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不見了,崔三談話,
假戲。真愛。
盜屍人。
子夜。
又是一個子夜,今天是廿二十八,距離東西南北中五大聖地的皇主到來觀戰的時間,隻有一天多,日子過得有些快。
對燕九歌來說,這樣的日子似乎有些慢了。
因為有太多的問題他想不通,為什麼旗杆下那個瘋子不見了呢?
旗杆下什麼都沒有,那個一直躺在這裡睡覺說胡話詛咒彆人的瘋子早已不見蹤影。難道是今天他詛咒了一個脾氣不好的人,被打死扔了出去?
絕不可能!直覺上告訴燕九歌,這個瘋子似乎帶著一個很大的秘密,他皺了皺眉頭,往客棧遠處走去。
他走的很慢,卻沒有走直線,他每一步踏出都在百米之外,但是茫茫黑夜,荒煙彌漫,想找一個人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去了哪裡?
燕九歌突然笑了,他覺得自己是在太傻,這麼找一個人如何能找到,這是莽夫才做的事,這種費力沒效率的事情他從來不做。
他始終相信一件事,那就是無論什麼事,總有發展到儘頭的時候,無論是生命,快樂,悲哀,愛情,命案,存在的東西有他存在的道理,也有都會結束的宿命。
他回去了,但是當他回去的時候,他又看到了那個瘋子。
旗杆下瘋子的眼睛在盯著他,他的身體縮成一團,警惕的看著燕九歌緩緩走來,突然撲上前去,像餓瘋了的野狗對燕九歌又抓又咬。
燕九歌扣住他手上命門,冷道:“你去了哪裡,你究竟是誰?”
這瘋子疼的淒慘的厲叫,掙脫不開,他乾脆直接摔到,燕九歌也隻有鬆開手,看來這個瘋子是餓了。
燕九歌從客棧裡帶了幾個饅頭出來遞給了他,看著他如餓狗般把包子吃完,忍不住問道:“你剛才不在這裡,你去了哪裡?”
瘋子填飽了肚子,也就變得安靜了許多,他說:“一個影子。”
“什麼影子。誰的影子?”
“我去看看,沒有了。”
“你去跟蹤他了?那你看清楚是誰沒有?”
“臉,一張臉,鬼啊!”瘋子顫抖著撲進了燕九歌懷裡,看樣子是受了不小的驚嚇。燕九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怕不怕,那個臉是不是我給你看的那張臉。”
聽到這句話,這瘋子更顫抖了。
燕九歌有心讓他住進客棧,他也試過給他安排了一間房間,但是他晚上總是要爬出來,在旗杆下才能安靜睡著,他似已把這旗杆下的地麵當成了他的床。
燕九歌歎了口氣,緩緩起身往客棧裡走去。他料想瘋子口中的那張臉必然就是花旦的臉,而有花旦臉譜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已死去多時,屍體卻不見了的屈燭照!
他現在到底是人是鬼?
他現在有在什麼地方?
燕九歌整理了思緒,在自己的房間裡用羽毛筆把他的問題都寫在紙上,每當他閒暇時都要拿起筆寫點東西,在上麵反複的思考,推敲。
今天他在等人,他知道有人會來找他,所以他準備了一壺酒,兩個杯子。
他在等崔三,崔三開了門,手中還親自拎著他的椅子進來,看到燕九歌,崔三的臉上浮現一些慘笑,他不是一個願意帶著愁容的人,比誰都不願意,所以他的臉上隻有笑,就連慘淡的時候都帶著笑。
燕九歌看著他,也微笑道:“坐吧。”
屋裡有燈,隻有一盞,一燈如豆,發著有些暗淡的光,但是足以讓他們能互相看到彼此的臉。彼此看著,誰也沒有說話。
酒倒在酒盅中,兩人都不是海量,最喜歡這樣慢慢的喝著酒,伴著些許寂寞,酒喝的也恰如其分。
崔三道:“想什麼。”
燕九歌道:“盜屍的人。”
崔三道:“我看不像。”
燕九歌道:“你看我在想什麼。”
“想晚上發生的那件事。”崔三放下酒盅,道:“屈燭照是崔玄所殺,我讓你罷手,你一定不高興,這我都明白。”
“你明白就好。”燕九歌道:“一個人的生命是他被自然恩賜的符號,沒有人有權利奪走,他的死更是自然界給他的尊嚴,現在屈燭照死後連尊嚴也沒有了。”
“我沒有你這麼高尚,我隻知道崔玄從小就跟著我一起玩,後來跟隨我左右服侍我,如果他死了,我可能會難過一輩子。”
“明白。”
“所以我的東西你儘可以拿去。”崔三鄭重道:“包括我的命。”
燕九歌道:“是朋友就彆說這種話,我不是那麼愛感動。”
“那好,我不說了。”崔三緩緩給燕九歌倒著酒,道:“我們好久沒有單獨在一起喝酒了。”
燕九歌歎著氣,道:“是啊,想想時間過得真快,我在落拓的時候認識你,我永遠都忘不了在我迷惘痛苦的時候,你給我一壇好酒。”
崔三心裡一陣唏噓,道:“那真不是一壇好酒,現在給你喝,恐怕就沒有當初那種味道了。”
時間會讓一切變了味,唯獨不變的可能就是友情了,而友情往往是越來越濃,就像酒,有的甜蜜,有的辛辣,但是時間久了,喝的已經不是酒本身的味道。
燕九歌道:“也許會有當初的味道,我記得那時候很多仇家找上我,我躲進你的莊裡,我以為你會把我交出去。”
崔三搶道:“可是我沒有,現在想想真該把你交出去,讓彆人打你一頓。”
燕九歌大笑道:“我有這麼討人厭嗎?”
崔三道:“有,不僅討厭,還無聊,多管閒事,你能活這麼長時間,真是不容易。”
燕九歌笑道:“這可能是上天給我的任務,在這些任務都沒完成之前,我一定不會死。”
崔三歎了口氣,道:“你是個不錯的小夥子,是我最敬佩的人之一。”
燕九歌笑道:“是嗎?那還有彆的人?”
“有。”崔三道:“你應該知道那個人。”
“當然,他是我一個老朋友,年齡有點老的朋友。”
“我一直有個疑問,你能不能解答一下。”
“不能。”燕九歌說得很乾脆,他自然知道崔三想問什麼,而且每次一起喝酒,他都會問。
崔三歎氣道:“我真的很好奇,你這麼深厚的修為是從哪裡來的,還有自從認識你,就沒有見你真正的出過手。就連那位前輩都無法猜測,所以隻能把你排在【奇人大觀】第六,在我之下。”
燕九歌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告訴你,也沒有騙過你,到目前為止我隻騙了你一件事。”
“哦?”崔三饒有興致的問道:“什麼事?”
燕九歌道:“你真想知道?”
“真想,想的要死。”
“那好。”燕九歌突然把臉探了過來,一字一頓道:“崔玄沒有殺過人。”
崔三已經跳了起來,驚愕道:“不是他?可是···這不可能啊。”
燕九歌一笑,道:“晚上隻不過是唱了一出戲給你看,崔玄隻是一個幫凶,因情殺人隻不過是一個幌子而已。”
“那些證據···”
“狗屁證據。”燕九歌笑道:“刀馬旦的頭盔,刺殺旦的刀,以及我詐出來的匕首的皮鞘,都隻是他故意擺出來的。”
“你的意思是,他隻是被擺在前麵替罪的羔羊而已。”
“一點都不錯。那兩把鏡子根本就不是一對,是我編造的一個惡俗的愛情故事,隻是想試試,沒想到他太不禁詐,竟然承認了,事實上哪有什麼愛情故事,這世上連愛情都能作假。”
燕九歌緩緩笑著,暢意的喝著酒,崔三卻再也沒心情喝酒了,他忍不住問道:“那你說真正的凶手是誰?”
燕九歌道:“屈燭照來過,就在我揭發崔玄的時候。”
崔三又是一鄂,道:“他沒有死?這···怎麼可能。”
燕九歌道:“我豈非已經說過,愛情都能作假,還有什麼是真的?”
崔三歎著氣道:“這真他媽的邪了門。”
這句粗口聽起來格外的好笑,燕九歌忍不住笑了,崔三也無奈的笑著,他現在的心情實在算是不錯了,這件事和崔玄既然沒多大關係,他就沒必要壓抑著心思了。
崔三道:“還有明天最後一天的時間,後天那些皇主以及不少王者都要來,你該怎麼找凶手。”
燕九歌道:“正是因為他們都要來,所以明天就更好找了。”
崔三道:“為什麼?”
燕九歌道:“不用問,我想凶手明天一定會再次殺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明天還有一個凶手會出現。”
“這麼多?這件事究竟有多少凶手!”
“就一個,其他的都不過是替死鬼而已。你就安心睡覺。”
崔三搓著手道:“我怎麼可能睡得著。”
燕九歌連忙把他推出們去,道:“記住,睡不著也要睡,實在睡不著就去傲來子那裡弄一些安神的藥,吃了保證一覺到天明。”
崔三無奈的歎著氣,緩緩走了,他果然就去找傲來子要了一些安神的藥,吃過之後就安靜的躺在心愛的椅子上睡著了。
在這種關頭,他也忘不了有一個好的睡眠,這個人怎麼不算一個奇人呢?
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相信燕九歌,他甚至可以不相信自己,有這個人在,他就算睡上三天三夜都沒有什麼關係。
子夜之後。
這裡的安靜是很難得的,那些賭客們賭了一天也已經累了,除了寥寥幾個輸錢不服氣想翻本的人還在徹夜奮戰。
崔三的房間內還亮著燈,昏暗的燈,他喜歡在這種氣氛下睡覺,所以借著藥力他便沉沉的睡著了。沉重的鼾聲從崔三鼻腔裡發出來,在這屋裡響起,就如同一頭隱伏的怪獸在發出狩獵的氣息聲。
風把一個影子帶了進來,這個黑影恐怕也沒有想到崔三竟然也睡著了,他似乎已經準備了很多種讓崔三放鬆警惕的辦法,但是現在都不需要了。
粉盒擺在身邊,五根銀針被他快速且熟練的插進了崔三湧泉,神門,印堂處。崔三的身體一震便癱軟了下去。
然後崔三突然醒了過來,呆呆看著這個人,眼裡帶著迷蒙道:“你是誰?”
這個人說:“接你離開的人。”
是男人的聲音。
“接我?”崔三吃吃道。
“對,接你。”這個聲音假裝捏出女人的強調,道:“人家是你的姐妹嘛,你其實是個女的,不信你看看。”
他拿出了鏡子放在崔三麵前,道:“你看看嘛。”
崔三看著鏡子,眼睛朦朧,吃吃的笑著:“我是女人,我是女人。”
“對啊。”這男人捏出的女腔實在不怎麼好聽,他嗔道:“你看你醜死了,快給自己化個妝。”
粉盒裡的粉刷沾著白粉,他就像在創造藝術品一樣在自己臉上小心的粉刷一層白色的粉,然後桃紅色的脂粉塗在眼皮和兩腮,黑色的用來塗眼角,他又拿出一張紅紙來在嘴上塗了紅唇,一切完畢之後他便發出詭異的笑。
“這下我美了。”崔三說完,紅唇便帶著一些媚笑,全身一鬆便停止了呼吸。
這個人冷哼了一聲,似乎也覺得崔三這相貌有些不堪,就算化成花旦的樣子也不中看,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崔三死了。
他發出陰冷的笑,順手拿出一把匕首猛地插進了崔三的喉嚨裡,然後便把粉盒和鏡子小心地擺好,緩緩開了門走了。
燈光照在崔三的臉上,花旦的臉譜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