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闖進客棧裡的時候,每個人都豎起了耳朵。
那個人似乎故意要把自己的玄力夾在聲音之中,整個客棧裡久久回蕩這個聲音,讓人不得不趕緊運功去壓製。
崔三閉上眼,把這股氣引入手中,運掌排出體外,但是其餘人就沒這麼好過了,除了早就逃開的人之外,坐在正堂的四個紅衣少年臉上一紅,暗暗運氣把這股力打入地麵。除了抵擋之外,他們還護住了一旁看似受到驚嚇的雪娘。
客棧中的擺設都在震蕩,崔三隻好黑著臉默不作聲,這世上他除了有兩個敬重的人之外,還有兩個非常討厭的人。
來的這個人就是其中之一,不僅討厭,更怕。
人已經走了進來,十幾個人的出現立刻讓這裡更加熱鬨,隻見當先撞進來一個赤膊的凶惡和尚,他邁著大步,銅鈴大的眼珠子在客棧裡到處看著。
他身後穿著黑衣白領子的少年無奈的笑著,禮貌的引導身後的一個白衣似雪,儒雅脫俗的老者走進來,身後跟著這老者的一些弟子。
這為首三人正是燕九歌,血和尚和寒冰穀冰尊者。
且說當日冰尊者當日和燕九歌二人一唱一和,說寒毒的厲害,把血和尚唬得一愣一愣的,當真以為命在旦夕,便躺在寒冰巨獸的背上一路海喝。當得知真相的時候他簡直要氣炸了,所以燕九歌和冰尊者便答應來到死人穀一定要請血和尚喝個痛快。
見到客棧前的大旗上逍遙客三個字,他們都知道一定是崔三在這裡開了一家客棧。
崔三的心裡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苦悶,高興地是他看到了多年老友冰尊者,苦的是這個血和尚居然來的這麼早,他本是一個不願意吃虧的人,但是每次遇到血和尚,他都多多少少要吃些虧。
吃虧是福,這句話對於崔三來說簡直就是放屁,但是沒辦法,他總有怕的人,他不怕修為比他高的,不怕蠻橫不講理的,這世上應該怕的他都不曾怕,他隻怕一件事,有人坐他的椅子。
燕九歌微微一笑,對崔三擺了擺手,崔三也微微一笑報以回禮,然後他輕輕一縱幾乎是眨眼間來到燕九歌麵前,忍不住圍著燕九歌轉了一圈,細細打量。
“嘖嘖嘖。”崔三道:“不簡單。”
燕九歌笑著,理了理被風沙摧殘的已有些灰塵的黑衣,道:“有什麼不簡單。”
崔三道:“一年未見,你還活著,這就不簡單。”
這話說的很直白,想你燕九歌這種無聊的人居然還沒死,難道死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嗎?
燕九歌聳聳肩,道:“我也覺得奇怪,我為什麼還活著。”
血和尚摸著大腦袋不耐煩道:“說這麼多廢話不覺得浪費體力,你們不累,本大師是快要累壞了。”
說著他便要往樓上崔三的椅子上,好像他此次前來本來就是要在這椅子上坐一坐,這時就聽崔三道:“慢著,大師何必著急,不如用些酒菜在去休息,我已準備好上房。”
話音未落,隻聽一聲帶著刺的笑聲突兀的鑽進幾人的耳朵裡,
他們在這愉快的聊天,自然要打擾有些人的雅興,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準備溫存的時候,一群人在旁邊吵鬨,勢必引起他們的不樂意。
崔三緩緩轉過頭,隻見坐在最顯眼位置的四個紅袍少年都帶著不滿的眼神看著他,嘴巴最毒當然要數這個最瘦的少年。
崔三笑道:“幾位少俠,難道覺得雪娘也不好?”
這少年傲然道:“雪娘自然是好,你不好。”
崔三道:“不知崔三哪裡有不周之處?”
少年道:“我們進來的時候,你讓一個下人來接待,而這一些閒雜人等進來,你竟然下來親自招待,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少年冷道:“我看這其中很多意思。”
崔三道:“想多了。”
少年道:“少來這一套,如果不是看在佳人的麵子上,咱幾個砸了你的店。”
燕九歌這才看到這幾位紅袍少年,他的目光轉到一旁的雪娘身上,臉上立刻顯出一抹驚豔之色,而此刻,雪娘的美眸也在燕九歌身上打量起來。
雪娘立刻起來欠身,聲音要比之前溫柔了許多“小先生。”
燕九歌微笑著點頭答禮,但是心裡已經暗道鬱悶,他已看出這是崔三故意安排的這一出,這四個紅梅山莊的少年,行為和語氣都像剛涉世的樣子,崔三這是用一個棋子來壓住這四個人。
然而崔三似乎失算了,這幾個人不僅要女人,更要麵子。
所以四個紅袍少年更不高興了,他們本來以為已經得了雪娘的心,酒過之後就要淋漓揮灑一番,沒想到雪娘見到這個黑衣白領的少年之後,眼睛都飛走了。這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不能容忍。
燕九歌才的一點都不錯,這四個人拍案而起,怒道:“崔三,你什麼意思。”
崔三眼中殺氣一閃而過,卻依然賠笑,道:“失禮失禮,崔三做得不到,還請四位少俠能體諒一下,體諒一下,嗬嗬。”
“體諒你?我們已體諒你很多次,這一次你還要怎麼體諒。”
崔三說不出話,隻好按著手在幾人旁邊靜靜的站著,這一點都不像他的性格,他何曾受過這等侮辱,但是奇怪的是,這四個少年越囂張,他就越軟弱。
燕九歌更奇怪,如果在平時,他一定要好好教導一下這些不懂事的年輕人,但是現在他就是不動,不僅不動,他還看著寒冰穀主冰尊者,兩個人眼神交流,似乎在說著什麼。
隻見冰尊者撫須笑道:“幾位紅梅山莊的少俠,還是不要把事情鬨得太僵,對大家都不好。”
燕九歌趕緊把頭低下,他實在快有些忍不住,他想笑,冰尊者這句話實在戳中了他的笑穴。
他想笑,但是這些少年卻更生氣,四人一道走過來,瞪著冰尊者道:“你這老頭兒什麼意思,你以為我們會怕?”
“我們既然敢出來,就不怕事情鬨得僵,這個討厭的店老板崔三,一而再的怠慢,真當我們紅梅山莊名聲小,好欺負不成。”
崔三眼中的殺氣更濃,冰尊者是他多年老友,豈容這四個毛頭小子不敬,但是他又好像看出了點什麼,陰險的笑著,拉著冰尊者的手,道:“冰兄趕緊給四位少俠道個歉吧,紅梅山莊我們可是吃罪不起。”
少年們聽到這話更加狂傲,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桌子,不耐煩道:“道歉就不必了,我們還沒有這麼小氣,不過···”
崔三趕緊道:“酒菜自然就當我給幾位少俠接風洗塵。”
“你當咱幾個要貪你幾個銀子,當我們是要飯的?”
崔三當然知道他們要晚上讓雪娘陪他們歡喜歡喜,可他就是裝作不知道,臉上繼續賠笑,嘴上道:“是是是,崔三知錯。”
“哼。”
燕九歌彎下了腰,忍著笑緩緩往後退了退,冰尊者也往後退了退,就連崔三也往後退了退,他們在等。
他們都知道紅梅山莊的人大多都是些自命不凡,強作風雅的主兒,但是山莊的莊主紅梅先生卻是一個高雅的老者,高雅的人都有一個通病,就是比一般人更愛麵子,他的修為已經臻至王境,所以能不得罪紅梅山莊就儘量不得罪。所以他們就設了一個套讓血和尚來出頭。給他們出出氣。
燕九歌和冰尊者都看出崔三一味的賠笑道歉其實是想讓燕九歌他們替他出這口氣,而燕九歌和冰尊者早就看出崔三的意思,這個冤大頭他們當然是不做的,所以就使勁的賠禮道歉讓血和尚聽著,激怒他。
他們不想得罪紅梅山莊,不代表血和尚不敢,血和尚從開始到現在把這四個少年看在眼裡,眼中已經氣的冒出了火。
“你們四個鳥蛋,在這裡嘰嘰喳喳,吵得本大師煩死了。”
四個人臉色急變,也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燕九歌抿著嘴不說話,但是崔三卻覺得火不夠大,趕緊裝作恐慌的表情拉著血和尚的手,道:“大師還是少說兩句,惹怒了四位少俠可不好。”
“惹的就是他們。”血和尚爆喝一聲,如蒲扇般的大手突然伸出,一把提起那個瘦子,猛地把他舉在半空,抖手就扔了出去。
其餘三人見血和尚動手,全都厲喝一聲,準備拿出看家本領好好教訓這個該死的和尚,但是他們還是慢了一拍,隻見血和尚拳如猛龍探海,帶著猛烈的勁風,一拳打在一個少年肩膀上,順勢提起,又扔了出去。
緊接著,他又把其餘兩個都扔了出去,崔三看在眼裡,心裡一陣暢快,他又裝作恐慌的樣子,勸道:“大師,不能再打了,不要傷了和氣啊。”
電光火石之間,把四個修為不俗的少年都扔了出去,這份修為怎麼是這麼好阻擋的,隻見血和尚疾步縱了出去,還要再打。似乎打得不過癮,這和尚又把腰間頭大的葫蘆抄在手中,又是一頓好打。
突然,一個身影幽靈般飛過,血和尚凶猛的右臂還未打下,就感覺手上一麻,突然就使不上半絲力氣,燕九歌已站在他麵前,勸道:“大師,快住手吧,再打就打死了。”
崔三和冰尊者在後麵笑的前仰後合,暗道燕九歌心眼太黑,明明早已站在血和尚身後,要阻擋根本就是輕而易舉,卻偏偏等到這四個少年被打得叫都叫不出聲的時候才出手阻擋。
血和尚怒哼一聲,轉身便走,崔三趕緊過來,把四個人扶起來,扔了一瓶療傷藥,便吩咐仆從把這死人安排到了上等的客房療養。
客棧裡笑聲不斷,其樂融融。
客棧外的夜色更黑了。
醜時,醜時之前。
客棧裡再也沒人言語。
血和尚現在就美滋滋的坐著崔三心愛的椅子,美得連酒都不想喝。
坐在二樓樓梯處,很輕易就能把下麵的一切都看到,此時這裡已經加了一張桌子,血和尚上座,左右手是冰尊者和燕九歌,下手坐的才是他。
他現在是愁的連酒都喝不下去了,血和尚學著他的樣子坐在他的椅子上逍遙快活的表情著實把他氣得夠嗆,但是又沒辦法。
燕九歌看在眼裡,也無能為力,隻好安慰道:“三爺還是不要與他計較了,畢竟他還幫我們出了氣。”
冰尊者也點了點頭,笑道:“大師方才實在太神勇了。”
聽到有人讚美,血和尚當然高興,仰頭就是一口酒,這裡人都用酒杯,隻有他用酒壇,酒壺他都覺得不快活,隻有用酒壇喝酒才痛快。從嘴邊漏下的酒灑在一起上,崔三又是一陣心疼。
這時隻聽冰尊者道:“這次兩位絕頂刀客鬥刀,老朽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不知小先生可能賜教一二。”
“不敢當。”燕九歌此時也不再笑,他皺了皺眉,道:“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最近有一個神秘的組織叫做‘阿鼻。”
阿鼻,乃是無有間斷,永生受苦的地獄,這個組織從名字上就帶著可怕和血腥。
冰尊者搖搖頭,道:“老朽終年不離穀半步,已不知這山海之間的情況。”
崔三也搖了搖頭,血和尚瞪著眼睛,等燕九歌繼續說下去。
燕九歌道:“看來大家都不知道,這個組織最近崛起,已經秘密的殺了幾個大人物,此次公孫薄命和張老實鬥刀,隻怕有一半的原因在公孫薄命身上,他一定和這個組織有莫大關係。”
冰尊者倒吸一口冷氣,道:“難道刀神做了這個組織的刀,要把山海之間的絕頂高手都殺一個遍,而此次鬥刀隻是一個開頭?”
燕九歌搖搖頭,道:“還不確定,隻能靜待。”
血和尚怒道:“借著鬥刀的名義,殺害山海間的高手,這麼做豈非太卑鄙,本大師這就去找那老頭兒問個清楚。”
他的性子實在太急,燕九歌趕忙攔住他,道:“大師聽我把話說完。”
崔三道:“小先生,照這麼說來,你搶了公孫薄命的請帖,是有原因的。”
燕九歌點了點頭,道:“我是要看看他都請了什麼人,請貼上卻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冰尊者道:“這是肯定的,如果他策劃去殺一個人,表麵上絕不會留什麼破綻來。”
燕九歌道:“這還不算最奇怪,最奇怪的是張老實那把刀,你們絕想不到這把刀真正的名字叫什麼。”
刀,天下第一。占據【兵神譜】第一百餘年,但是刀是什麼樣子,叫什麼名字沒人知道,撰寫【碑林】這個類似排行榜的人給他起了一個很乾脆的名字:屠神刀。
“叫什麼?”三人都看著燕九歌,期待這刀上有什麼名堂。
隻聽燕九歌鄭重道:“阿鼻,這把刀名叫阿鼻。”
這實在算是一個很大的名堂了,這把刀的名字和這個組織的名字竟然是一樣,這其中怎麼可能這麼巧合。
燕九歌道:“公孫薄命這次約戰絕不可能這麼簡單,但是他卻不能洗脫嫌疑,因為他並不知道這把刀的名字,這天下目前隻有五個人知道這個名字。”
“誰?”
“小靈山靈鷲峰不哭闡釋,玄冥海玄牝道人,還有撰寫【碑林】的那位前輩,阿鼻刀的主人,最後一個便是在下了。”
崔三眯著眼道:“你的意思是公孫薄命絕不知道這把刀和這個組織的關係,而他絕對和這個組織脫不了乾係。”
冰尊者緩緩道:“這把刀也一樣脫不了乾係!”
氣氛一下變得有些詭異,幾人都覺得這次比鬥裡麵有一個很大的謎團,不到鬥刀那天誰都不知道這裡麵的名堂,但是這個叫做“阿鼻”的組織已經深深印在了他們的腦海裡。
沉默。
隻有沉默。
突然。
客棧裡似有一陣響動,燕九歌一個激靈站起來,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崔三的老實仆人急忙來到他們桌子前,臉上帶著濃重的惶恐之色,想說話卻又說不出來。
“說。”崔三搓著手緩緩道,這世上出了血和尚之外,他已經不對任何事感到慌張。
“刀王···”
“刀王屈燭照怎麼了。”
“刀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