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失敗了,但還剩下一個多時辰,一想到寧心台昂貴的費用,辰玄就心驚肉跳,絕對不能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自怨自艾上。
深吸了一口氣,靜坐在靜室中的辰玄開始運轉心經。
然而,《太清感應篇》最講究靜心凝神,他如今滿腦子都是突破失敗的陰影,一時半會兒很難調整過來。才不過運轉了半個周天,就不得不停止了下來。
再強行修煉下去,很可能會走火入魔。
突破失敗了,心經也不能修煉,辰玄實在想不到自己還有什麼可以修煉的。
對了,自己身上不是還有一門神通玉簡嗎?
辰玄忽然想起從瘦竹竿那裡換來的《勢解》,左右無事,乾脆拿出來看看,說不定會有意外之喜。
細細一看,辰玄頓時覺得眼前一亮。
所謂“勢”,乃天地之威,萬物之力。天地元氣按照一定的規則生生不息,於是生就神鬼莫測之威能,風雷雪電,雲霞寒霜,山崩火燃,種種不可思議,都可以看作是勢。
簡單來說,“勢”便是讓天地元氣按照一定的規則運轉,從而爆發出不可思議的力量。“勢”的威力大小,取決於參與其中的天地元氣多少。
風雷雪電等天地神威,所遵循的是天道法則,能夠調動一方天地的元氣,威力自然可怖,此等天造地設的“勢”又叫做天勢,遠非修士能夠掌握。
後來,漸漸有大賢能者從諸般天道法則中領悟到其中奧妙,於是試著模仿,將天道法則縮小,改動,變成修士能夠掌握和布置的規則。經過數萬年的演變,於是才有了今時今日的陣勢。
匆匆一瞥,辰玄大感興趣。這《勢解》雖然品階低下,甚至連真正的神通都算不上,但卻勝在簡單易懂,對勢的講解也極為清晰,很適合他這種沒有絲毫基礎的人。
辰玄在修煉路上原地踏步,《勢解》無疑是為他打開了一扇窗,讓他看到了另一個奇妙的世界。陣勢的運用極為廣泛,哪怕是以劍為尊的試劍門中,也處處可以看到勢的蹤影。比如門派最引以為傲的鑄劍術,其中就牽扯到控火的陣勢,飛劍所加持的陣勢······就連此處寧心台中,也飽含了若乾陣勢。
“暫時還突破不了,退而求其次,學學如何布勢倒也不錯,最起碼也能增強幾分實力。”辰玄自我安慰一番,一頭紮進了勢的海洋中。
這門《勢解》中不但對勢有著清晰的介紹,其中還飽含了三十三種常用的低級陣勢,這對剛剛接觸陣勢的辰玄來說,無異於一份巨大的財富。
他埋頭於陣勢之中,仔細研讀,用心揣摩,時不時運起心經,試著在地上刻畫模仿。
好在此時是在寧心台中,天地元氣極為充裕,完全不用考慮力竭的問題,他可以不斷地嘗試。
一轉眼,兩個時辰就過去了,辰玄不得不從寧心台出來。在他所在的靜室中,石台上刻滿了一大堆歪歪扭扭的圖案,有的像是火焰,有的像是雪花,但都殘缺不全。
花了兩個時辰,沒想到還是一點進展都沒有,連一個最簡單的山火勢也沒有摸索通透,看來自己真的很笨啊。
辰玄忍不住苦笑一聲。他哪裡知道陣勢一途乃是從天道法則演變而來,雖然被削弱了無數倍,但其中精妙也不是那麼容易掌握的。
尋常修士,從接觸陣勢到明白其中大致原理就需要數月時光,他這才兩個時辰,竟然就已經開始嘗試刻畫“勢圖”了!
此時的辰玄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陣勢方麵的天賦。他從寧心台走出來,便立刻往材料房走去,今天可還沒有給劍池送礦呢,陳師兄一定要罵人了。
趕到材料房的時候,辰玄聽到陳師兄已經背著礦石上山了,頓時一驚,連忙朝著劍池方向追了過去。
這下糟糕了,陳師兄一定不會放過自己的。
辰玄心中暗叫倒黴,這送礦的差事原本是陳師兄負責的,但他害怕劍池酷熱,因此每月付給辰玄一顆靈石,讓其代勞。這樣的交易已經持續了六年,他從來沒有出過差錯。今天這樣一搞,陳師兄一定很生氣,到時候可彆取消了交易。
一顆靈石雖然不多,但卻是辰玄為數不多的收入來源之一。
“陳師兄走了都快一個時辰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追上他。”
事實上,辰玄實在太高看了那個陳師兄。
這位陳師兄的資質也不好,又生性懶惰,入門八年也還是停留在初成境初期。從材料房到劍池,足足九千多階,以他的修為就是徒步爬上去也要累個半死,更何況還要背著一筐分量極沉的礦石。
不是誰都能背著重達一千多斤的礦石,在半個時辰內爬上九千多階石梯。
果然,辰玄急急忙忙跑上劍池的時候,背著礦石的陳師兄也不過剛剛到達第二層,此時距離陳師兄出發,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了。
“終於追上了!”辰玄心中一喜,陳師兄此時正停在第二層入口喘著粗氣,神色難堪之極,似乎很畏懼進入第二層。此時自己上去說兩句好話,說不定還能挽回。
“陳師兄,總算追上你了。對不起,對不起,我忙著在開辟氣海,所以誤了時辰······”
那陳師兄聽到辰玄的聲音,眼中頓時閃過一抹喜色。這一路上都快把他累死了,前後足足停歇了十多次才爬上來,劍池第一層的高溫更是讓他生不如死。他修煉的心經雖然品階不錯,但平日疏於修煉,根本無法支撐這種劇烈消耗。
麵對這酷熱了無數倍的第二層,他是打死也不敢進去了。
都怪這個該死的辰玄,若不是他誤了時辰,我哪用受這種罪?老子每個月的靈石都喂狗了嗎?
想到這裡,陳師兄頓時麵色一黑,跳腳而起,就像潑婦一樣破口大罵起來:“你這個小王八蛋,老子每個月給你靈石,結果你居然敢不乾活!害的我要親自背著礦石上山,耽誤了我修煉,你擔當得起嗎?”
“對不起師兄,都是我的錯,我忙著開辟氣海,一時間忘記了時間···”辰玄連忙解釋,畢竟自己有錯在先。
哪知他不解釋還好,陳師兄一聽他這話,頓時更為火大:“開辟氣海?都六年了,就是塊石頭也雕成了玲瓏心了,你就是個廢物,還白費個什麼勁?你自己願意浪費時間無所謂,但你彆誤了我的大事啊······”
陳師兄得理不饒人,喋喋不休地謾罵開來,不堪入耳。辰玄靜靜地聽著,沒有還嘴,直到陳師兄罵累了,這才上前背起背簍,麵無表情地道:“師兄,把抗火丸給我一粒,我這就把礦石送下去。”
“還想要抗火丸?你知不知道那東西多少靈石一瓶?耽誤了我修煉,還要個屁的抗火丸。”陳師兄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辰玄扭頭看了一眼陳師兄離去的背影,咬咬牙,一頭紮進了第二層。
劍池第二層,其溫度之高,非化氣境修士不能承受。即便是辰玄來過無數次,也早已習慣了酷熱,但他畢竟修為太低,沒有抗火丸根本抵擋不住。
一進入第二層,就像是有無數道看不見的火苗躥了過來。辰玄呼吸一滯,身上的汗水立刻被蒸發成白煙,額前的劉海也微微發黃卷曲,每呼吸一次,就像是吞進了一團火焰。
他咬著牙,嘴唇很快乾裂,殷殷血絲從嘴角流淌出來。體內微薄的天地元氣刹那間被高溫蒸發乾淨。他就像是一根被抽乾了水分的蘿卜乾,在酷熱的鍋底艱難前行。
一步,兩步······失去了天地元氣的支撐,辰玄完全是靠著肉身來抵擋高溫,每走一步都需要極大的毅力。這裡不同於石階,他不敢停下來調息。
《太清感應篇》 在體內艱難地運轉著,那一絲絲天地元氣一進入身體就被高溫蒸發,對於他現在的狀況無異於杯水車薪。
漸漸的,視線開始模糊起來,辰玄覺得自己好像被丟儘了熔爐中,身體就要融化了。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不遠處的一間石室打開了,裡麵走出來一道綠色的靚麗身影,她身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藍光,極為好看。
“那不是綠萍師姐嗎?我一定是快不行了,都快出現幻覺了。綠萍師姐修為雖然不俗,但還沒到化氣境吧······”辰玄心中苦笑一聲,狠狠地咬了咬舌尖,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繼續往前走。
然而,眼前的幻覺卻沒有消失。
被藍光籠罩的綠萍看到辰玄也是大吃一驚,待發現對方身上沒有任何神通加持後,更是麵色大變!
這裡可是劍池第二層,高溫足以讓化氣境以下的修士頃刻間倒斃,就算是已經初成境中期的自己,也必須依靠師父的琉璃冰水罩才能進入。
這個家夥,居然不作任何準備,光憑肉身抵抗高溫?他是怎麼走到這裡來的?
綠萍心中震驚莫名,但眼前的人似乎狀態並不好,渾身力竭,似乎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
“明明沒有實力,還逞能,真是的。”抱怨了一聲,綠萍黛眉輕皺,一道藍光從周圍的光幕中剝離出來,射向辰玄。
那一絲藍光就像是久違的甘霖,幾欲昏厥的辰玄隻覺得渾身一涼,心中閃過一絲清明,周圍熱氣大減。
原來不是幻覺啊。辰玄心中一喜,正想要開口道謝,卻發現不遠處的石室又關閉了,綠萍的身影消失不見。
苦笑一聲,辰玄不敢停留,繼續朝著第二層的儘頭走去。雖然有綠萍的幫助,但也隻是稍稍緩解,他的情況依舊不容樂觀。
“當、當、當······”
沉悶的敲擊聲由遠而近,辰玄將礦石放到石門前,隨即全身脫力,癱軟在地。
此處溫度比前麵還要高上數倍,沒有抗火丸,即便是有綠萍的幫助,他也無力抵擋。
“前輩······礦石······”他張開嘴,話還沒說完,就覺得口腔中一陣灼痛,好像是吞進了一把通紅的鐵砂子。
前所唯有的疲倦湧上心頭,辰玄有些恍恍惚惚,隻聽到石門後的敲擊聲猛然炸響,就像是深遠古寺中的悠揚鐘聲,直擊心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辰玄重新睜開眼睛,依舊是在第二層儘頭的石門外,隻是門口的礦石已經消失不見。
他定了定神,驚訝地發現,自己身上的灼痛也減輕了不少,周圍恐怖的溫度似乎降低了許多,雖然還是如墜火爐,但已不似之前那般難以承受。
“當、當、當······”
石門後的敲擊聲依舊富有節奏,隻是伴隨著敲擊聲,一個沉悶厚重的聲音傳了出來。
“六年,原地踏步,真不是一般的蠢。”
辰玄聞言一驚,整整六年了,除了上次的那句蠢貨,石門後的前輩這是第一次和自己說話。雖然並不是什麼好話,但他卻不生氣,相比於旁人叫自己廢物,這位前輩也隻是說自己蠢而已。
蠢,就等於廢物嗎?
“我修行的資質的確不好,但也許下一次我就能成功呢。”辰玄訕笑一聲,像是在回答石門後的人,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石門後有規律的敲擊聲第一次停了下來。
良久,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比起之前的輕蔑,多了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意味。
“冥頑不寧,為什麼?”
辰玄微微一愣,臉上露出思索的表情。
“前輩,我到試劍門之前,住在半月村。爹村子裡最好的獵戶,娘織的布比緞子還漂亮。我們生活得不算太好,但真的很快樂······”
他忽然神色一黯,低下頭淡淡地道。
“有一天,有幾個不認識的人來到了我們村子裡,後來爹娘就再也沒有回來。村子裡的張大爺號稱玉尺神斷,他推算了三日三夜,最後吐血而亡,臨死之時隻說了妖域兩個字。”
“爹娘應該是去了妖域,我想去去找他們。但有人不準,說我連她都打不過,去妖域隻有死······”
辰玄忽然伸手抓起灰袍下粗陋的獸牙項鏈,眼中忽然閃過一抹炙熱的堅定。那溫度,似乎連石門後的實質火焰也不如,石門後的眼睛被這一瞬間的光芒灼傷。
“所以我就跟掌門上了山,一天也不敢鬆懈。我們約好了,隻要打敗她,然後她就帶我去那個叫妖域的地方······”
“妖域?”石門後的人微微一愣,冷冷嘲諷道:“那個攔你的人是為你好。你若真是去了,隻怕如今連骨頭也不會剩。”
聽這話的意思,那妖域似乎是大惡之地?辰玄噗通一聲跪在門外:“求前輩告訴我,妖域究竟是什麼地方?”
“妖域,自然是妖魔的發源地了,相傳位於天之極北。”
妖魔的發源地?雖然隱約猜到了,但親耳聽聞,辰玄還是震驚莫名。
自己的父母分明就是一對普通的山野夫婦,男耕女織,怎麼會跑到妖魔之地去?
“妖魔?真的有妖魔嗎?它們是什麼東西?”
“畜生罷了。”裡麵的人似乎對妖魔並沒有什麼好感,事實上,人類修士中恐怕沒有一個人會對妖魔有好感,三百年前的血戰還記憶猶新。
“那請前輩告訴我,怎麼才能去妖域?”
裡麵的人沉默了一陣,隨即沉聲道:“妖域入口並不難找,就在橫天界後。隻是自古以來,隻有妖魔從那裡出來,從未有修士進到那邊去。相傳,太虛境的大能也許能有手段突破界限,隻可惜三百年前的血戰後,太虛修士已經鳳毛麟角,剩下的也閉了生死關。據我推測,你父母很可能是被妖魔拘禁而去,如今恐怕已經凶多吉少······”
“不會的!”
辰玄的聲音忽然提高了許多,雖然這種可能性很大,但他不願意承認。
當——
石門後的人不再說話,裡麵又傳出叮叮當當的敲擊聲,沉悶,厚重,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