,說話不中聽,季老爺更氣的了不得。尹老爺尚顧情麵,用心勸解:“老哥哥,咱們年輕時不分彼此,老了老了,結下這門兒女親家。不管你如何看待我們峻兒,在我眼裡,曉曦不光是兒媳婦,實際上親閨女一樣的。”
曉曦強忍淚水,但依然帶著鼻音,笑說:“爹,女兒在尹家過的很幸福,您不必聽閆飛胡說,全然沒有那種事。”
季老爺拍拍曉曦的手,歎道:“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當初你娘對閆飛態度不好,可能他心存報複,害得我直著腸子趕了一夜。”
末了,解釋清楚,幾個小廝把季老爺送回,尹夫人便質問曉曦:“閆飛是誰?他為什麼胡亂告訴親家公一些子虛烏有的事?”
曉曦臉紅無語,天峻幫忙解釋:“閆飛是曉曦小時候的朋友,十幾年的情分,可想而知是很深刻的。”
“深刻?!”尹夫人刻薄的叫。曉曦猛一震,連著耳根緋紅。
從此,尹夫人開始注意她的舉動,她發現被監視,好不傷心。恰而有一天,曉曦往後院親送該洗的衣裳,回轉身時,去路被擋住,抬頭一看,唬的魂飛魄散,踉蹌後跌。
“曉曦,我來看你了。”是個男人,高大威猛,卻是閆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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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拐進一個巷子,曉曦很不情願,推開他,蹙眉嚷:“你裝作小廝的模樣混進來,偷偷摸摸,那是正常人的行為麼!”
閆飛掀掉頭上的氈帽,殷勤的走上前,她戒備的退後:“你彆過來!”
“怕什麼,我們這麼久的感情,豈是一朝一夕能夠抹煞的?”一麵說,一麵用雙臂把她環住,她掙紮著無路可逃,他的唇亂湊,躲之不及,拚儘全力,喊:“你再這樣,我就不客氣了!”
他不聽,一味的去吻她,沒有幾下吻著。
尹夫人派去跟蹤的小廝見有情況,立即彙報,尹夫人把他們逮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