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男子八百米的項目在主持人的嘹亮之聲中拉開序幕。等的就是這一刻,蘇顏兮趕走睡神,回頭看了班級裡穿著球衣的男生,頓時萬般感慨。這人啊,長得好,無論穿什麼都那麼吸引目光。陸離辰此刻背對著她,眼睛所看的方向讓蘇顏兮伸著脖子也不知道到底焦距到底停留在哪個位置。
還在不停張望,陸離辰拍上她的肩膀,蘇顏兮反倒被嚇了一跳。
“嗬嗬,怎麼了?”
“沒什麼啦,嘿嘿。啊,對了,給。”蘇顏兮拿起手裡的運動飲料,這是她在比賽前特意所準備。
“嗯,不為我加油嗎。”打開蓋子灌了幾口,喉結上下翻動,陸離辰一邊看著賽場一邊無意地說。
“因為,我相信你一定會贏啊。”看著遠去的背影,蘇顏兮再次笑得燦爛。
忽然,耳邊卻傳來某個很不動聽的聲音。
“花癡!”
“你……”對著經過身邊然後一陣風般遠去的冷木熙,蘇顏兮憤恨不已。居然這樣說她,這小子還真是不想活了。誰是花癡,你才是花癡呢。
正這樣想著,廣播下的噪音折磨擴散了好幾倍,於是把她從憤怒邊緣給拉了回來。
當關翰宇遙遙地對著她點頭打招呼時,蘇顏兮直接假裝沒有看到一樣將注意力集中到比賽中。
“大家請拿出飽滿的熱情,讓我們拭目以待這場追逐戰會花落誰手。下麵,是我們眾所期待的男子八百米跑……”主持人孜孜不倦地用那雞嗓子自言自語,而觀眾們的注意力早就集中到了氣氛緊張的賽場上。
“預備,嘭!”隨著一聲高呼,老師手上的槍冒著滾滾的煙塵。
這麼一眨眼的功夫,早就按耐不住的選手如疾風已飛出數米遠。
數人中,隻有陸離辰的疾步如飛的身影落入蘇顏兮和眾人眼簾。沒錯,第一名。不愧出聲於運動細胞發達的健將家庭。據說紀父年輕的時候,體育賽事中時常在冠亞軍中遊走。隻是沒有多少人見過罷了,這個男人的事業如日中天,連家都很少回。
在蘇顏兮看來,陸離辰基本上沒有什麼秘密,除了他的家庭,在外人麵前是不可能聽得一言半語。若不是他的死黨林墨西透露,蘇顏兮還真不知道關於他父親的一點一滴。
該死,這麼一分神,居然錯過了剛才的表演。所以當冷木熙的名字隨著他超越陸離辰的速度響起,蘇顏兮大腦還處於死機狀態。最可恨的是,出儘風頭的那個人經過自己班級的時候,對著她浮現一張無比得意的麵孔,簡直氣的人七竅生煙。第一名應該屬於陸離辰,誰也不能奪走。
蘇顏兮一股腦衝上主席台,從學姐手中搶過話筒就開始喊:“高一二班的陸離辰同學,你是我們的驕傲,終點的最後贏家一定是你,加油……”一口氣說完,聲音也是越來越高亢。蘇顏兮把話筒遞回去,學姐已經目瞪口呆,那豪邁的嗓音使得大地都要顫三顫。她實在不相信這麼瘦弱的一個女孩,居然能爆發出那樣的能量。
所有人如她一樣都疑惑地看著這個比拉拉隊還勇敢的女孩子,隻有二班“知情”的那些女八卦們好像發現新大陸般狂喜。
“哇,好撲朔迷離啊。”
“這三角戀的結局到底是什麼啊。”
“就是說啊,冷木熙和陸離辰,到底哪個才是她男朋友?”
……
興奮的討論全部都從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冷木熙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腳步不聽指揮地猛然停下,以至於後麵的人由於慣性將他摔倒在地。他隻知道一點,他不想再跑下去,他已經沒有力氣,沒有動力再支撐著自己走向終點。頹然坐在地上定定看著台上生龍活虎的女生,眼神依舊冰冷,仿佛是沒有感情的一具驅殼。
他本來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終將會融化對方。卻不想自始至終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就連這比賽,都不想看見自己贏嗎。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要向所有人宣告心有所屬嗎。
蘇顏兮一直注視著陸離辰的動作,緊跟在他身後的冷木熙跌坐在地上時,臉上也是無比驚訝。外人不了解,她卻看得出這並不是意外。隻是她始終不明白,為什麼男生臉上會出現受傷的神情。冷木熙隔著人海跟她四目相對,蘇顏兮忽然覺得心臟的跳動漏掉節拍。難道,是因為自己。不不,這不可能。蘇顏兮馬上否定這一“自戀”的想法。可是自己好像沒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啊,算了,想不通就不要去想。目光投向彆處,隻見
陸離辰輕輕鬆鬆就超越了之前短暫的距離,卻沒有繼續向前奔跑拿走第一名,而是折回冷木熙身邊伸手拉起他。
冷木熙詫異一眼,推開他的手,緩緩站起身來。眼神變得空洞。
蘇顏兮目光錯雜,不停在兩人身上來來回回。最終,視線定格在陸離辰身上,忽然驚駭地睜大雙眼,嘴巴一張一合卻忘了發出聲音。
“啊——”蘇顏兮的驚叫在話筒的擴散作用下顯得跟熱鬨的比賽現場格外不協調。一條顯目的血跡在操場上格外紮人眼球,她顧不及去看被推在地上一臉錯愕的陸離辰,冷木熙跛著腳一瘸一拐黯然離場的畫麵縈繞在腦海。畢竟,那是她名義上的“哥哥”啊。
此刻,登山時他的不鬆手;小河邊看星星;辯論會上的對陣;胃痛時背自己去醫院;還有那個擁抱……這些過往像電影般放映,那顆原本出現在陸離辰腳下的圖釘,此刻狠狠地插進冷木熙的身體。那麼耀眼,那麼刺心。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要這樣做。蘇顏兮六神無主地看著那條血漬,頓時感覺就好像那是從她的身體裡剝離出去的液體。不要走,等等我。
一路飛奔,離開了場地卻發現根本找不到那個人影。副食店,教室,各個角落都跑遍,蘇顏兮汗水濕潤的背落入男生的眼,心中一緊,隨即卻又無動於衷。深秋的操場還彌散著層層薄霧,蘇顏兮急得通紅的臉隨著奔跑不停喘息,細密的汗珠不一會兒就蒸發在空氣裡。到底在哪裡,為什麼要讓我這麼著急。你不知道我會擔心嗎,到底在哪兒,求求你出來好不好。蹲在空曠的場地上,蘇顏兮不理會天旋地轉,任憑鹹澀的液體模糊所有。是不是看不到,就不會那麼想要拚了命去尋找。不知道過了多久,擦乾哭腫的雙眼,女生再次掃蕩這片偌大的校園。我一定要找到你,一定要。如果說已經哭不出眼淚,那麼你的血液會不會也如同我一樣。你的心會不會也一樣,一樣地慢慢變冷,再也不肯輕易打開,相信溫暖。
為什麼忽然發現一點也不了解你,你看,找遍了所有地方,卻找不到你。是天意嗎,是對我任性的懲罰嗎。酸疼的雙腿轟然坐倒在沒有溫度的土地,蘇顏兮把頭深陷在胳膊裡。微閉的眼睛,恍惚看到星星點點的血跡。強打起精神,
低下頭看到路麵斷續的鮮血,蘇顏兮循著終於找到了小禮堂,他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擺滿盆花的樓梯上,冷木熙呆呆坐著,好像沒有生命力的陶瓷娃娃。在那花海中央,他好像就是一個不問世事的精靈,隨時都會遠去。
心中一喜,蘇顏兮趕緊上前。剛邁出一步,卻突兀地放慢了速度。為什麼現在的你,看起來如此不近人情。走每一步,她的心裡都在猜測著接下來可能麵對什麼。這麼短的距離,卻足足花了那麼大的決心。時間啊,可以請求你慢一些流逝嗎。老天爺並沒有聽到女生的祈禱,還沒有意識到,就已經蹲在他身前。蘇顏兮如同行屍走肉,當她隨手撕下身上的一塊衣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我幫你包紮。”眼裡滿是心疼。
“走開。”冷木熙頭也不抬,恢複到一如人前的冷漠。空氣好像在此時凝固了一般,呼吸都是那麼困難。曾經那麼捉弄人的你,那麼愛欺負我的你,如今這般,叫我如何習慣。
“對不起,我隻是……”伸出的手就僵在那裡,蘇顏兮不知道用什麼話來解釋。不管誰輸誰贏,這份榮耀毫無意外都是屬於同一個班級,可她卻偏了心。拿起話筒的那一刻,已經意味著在逼著他讓給紀司辰贏。
“你應該高興,不是嗎,嗯?”冷木熙不看她,嘲諷的話語從抿得發紫的嘴唇發出,卻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劉海鮮少地遮住臉,讓人看不清仔細。
你應該高興,受傷的不是陸離辰,而是我這個討厭鬼。你應該高興,他的排名並沒有落後於我。不是嗎。那麼,又何必跑過來這一趟,看我的笑話呢。就算輸,我也有尊嚴。
原來這些天都是我自己一個人在犯傻,一個人在唱獨角戲,隻可惜連觀眾都不願意來理睬。你可以不待見我,可以誤解我。但是為什麼要把比較堂而皇之地放到台麵上來,這麼一點點的遐想空間都不留給我嗎。到底是怎樣的卑微,才可以被你忽略到塵埃。
“不是的,不是這樣。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把名次讓給他,擋下那顆圖釘……”蘇顏兮語無倫次,看著眼前毫無生氣的男孩,突然很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那樣做。
“你說的,是這個嗎。”冷木熙笑著,在蘇顏兮看來卻是那麼地心寒。他寬大的手掌中央,那顆染著血色的銀色圖釘在太陽折射下發出刺眼的光芒。
蘇顏兮不明白他要做什麼,捂著嘴不讓自己驚叫的同時,冷木熙
一點點地握緊手心,所用的力道因情緒的不穩而大得出奇。血絲慢慢浮現,逐漸是不成型的一縷紅色。他,笑得如同罌粟花般淒涼,“那麼這樣,你會不會更開心呢?”
圖釘的尖帽安靜地躺在手心,殊不知自己將要跟肉體相融合。
一點一點地靠近,嵌入皮膚表層,慢慢深入。那因刺破手心而湧出的血水最後彙聚成一條細小的河流從指縫中流出。 “ 不,不要。”蘇顏兮怔怔看著那顆細小的東西,神經一點點被腐蝕,眼淚也逐漸在眼眶再次聚集.
“不要?是不要贏……還是,不要再打擾?”冷木熙笑,笑得那麼猖狂,卻比不笑更讓人產生畏懼。
“我……”蘇顏兮的喉嚨被丹田湧起的氣流所堵塞,酸脹,苦澀,憋得她喘不過氣。卻是再也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音。難道這次真的不可以被原諒嗎。為什麼,這樣折磨你自己。難道,又要回到那個隻有恨的世界中去嗎。
冷木熙自嘲的笑著,眼淚,是很奇妙的東西。他卻強迫自己不要再相信,這世上沒有真心,沒有溫暖,有的隻是傷害。
“我不想,再看到你。”消失在視野中,他的背就像孤單的影子。
都是自己的錯,不是不知道,他從小就沒有得到過關愛。隻有無窮無儘地嫉妒與孤獨,這些早就知道的不是嗎。好不容易敞開心扉,卻是自己,在幫助他鑄建築好城牆之後,將之殘忍地摧毀。一滴滾燙的淚水倒映在蘇顏兮撕裂時被衣料勒紅的手心。
她就像一具失去了靈魂的軀殼,走路也東倒西歪。“顏兮,顏兮?”“蘇顏兮。”啊,什麼?誰在叫她?為什麼她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呢。看清楚麵前的人是陸離辰以後,蘇顏兮的眼淚在這一刻決堤。他上前一步輕輕抱著她,拍著她的肩膀:“沒事的,都過去了。”“嗯……”蘇顏兮的淚腺好像已經失靈,她用力地點了點頭。可是她越用力,眼淚卻掉得越洶湧。“唉……”她聽到了陸離辰微微搖頭的一聲歎息,可是現在她什麼也說不出來。隻能把這個肩膀作為暫時的避風港來依靠。“冷木熙,他今天沒有來學校。”陸離辰猶豫再三,終於還是把這件事說了出來。什麼,他沒有來學校,那麼他會去哪裡。蘇顏兮心裡忽然產生一股莫名的擔憂,就連她自己也並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哎,第一名本來應該是我們班上的。”“就是說啊,陸離辰和冷木熙怎麼就放棄了。”“真弄不明白啊。”“算了算了,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不還是無法改變結果嗎。”……所有人都在替這次的比賽而惋惜,蘇顏兮再也無法控製自己連續數天來的心酸。決堤的淚水浸濕了桌麵,滴落在抽屜,發出“滴答”的聲音。“顏兮,你怎麼了?”“蘇同學,你怎麼哭了?”……看著一堆人牆圍了上來,蘇顏兮慌亂地拿起袖子胡亂抹了抹眼角殘餘的眼淚,她再也受不了自己良心的譴責,推開人群的包圍,就慌不擇路地衝了出去。
冷木熙,冷木熙……這是第二次來到這裡,不算輕車熟路,卻也不似最初那般無頭蒼蠅般 亂轉。站在網吧門口,那紅色的燈光依舊明亮,在蘇顏兮看來卻是暗淡無光的。因為此時她的心裡
原來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久到她快要遺忘曾經這個地方,和那個夜晚。
時間兜兜轉轉,現在又回到這裡,我們就像是在玩著捉迷藏。那麼冷木熙,你會在裡麵嗎
輕輕推開木門,煙味依舊刺激她的喉嚨,卻不會再有人為了她,命令人滅掉煙頭。
這裡,應該是有你的足跡吧。從最後一排著手,她知道冷木熙,總是習慣坐在最後麵的。就好像位於人們的身後,就可以遠離那些嘈雜。就好像,他早已看透了世界。
這個不是,第二個,第三個……都不是。到底在哪裡。“咳咳:”越往裡走尼古丁的味道越重,蘇顏兮掩著嘴開始劇烈咳嗽。為什麼會找不到呢,難道他真的沒有來這裡。蘇顏兮停住腳步,往門外走去正打算離開。忽然聽到一個高亢的男聲不耐煩道:“把你的煙給我滅了。”心中一喜,蘇顏兮轉過身就拉住那人的胳膊,心裡默念了千萬遍的名字此刻卻怎麼也叫不出口。長得多麼像啊,這就是冷木熙把。隻有他會有那種明明聽起來讓人感覺不耐煩,卻獨特的嗓音。隻有他,會以那種口氣命令著彆人。這就是冷木熙把。熟悉的輪廓,熟悉的咖啡色瞳孔…熟悉的,冷漠。
“你認識我?”男生緩緩開口,在蘇顏兮聽來卻感覺格外好笑。她難道會不認識他嗎,會嗎。可是為什麼,他身旁會出現這麼多不認識的人,在打趣著他。
“小子,豔福不淺啊。到處都有仰慕者一見傾心。”“你到底認識人家嗎,她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在假裝。”……蘇顏兮抑製住心裡的酸楚和尼古丁刺激下將要流出的眼淚,想要拿出紙巾擦乾,卻發現怎麼也打不開,而淚水也愈加洶湧。“你沒事吧。”對方開口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