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仙境,莽莽十萬大山,鐘天地靈氣,遂吸來八方賢能,宗門林立。
除去昆侖主峰上的昆侖劍宗外,大小宗門尚有千餘,其中多為修劍之人,以昆侖劍宗為尊。
在莽莽重山之中,雲霧之間,有一座巨大的劍山直入雲霄。
此山名曰萬劍峰,乃是昆侖西北第一宗門所在。此宗名喚試劍門,時代久遠,門下弟子卻是不多,以鑄劍秘法聞名周邊。
據傳,這萬劍峰便是由曆代鑄劍師所鑄的古劍堆砌而成,山石間插有有十萬八千柄古劍,每一種便代表一種神通傳承,或強或弱,領悟什麼全憑各自機緣。
萬劍峰四周中年雲霧不散,其山腹中空,底下乃是一片沸騰不止的熔岩池。
此池名叫補天劍池,直通地下熔岩,溫度極高,初成境以下的弟子一旦靠近,便覺呼吸不暢,真元流逝加倍,稍不注意就會被耗儘真元,大病一場。
久而久之,補天劍池倒成了試劍門弟子眼中的險惡之地,沒有一定修為的話,輕易不願涉足。
萬劍峰側,一眾身著赤色道袍的試劍門弟子正聚一起閒聊。角落裡,一個黑瘦少年盤膝而坐,凝神閉目,專注的姿態和其他人的懶散形成鮮明的對比,顯得格格不入。
忽然,遠處雲霧中炸開一朵絢麗的火花。一眾弟子同時皺眉,那火光似乎帶來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這時候,人群中一個稍顯年長的修士站了起來,大步走到角落中。也不見他有和招呼,直接將手上一塊黑鐵令簡丟了過去。
正在打坐的黑手少年猛然驚醒,急忙退出了運功狀態,險些被對方弄得岔氣。
“陳師兄······”
“沒看到劍池那邊的信號嗎?還敢在這裡偷懶!”
陳師兄一臉怒容,絲毫沒有打斷彆人的歉意,反而還氣勢洶洶!
“是,我這就去······”
黑瘦少年顯然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他賠笑著站起來,接過陳師兄手上的令牌,快步走向不遠處的材料房。
不一會兒,少年背上多出了一個巨大的背簍,裡麵裝滿了黝黑的礦石。
“哼,一個連氣海都開辟不了的廢物,還整天在老子麵前裝勤奮,看著就煩!”
在陳師兄的冷哼聲中,少年背著礦石,步履維艱地行走在山道上,此去補天劍池,尚有九千餘階石階。
那背簍中的礦石顯然不是凡品,極為沉重,少年纖弱的身子有些晃晃悠悠,就像被狂風掠過的雜草,隨時有折斷腰杆的跡象。
然而,就如往常一樣,少年艱難地行走在山道上,卻始終不曾倒下。一絲絲微薄的天地元氣緩緩進入身體,很快又消散在四肢百骸中,這樣的過程一刻不停地重複。
少年名叫辰玄,原是昆侖山下的孤兒,後來被遊方的試劍門掌教奕劍真人遇到,憐他孤苦,遂帶回了山門。
然而此子自幼魯鈍,天資更是奇差,光是誦讀入門的《太清感應篇》就足足花了半年。旁人隻需一個月就能明悟的入門心經,他足足研讀半年之久;普通人半年就能衍生氣感,他埋頭枯坐了兩年才能入門······
奕劍真人大為失望,但又不忍將其趕下山去,於是破例收入門中,權當養了個鑄劍雜役,從此不再過問。
辰玄的確算不上聰慧,又不喜多言,人更顯得木訥,再加之修煉資質很差,以至於在門中也備受欺淩。
可是讓人不解的是,辰玄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被所有人看輕,對修行有著一股近乎瘋魔的執著。他可以花半年時光去研讀入門心經,也可以夜以繼日地枯坐在山崖外感悟天地元氣,旁人能夠做到的事,他甘願花費數十倍的精力和時間去完成······
隻要能夠修行。
對修行,他有著比任何人都強烈無數倍的渴望。
可惜,這個辰家少年似乎真的不被老天所眷顧,儘管他比任何人都堅定,也比任何人都勤奮,但前方的路依舊布滿荊棘。
八歲入門,十一歲初習《太清感應篇》,吞精吐濁,至此已有六年,卻依舊無法打破禁錮,開辟氣海。
氣海,乃是人之精氣彙聚之地,也是修士存儲真元的地方。
但人的氣海天生極小,與之連通的經脈竅穴也並不暢通。修行入門,引氣入體,第一道難關便是要借助天地元氣,打破這些阻滯,讓天地元氣進入氣海中,變成真元儲存起來。
這是修行之初最為關鍵的一步,唯有讓天地元氣成功停留在體內,煉化成自身的真元,修行才算真正入門。
開辟氣海,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稍有天資者,如水到渠成,修行入門心經後一兩年便能成功;而天資不足者,如蚍蜉撼樹,或許終生難以寸進,隻得淪為凡夫。
六年時間依舊無法開辟氣海,這隻能說明,辰玄真的沒有絲毫修煉天賦。
在他的小腹中,似乎有一道無可撼動的大山擋在了麵前。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他依舊沒有放棄,每天照常打坐煉氣,勤做門派事務,攢夠一定的輔助靈藥之後就會試圖衝擊。
一次,兩次······
辰玄自己也不記得失敗了多少次。每一次全力以赴的衝擊,就像是一隻笨鳥迎頭撞上了昆侖,頭破血流,隻能蹭下山巔一絲粉塵。
這樣的毅力,或許隻能用可怕來形容吧。
山道難行,極為耗費體力,越往上,更是覺得炙熱難擋,體力消耗更加迅速。辰玄咬著牙,頻頻運轉《太清感應篇》,以此借助天地元氣衝刷四肢百骸,這才覺得疲勞稍減。
這幾年下來,雖然沒有成功開辟氣海,辰玄的《太清感應篇》卻是修煉到了極高的境界。雖說這隻是一門基礎的入門心經,但能將其練到第九層的高度,整個試劍門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基礎心經的運轉速度很慢,再加之辰玄無法將其煉化成真元,也沒有儲存的地方,天地元氣一進入身體就會很快消散。
所以,即便是第九層的《太清感應篇》也不足以讓辰玄一口氣爬上劍池,每走一段,就不得不停下來調息一陣。
這樣走走停停,足足用了一個時辰才爬上石階。還未真正靠近鑄劍石窟,就有一股熱浪迎麵撲來。
辰玄早有準備,當即減緩了呼吸頻率,動作也稍稍放緩,儘量減少自己體力的消耗,《太清感應篇》卻是一刻不停地持續運轉。
將手上令牌插入石槽,前方山崖轟然洞開,一股更為猛烈的熱氣噴吐出來,差點讓他站立不穩。
劍池中溫度極高,哪怕是開辟了氣海的初成境弟子也不敢久留。辰玄初到此處的時候,也是被熱昏過去了數次,直到後來習慣了酷熱,這才有所好轉。
一進洞內,空氣明顯黏稠了許多,入耳儘是叮叮當當的敲擊之聲。前方整齊的排列著數十座鑄劍台,此時正有十多個光著膀子的弟子在此鑄劍。
鑄劍房大致分為三層,此處是第一層,距離劍池最遠,溫度適合初成境的修士在此修煉,隻能鑄造出三品以下的飛劍。接下來的第二層,則是化氣境的鑄劍房,溫度足以鑄造四品飛劍。
進入鑄劍房後,辰玄不敢多作停留,直接走到左麵的吊籃中,按動機關,緩緩下沉。
很快,吊籃下沉到了第二層的位置,辰玄隻覺得胸口一悶,頭發焦卷,衣服都似乎要燃燒起來。
這第二層的溫度,比之第一層不知道要高多少倍,非化氣境修士不能抵禦!
飛快地吞下一粒抗火丸,身體表麵好似忽然生出了一層薄薄的水膜,灼熱之感大減。辰玄深吸了一口氣,緊了緊背上的背簍,飛快地朝著第二層儘頭跑去。
抗火丸的時間隻有半柱香功夫,他不敢耽擱,否則等下就有苦頭吃了。
相比於第一層,第二層鑄劍房小了許多,每個鑄劍台都被單獨隔開,不被外界乾擾。
辰玄快步走向石窟儘頭,一道厚重的青紫色石門出現在麵前,陣陣熱浪似乎讓視線都有些扭曲。
當!當!當!
石門後,沉重的敲擊聲像是鼓點一樣,每一次敲擊,炙熱的浪潮就像波紋一樣擴散開來,隻刮得人臉頰火辣辣的疼,體內氣血也隨之顫動。
事實上,長久以來,辰玄都不知道鑄劍房第三層是什麼樣子,也不知道那個終日在裡麵打鐵的前輩是誰。
掌教嚴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第三層入口,違者廢除修為,直接逐出宗門。辰玄也隻能在需要送礦的時候才能勉強靠近。
“前輩,玄鐵礦到了。”辰玄恭敬地在石門前行禮道。
當!當!當!
石門那邊依舊是終年不變的沉悶敲擊,沒有人說話。熟知這位前輩脾氣的辰玄也不著急,靜靜地在原地等待。
當!當!當!
時間在一次次敲擊中過去,抗火丸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石門下方終於打開了一個洞口。
洞口一開,一股肉眼可見的火焰直接噴了出來,實在很難想像裡麵會是何等情形!
辰玄皺眉咬牙,趕緊將背簍推到石洞口。隻見一道劍光閃過,沉沉的背簍就消失在了,轟隆一聲,巨石落下封閉了洞口。
至始至終,裡麵的人都不曾說過一句話。
辰玄也深知這位前輩不喜言談的脾性,以往放下礦石就會立刻離開。
隻是今日,他卻沒有立刻轉身。
“前輩······”
當!當!當!
回應他的依舊是沉悶的敲擊聲,好似人的心跳一樣,沉重,有規律。
站在石門前的辰玄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前輩,我今天特意帶了雙倍的礦石,明天······可不可以不來?”
當!當!當!
敲擊的節奏沒有絲毫放緩。
“那個······我最近攢了一些輔助的靈藥,明天打算試著開辟一下氣海。”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興奮和期待,好像這就是他第一次衝擊氣海,也從來沒有過之前無數次的失敗。
“謝謝前輩。”辰玄笑了笑,轉身就走,他知道裡麵的人聽到了。
當——
石門後的敲擊聲忽然一滯,這是數年來從來不曾出現過的情形。辰玄甚至以為,就算掌教也不可能讓那個人停下打鐵,這個世間也沒有什麼人或事可以打攪到他。
“蠢貨!”
石門後的人罵。
辰玄聞言,先是大吃一驚,隨即微微一愣,然後憨憨地笑:“我是不怎麼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