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明所以地看著長弓向著慕容玉彈射而去,慕容玉沒有動,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躲避的必要,黑炭和柳蔭也沒有動,因為他們知道長弓傷不到慕容玉。
即便如此,長弓現在的樣子還是有些駭人,即便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慕容玉都略微皺了皺眉。
他簡直就像是從血池裡撈出來的一般,渾身上下看不到一寸完整的肌膚,特彆是那一隻獨眼,黑洞洞的看著瘮人,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然而他確實還活著,而且這一撲已經撲到了慕容玉的麵前,長弓一邊揮拳一邊口齒不清地高喊著:“黑炭,你帶著大光頭快走,這個灰衣瘋子由我來擋住。”
原來他以為慕容玉是敵人,這是想要與慕容玉性命相搏,換取大光頭和黑炭的逃生機會。
冰雪聰明的柳蔭瞬間就明白過來,對著慕容玉嬌叱道:“他現在有些神誌不清,擒住他就行,不要傷了他,不然他隻怕是絕對活不下去的。”
慕容玉木然地答了一句,“放心。”隨後他便伸手去抓長弓,一層淡淡的金光覆蓋著他的雙手。
在他看來,這一抓,長弓是不可能避過去的,不說長弓現在身受重傷,就算是他健康的時候也絕對躲不過這一抓。
然而,長弓根本就沒有準備躲!他竟然不閃不避地直衝上去,他的雙眼迷離,難道他已經看不見了?隻是靠著本能進攻?
想到柳焱的吩咐,慕容玉的雙手不由自主地緩了緩,這一緩,異變突生。
看似油儘燈枯的長弓竟然突然加速,整個人竄入慕容玉懷中,他迅速抬起雙手擊向慕容玉的胸膛,那雙手掌上燃燒著炙熱的火焰,那火焰鮮豔如血!
站在一旁的柳焱驚呼出聲,但是令她驚呼的並不是慕容玉的安危,而是凝結在長弓雙手之上的火焰,“血炎?”這種鮮豔如血的火焰她隻在一個人身上見過,那個人的名字叫做‘元陽西’!
“怎麼可能?”等柳焱第二聲高呼的時候,長弓的手掌已經按上了慕容玉的胸膛。
“雕蟲小技。”
血炎的特性是極其驚人的貫穿性和超高的熱量,當年元陽西血炎一出,誰都要暫避鋒芒,可惜現在用著血炎的不過是長弓。
更何況就算是元陽西親自來了,慕容玉也不會退讓,誰都可以,隻有在元陽西的麵前,慕容玉決不允許自己示弱。慕容玉心中冷笑,黃口小兒也敢班門弄斧。
他手上的金色光芒更甚,閃電一般扣住長弓的雙腕,側身一引,長弓便如同葫蘆一般滾了出去。
慕容玉看也未看滾遠的長弓,木然說道:“無知小兒。”
長弓停下身軀,立刻嘔出一口鮮血,柳焱一晃身朝他趕去,一邊焦急地小跑,一邊怪罪慕容玉道:“你怎麼下這麼重的手,不是叫你注意些分寸嗎?萬一他死了……”
柳焱說著看了一眼蹲坐在一邊的黑炭,後者若無其事地舔了舔爪子,似乎並不把長弓的生死放在心上。
柳焱皺了皺眉,伸手搭上長弓的脈搏。
他們都沒有發現,慕容玉一直都沒有說話。他們也沒有發現,慕容玉胸口的衣襟上赫然燙出了兩個完整的掌印。
“他竟然能夠逼入我的護身氣旋?這怎麼可能?”慕容玉心中暗驚,要知道方才那麼多玄荒士兵都沒有一個人能夠在他的身上留下絲毫損傷,而這個將近油儘燈枯的長弓竟然將他的衣衫燒毀了。
是巧合還是另有原因?
慕容玉微微笑了起來,隻不過在茂密的毛發之下沒有人看見他的笑意,“這個小子倒是有趣的很!”
那邊樹下,柳焱已經放下了長弓的手腕,她的臉上掛著一種複雜的表情,又像是奇怪,又像是興奮,又像是哀歎,這些複雜的情感融合在她的臉上竟然煞是好看。
柳焱回過頭來看著黑炭,疑惑不解地說道:“這孩子的身體真是奇怪呢。我學醫這麼多年都沒有見到過他這樣的情形。他的五臟六腑統統損毀嚴重,肌肉經絡更是半數癱瘓,而且他的體內還有著一股暴烈的煉氣在橫衝直撞,照理來說他現在應該是個死人了,可是。”
柳焱頓了頓,整理了一下自己紛亂的思路:“但是他竟然還活著,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一直拉著他的命,不讓他去死?真是令人參悟不透。不過,不過看來他也撐不了多久了,方才那一次強行使用煉氣,他的心脈跳動越發衰竭了。”
黑炭聞言淡淡地說道:“你救不了他?”
柳焱遺憾地是搖了搖頭:“他的心脈衰竭太快,我身邊沒有適合的藥物,隻有趕到我的落腳點才能給他醫治,我隻怕他。”柳焱歎了口氣,“隻怕他活不到那個時候。”
黑炭聞言,雙目放出光來,他縱身躍便落到了長弓背上。柳焱和慕容玉都不知道他要做些什麼,或許是最後的道彆吧。
雖然隻是剛剛認識,兩人還是被這淒慘的場景所感染,柳焱不忍地低下頭去。
就在此時,黑炭突然對著長弓的耳朵高聲嘶吼:“你這個小兔崽子現在是要死了嗎?你就甘心這樣去死嗎?如果你死了,你兄弟們的仇怎麼辦?你弟弟的仇怎麼辦?你就甘心這樣去死嗎?”
“那些該死的玄荒人會繼續迫害更多像你這樣的人類,會讓更多個兄弟,父子,姐妹天各一方!你若是甘心見到這些,你就去死吧!”
黑炭說罷,又是一躍重新跳了回去,就像是乾了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
柳焱看了看毫不動靜的長弓,再次心中暗歎:人都快死了,你喊這些話又有什麼用呢。
就在此時,長弓突然睜開了雙眼,扶著樹根慢慢站了起來。一個一個字從他的嘴唇之間被擠了出來,他的口齒不清,他的聲音嘶啞,但是他的每一個字都慷鏘有力,擲地有聲:“玄荒人必須死!”
“說得好!”黑炭的雙眼亮如白晝。
長弓的身子一軟再次昏厥過去,這一次他沒有摔在地上,慕容玉及時出現在他麵前將他抱在懷中。
黑炭優雅地走到柳焱麵前,淡淡地說道:“我們可以趕路了,他是不會死在這裡的。”
柳焱驚訝地合不攏嘴,但是她很快反應過來,朝慕容玉說道:“你快點將這孩子和那個光頭扛起來,我們這就回去。”
慕容玉將長弓和大光頭扛在肩上,黑炭自然地落在了柳焱肩上,“這裡是玄荒地界,隻希望你的地方不要太遠。”
“放心吧。”柳焱嬌媚地一笑,“那個地方離這裡很近,而且那個地方你絕對認識。”
迷迷糊糊之間,長弓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哀嚎,全身的肌肉像是被人用蠻力撕裂開來,斷成了漫天柳絮。他又覺得自己體內似乎正在被來自地獄的火焰灼燒,而他的體外則是冰天雪地。
在冰與火的夾縫之中,長弓煎熬著,好幾次他都想與其這樣受苦,還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每每出現這個念頭的時候,長弓的世界中就會出現一個個曾經鮮活的身影,那些一個個曾經與他恐同患難的名字,最終所有的畫麵定格在流水的那張笑臉之上:“哥哥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人了。”
我還不能死!
在殺死那些該死的玄荒人之前,我絕對不能倒下!
仇恨可以讓一個正常人變成瘋子,讓一個蠢材變成天才,仇恨同樣可以讓一個人活下去。
不知這些煎熬過去了多久,或許是一個世紀,或許是彈指之間,長弓終於感到自己身體內外的溫度漸漸平和下來,體內的熱火變成了溫柔的洋流圍繞在他的身邊,滋潤著他的每一寸肌膚。
在這種舒適的洋流之中,疲憊不堪的長弓終於可以休息了,難以抑製的困意襲來,長弓昏昏而眠。
在睡夢之中,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變輕了,輕風一陣他便飛了起來,四周都是蔥蔥鬱鬱的樹木。長弓飄在空中,與雲朵為伍,突然一陣風來,他又隨著風向遠處飄去。
在遠處,他突然瞥見不遠處的密林之中似乎冒著黑煙,長弓心中一突,順著微風朝那黑煙的方向飛去。
黑煙就在眼前,長弓的心臟差點停止跳動,他看到了一片在樹林中難得一見的平地,而平地的中央有一個小小的茅草屋,那正是被鐵衛焚毀的茅草屋!整個茅草屋焦黑一片,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流水!”長弓心口劇痛無比,眼淚難以抑製地落了下來,他不明白為什麼老天要讓他的睡夢也不得安寧,要讓他見到這樣殘忍的畫麵。
就在他再也無法忍受,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那一片焦黑的土地之中,突然伸出了一隻手。
那隻手扒開四周的泥土,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洞中傳了出來:“大人,那些玄荒人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