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聽到這嬉皮又略顯狼狽的話音,牧青羊心中一驚,差點叫出聲來。
這陰暗宮殿內十餘年來從未出現過第二個人,牧青羊環顧四周,也沒有發現任何一個話音源頭。
可是剛才的話音無比清晰,至今還在耳邊回響,牧青羊確定不是幻覺。
“活見鬼嗎……”
牧青羊苦笑一聲,口中喃喃,同時盯著手中的‘玲瓏麵具’。
“嗬嗬,不錯,是活見鬼,你小子不怕嗎?”
麵具中再次傳出一道老者話音。
這次確認無疑是‘玲瓏麵具’傳出,不過牧青羊沒有再驚奇,隻是奇怪道:
“你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嗯?”話音驚疑,似乎頗為奇怪道:
“你知道我在這麵具之中,難道沒有一點害怕嗎?”
“這又有什麼好怕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不會連這個都不懂吧。”
“那又如何?”
“難不成你竟然不怕死?”
“死?”
牧青羊眉頭一皺,遲疑了一下,繼而釋然道:“死又如何?還有一個月我便十六歲了,無論如何難以突破到‘真法境’,從此以後隻能被終生囚禁在這裡,暗無天日。既然如此,生來不安樂,死又何所懼?”
‘玲瓏麵具’明顯震動了一下,似乎為牧青羊的話而驚奇,但緊接著大笑道:
“哈哈哈哈……說得好!生而不安樂,死又何所懼!原以為‘玲瓏玉國’中人自以為貌美,都是貪生怕死之輩,想不到居然出了你這麼個異類!怎麼?難不成你不是‘玲瓏玉國’中人?”
“嗬嗬……是嗎?不是嗎?是與不是,你出來見見我不就行了?”
牧青羊滿口苦澀,此時生無所戀,就當與這‘玲瓏麵具’中的無名老者隨便談談心了。
“嘿,你想見我?這是你自找死路?可彆怪我。”
話音落地,牧青羊手中的‘玲瓏麵具’上方升騰出一陣灰白色的雲煙,雲煙起初模糊不清,但隨即凝聚出一副老者形體。
親眼見到老者真容,牧青羊愣了一下,繼而啞口無言。
與此同時,那老者也看清了牧青羊的相貌。
……
無聲沉默,陰暗宮殿裡充斥著某種詭異氣氛。
忽然間,那老者尖聲大笑:
“哈哈哈哈……怪不得你不怕我,原來你也是個醜八怪!哈哈哈哈……”
牧青羊臉上的神情複雜之極,有點無奈、不解、詫異,甚至有些變態的驚喜,因為這個靈魂形態無名老者麵容醜陋,比之牧青羊,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牧青羊的醜陋表現在五官不雅,相貌粗鄙,但嚴格說起來還算有個人樣。然而,此時這無名老者的形象卻可謂驚世駭俗,簡直就是個惡作劇。
這老者體型幼小,脖頸之下不足牧青羊半身高,可是偏偏頭顱碩大,蓋過了整個身軀,乍一看宛如一個枯索樹枝上盯著一個皮球。
也需因為臉盤太大,給了太多發揮空間,這老者的麵孔怎一個‘鬼斧神工’了得。
他頭頂半禿,腦門上一馬平川,寥寥幾縷頭發似乎不甘寂寞,彼此勾結為許多奇奇怪怪的發髻。仿佛他最初怒發衝冠,但絕大多數‘怒發’衝冠而去,收不回來,隻剩這區區幾縷,恣意賣弄。
額頭上皺紋密布,溝壑縱橫。
兩條眉毛雖然沒有聯姻成‘一’字,但是左眉勢大,硬生生上門逼親,將右眉趕到了右腦門太陽穴處。
兩個眼珠子互相看不順眼,你高我低。
鼻子塌得接近地平線,果然‘一塌糊塗’。
一張嘴看似尋常,實則一旦開口大笑,霎時間宛如宇宙洪荒初始,其中萬千氣象一湧而來,奇峰怪嶺倒了一地,恨不得把下巴給吞了。
這老者比牧青羊還醜,憑心而論,如此樣貌足以驚動天劫了,尋常人見到隻怕要嚇個半死,可是此時的牧青羊無論如何不覺得害怕,反而心中多了一分親切之意。
他出生於‘玲瓏玉國’,生平所見之人雖少,但無不是麵貌俊美之輩,唯獨他一人相貌醜陋,此時忽然見到一個比自己還醜的,也難怪他有點誌同道合之感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生平第一次,牧青羊開懷大笑起來。
這一老一少相對大笑,肆無忌憚,差點連房頂都掀翻。
笑累了,那無名老者盤膝坐在半空,更加顯得下半身莫名失蹤。
“小子,你笑什麼?”無名老者問道。
“你又笑什麼?”牧青羊也問。
“我笑堂堂‘玲瓏玉國’,號稱人人俊美,世所罕見,可是終究還是有你這一號人物,看起來你一直被囚禁在這宮殿之中,是彆人怕你出外丟人現眼,毀了‘玲瓏玉國’的名聲吧?”
心中雖然麻木,但牧青羊還是被這句話刺痛了一下,隨即苦笑道:
“不錯,我想大概是這樣吧。”
“你說你是‘玲瓏玉國’中人,可是世人皆知‘美人族’這一脈出了名的俊美,究竟你是怎麼回事?又被誰囚禁在這裡呢?”
“生來貌醜,所以被人欺辱,又有什麼好解釋的?”
牧青羊微微冷笑,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衝動,再加上今日第一次遇到一個貌醜之人,倍感親切,隨即將這十六年來的種種舊事傾訴而出。
看起來複雜,其實事情簡單,隻不過是被人百般淩辱而已。片刻之後,牧青羊便已經全部說完,冷笑著看向無名老者。
“哦?原來你就是那位已故‘玲瓏王’第九子,娥後的親生皇兒?我從前隻聽說‘玲瓏玉國’中出了一件奇事,與皇室子嗣有關,如今看來就是你了?”
無名老者嬉皮笑臉,胡亂笑著,致使他那恐怖麵容顯得越加詭異。
此時,牧青羊也隱隱生出一絲警惕之心,忽然問道:
“你呢?你不像是我‘玲瓏玉國’中人,究竟是什麼來曆?又怎會藏在母後給我的‘玲瓏麵具’之中?”
“你看不出來嗎?我隻是一介靈魂,絲毫傷害不到你,所以你不必害怕。”
那老者笑道:“我的確不是‘玲瓏玉國’中人,至於名字,既然一樣貌醜,我還是你前輩,不如你就叫我一聲‘醜師’吧。”
“‘醜師’?我何曾說過要拜你為師,你又能夠教我些什麼?”
牧青羊不解。
醜師對牧青羊的疑惑並不理會,而是徑直道:
“你暫且不必多問,我隻說你應該知道的。我不是‘玲瓏玉國’中人,更加不屬於‘美人族’,我來自你不知道的地方,來‘玲瓏玉國’隻為了尋找一件寶貝。因為從前看不慣這裡的人自喻美貌,便將靈魂隱藏在一個‘玲瓏麵具’之中,並且以嚇人為樂。嗬嗬,在你之前,我藏在這麵具之中已經將三個‘玲瓏玉國’國民嚇死,其中一個是毒害雙親的不孝子,一個是奸淫婦女的惡棍,另一個是貪慕權勢、不擇手段的妃嬪,隻是最後這麵具不知為何落在你母後手中,這才陰差陽錯被送到你這裡來。”
“嗯?嚇死人?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和我‘玲瓏玉國’有仇嗎?”
“哼,你沒聽我說嗎,我隻不過是厭惡那些自以為美貌之人,而且所害的三個無不是該死之輩,你又有什麼好同情的。”
“厭惡那些自以為美貌之人,害死該死之輩……”
醜師的話讓牧青羊心中觸動,不由得一陣深思。
“你說你來‘玲瓏玉國’是為了尋找一件寶貝,究竟是什麼東西?”
“住口!我說過我告訴你的是你應該知道的,再多問隻會自討苦吃!”
突然間,醜師性情大變,變得勃然大怒。
牧青羊微微一驚,眉頭緊皺,雖然醜師說自己隻是靈魂狀態,不會對人造成什麼傷害,但是此人來曆神秘,又居心叵測,牧青羊不得不留個心眼。
醜師閱人無數,豈會不知道牧青羊的想法,立即冷笑道:
“怎麼?你雖然貌醜,但是生而無錯,可是‘玲瓏玉國’中人卻如此對你,你居然還對他們心存關懷,怕我害他們嗎?”
“事情一碼是一碼,這並不能成為你胡作非為的理由。”
“哼!貌美之人大多虛偽,更有甚者便是那種心腸歹毒的蛇蠍之流,就譬如你剛才說的什麼芸妃娘娘。這種人,害了也是替天行道,又有什麼不能?”
牧青羊沉默,想起自己十餘年來所受的淩辱,心中其實極為讚同醜師所言,不過‘玲瓏玉國’畢竟是自己的國家,何況生母娥後絕不是那種貌美心惡之人,牧青羊不能一言論斷。
“事無絕對,你懲戒惡人自然是對的,但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牧青羊搖搖頭道。
哼!
醜師不屑冷笑,繼而道:
“那我且問你,對於那些外表美麗,實則心思歹毒之人,你要如何對待?難道也要一味容忍嗎?”
“容忍……不然還能怎樣呢?”
牧青羊雙目失神,呆呆地,仿佛一個木頭人。
醜師頓時露出一種‘朽木不可雕也’的神色,忽然道:
“小子,你聽好,老夫想和你做筆交易。你幫助我找到那件寶貝,我幫你達成心願,包括救出你母後,在此之前我不會讓你為難,還會竭儘全力幫你提升實力,如何?”
“提升實力?”
牧青羊咧嘴苦笑:“我修行十餘年,無法使用‘玲瓏麵具’,至今未能踏入‘真元境’,根本連實力都沒有,還談什麼提升?”
“蠢貨!誰跟你說過跨入‘真元境’就一定要‘玲瓏麵具’!”
“嗯?難道不是?”牧青羊啞然。
“井底之蛙!”
醜師興起做了個鬼臉,反倒比本尊好看了一些,他說道:
“跨入‘真元境’是要凝聚真氣,‘玲瓏麵具’隻不過是修行功法時的外助,兩者並沒有絕對關聯,否則‘玲瓏玉國’之外的人沒有這麵具,便也無法修行嗎?”
“可是……可是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停留在‘鍛體境’內……”
“廢話少說,我說過會幫你,隻要你願意!”
醜師微微沉吟,似乎在權衡著什麼,繼而頗有些神秘道:
“如果有一種方法可以讓你修行無上大道,但是要犧牲你的相貌,日後可能變得越來越醜,譬如像我一樣,甚至猶有過之,你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