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宮炎抱著辰宮婷婷朝山下跑,卻躲在一個山洞中,並沒有聽父親命令往東麵而去。原來這辰宮炎心存僥幸,深信這辰宮博蘇寧兒能夠險中求生,便躲在洞中或許能與父母會麵,隻是這雨早已停了,太陽曬進洞口,周圍曬得熱騰騰,一陣悶熱。辰宮婷婷躺在一石頭青草堆中映著身邊燃著的火堆光亮中顫顫發抖,不停地叫喚著“娘親娘親”,辰宮炎神情焦急地探著婷婷的前額,這一摸,驚得不小,此時婷婷正發著高燒,兩小臉蛋紅通通,似要滴出血一般,辰宮炎如熱鍋上的螞蟻,茫然失措,來回踱步,心知婷婷定是昨夜受雨淋受了風寒引致發燒,隻是這下山又太遠,可謂遠水救不了近火,唯一的辦法便是回到這辰宮府中,這府中藥物備全,可以醫治辰宮婷婷,可是另外一個問題又來了,這一回去太過危險,天曉得這黑衣人是否還在。思量片刻,辰宮炎咬牙決定抱婷婷回到府中,否則這婷婷怕是還沒下到山便病重身亡。
一夜未眠,此時辰宮炎一身泥水,雙眼布滿血絲,發亂衣殘,哪裡還是那個翩翩瀟灑的四大才子。此時的他已是強弩之末,昨夜拚命奔跑,又一夜未做休息,守候在婷婷身旁,一怕父母經過而不得知,二是怕豺狼虎豹接近洞口傷身害命,因此整夜提心吊膽,又提醒精神守住洞口,眼前這婷婷的病是耽誤不得,也不顧得其它,抱著婷婷就往辰宮府裡跑。
人類是脆弱的,見心愛之物被打碎,或被搶走,或消失不見總會心裡難受,但辰宮炎接下來所看見了,便是他一生都無法忘記的一個場麵。一棵樹上,吊著兩具屍體,荒山野嶺之上,會是誰呢?一個全身衣衫破爛,一隻手不知哪裡去了,另外一個,卻是……全身赤裸,一身血印,這兩人便是辰宮博與蘇寧兒。辰宮炎胸口一堵幾欲昏厥過去,腦袋裡全然一片空白,看著這懷中昏沉的小妹,再看了看這吊著的父母,忽然覺得這上天太殘忍,對自己開了這麼一個玩笑,可是強忍著沒哭出聲,牙齒把唇都咬去一片,一手抱著辰宮婷婷,一手五指入肉,一片殷紅緩緩而流,心裡卻是歇斯底裡地怒叫著,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老天為何如此不公,卻叫至親陰陽相隔。
昨日的翩翩公子,今日的孤獨憐兒。
憑什麼?憑什麼!!!!
放下兩老,替蘇寧兒蓋上了衣服,懷中婷婷病情嚴重,已不容再將二老埋葬,辰宮炎表情呆然,淚痕猶在,跪在地上,拜了幾拜,撥地狂奔。
望著頭上大大的寫著“城主府”的門牌,辰宮炎此刻的心似找到一絲希望,這司馬嫣嫣是自己的未婚妻,如今自己遭逢大難,小妹辰宮婷婷又患疾,隻能在司馬府上先替她醫治醫治,呆一段時間再做其它打算。
“哎呀,賢侄,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這般落魄?”見到辰宮炎一身血跡,辰宮婷婷又昏迷不醒,叫來了醫生為辰宮婷婷診治。
想到這父母已亡,自己親人當中除了小妹婷婷,就隻有這個算是嶽父還有這個未婚妻司馬嫣嫣了,心中堅強不在,噗通跪下,一五一十告之詳情。司馬嫣嫣在旁邊聽著,臉色神色很是奇怪,不知道此時她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心情。
司馬騰聽完,心中大駭,想道:這魔道中人果然早已潛付在遙雨城,隻是他們在尋找什麼呢?這辰宮炎是真不知道還是有意隱瞞,為免辰宮炎看出他心中所想,故作痛心輕歎一聲。
司馬騰正心中疑惑,司馬嫣嫣卻走了過來,輕拉了下他的手,示意他到外麵談。司馬騰會意,便轉頭對辰宮炎說道:“賢侄,我出去打點一下,你先在這裡好好照婷婷”。
辰宮炎低嗯了一聲。
司馬叔侄兩人離開許久還沒有回來,這時醫生讓辰宮炎按藥方去抓藥給辰宮婷婷服用,趕緊拿起藥方往門外而去。
剛想往前廳走,辰宮炎卻聽到有人輕聲私語,聲音特彆熟悉,像是……他便沿著聲間尋找,從牆窗孔中看到司馬叔侄在談話,正想上前,突然聽到司馬嫣嫣說了這麼一句話:“不行!我死也不要嫁給他!”
司馬騰問道:“你們已經有了婚約,怎麼好反悔呢?”。
司馬嫣嫣一臉怒氣,跺腳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以前他還是個風光無比的大少爺,現在呢?家破人亡的,不說什麼都沒有,就說他辰宮家無故給魔人盯上,這又是為何?肯定是有些不為人知的秘密。若是我嫁給他,什麼時候我說不定也與他那死鬼父母一般,死得極慘!”。
聽到這裡,辰宮炎心中一陣刺痛,他不敢想象這是真的,更不敢想象這是自己心愛的司馬嫣嫣所說的話,但是還是忍不住再聽了下去。
司馬騰歎了口氣,輕聲對司馬嫣嫣道:“嫣嫣啊,但是這樣也不好啊,畢竟你們有過婚約,到時怎麼向眾人交待,你又怎麼說?”。
司馬嫣嫣想了想,摘了片樹葉道:“可以這樣,先替他把那個辰宮婷婷醫治好,然後就隨便找個理由說讓他去調查父母被殺一事,說父母剛亡,不好成婚,這不就行了?”。
司馬騰猶豫道:“這……”。
接下來的話,辰宮炎已無需再聽了,此時他臉上麵如死灰,感到人生絕望,要不是還有個妹妹正在生病,也許他會一劍了卻殘生。
當辰宮炎藥抓回來的時候,正好碰到司馬嫣嫣,他以為司馬嫣嫣會趕他離開,結果並非如此,隻見司馬嫣嫣一副悲傷的樣子,泣聲道:“唉,炎郎,看到小妹這般模樣,我好心疼,恨不得這生病的人是我”。
要是以前聽到司馬嫣嫣說這句話,辰宮炎他會覺得麵前這個女人,比他自己的生命都要重要,而從他偷聽到司馬騰與她的對話時,他從來沒有過的一種感覺湧上心頭,那就是,這個女人為什麼這麼討厭。隻是他不會說出來,司馬嫣嫣也不知道辰宮炎心中所想。
白天服過藥以後,辰宮婷婷已退了燒好多了,隻是身體虛弱,需要調養。
夜晚,辰宮炎望著躺在床上的婷婷,輕歎一聲,輕輕把她抱起,走出門外,望了望四周,便偷偷消失在黑夜中,離開了城主府。
牆頭雨細垂纖草,水麵風回聚落花,這日風輕雲淡,蟬聲一片,晨光徐徐,三日已過,歲月悄悄流逝,隻是有些回憶永世難忘。辰宮炎帶著辰宮婷婷來到天機門山下,仰望著直通雲霄的山道小梯,竟似乎便隻是一步之遙,跨腳便至。
天機門門前。
“哥哥,咱們是要去哪裡呀?”辰宮婷婷一臉臟兮兮,黑發蓬亂,眼睛卻還是一般清澈透明,完美無暇。
“小婷婷,哥哥帶你去一個有吃有玩的地方,那裡有好多吃的,這樣你就不會跟著哥哥挨餓,也有好多好多人可以陪著小婷婷玩了”辰宮炎睛眶濕潤,抬頭望了望門上牌扁,上麵刻著“天機門”,剛勁有力,峰回路轉,騰如鴻鵠又矯若驚龍。
辰宮炎領著辰宮婷婷,登上台階,拍了拍約二人高的大門。
不一會探出一個小腦袋,掃了掃兩人,開門鞠身道:“這位公子,請問駕臨天機門有何事嗎?”。
辰宮炎也回了個禮,敬道:“這位師兄,麻煩通報天機子真人,說小子辰宮炎前來拜見天機子真人”。
這小廝又看了看二人,眼中一陣不蔑之色一閃而過,低聲道:“二人且休等,我馬上去通報”。辰宮炎道了聲謝,便見小廝緊關了大門。
一柱香後,便聽大門咯吱一聲打開,還是那位小廝走將出來,弓身道:“公子,師尊正閉關修道,恐怕讓公子失望而歸了,公子請便吧”。
辰宮炎一言不語,摸了摸辰宮婷婷的頭,噗通一聲跪了下去,身邊的辰宮婷婷見哥哥跪了下去,乖巧地也噗通跪下。小廝一見,心中甚是驚詫,忙忙托起辰宮炎,可是眼前這書生硬是跪地不起。
“公子,你這是何苦呢?”小廝無奈道。
辰宮言不語,神情堅定望著大門,右手緊握小妹辰宮婷婷。這辰宮婷婷抿著嘴,神情凝重,哪似一個五歲小女孩,也許經曆這非人的處境,這小女孩心內早已鐵一般堅強,且身邊有一座大山陪伴著,覺得風雨再大,夜再黑,總有一雙手緊握著自己,縱然是天崖海角,都在自己心內。
小廝見二人如此執拗,一聲歎息,轉回門內又把門關了起來。
初夏烈日雖不算太毒,隻是長時間在烈日底下灼曬,縱是鐵人也要被融化。從清晨一直跪至日越中天,兀自不見有人開門引見,辰宮炎心疼小妹,兀自跪著,用臟袍袖輕拭婷婷額前汗珠。辰宮婷婷卻也懂事,鬼臉向哥哥笑了笑,還學狀要給哥哥擦汗,隻是身矮夠不著,便隻能作罷。這一山一莊二人,顯得如此安靜。
“咳咳,悲莫悲兮生彆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辰宮炎兄妹長跪不起,耳邊卻傳來一陣夾雜著咳嗽的朗誦之聲,一看來人,卻是一個白發蒼蒼,銀須點地,滿臉皺紋的老者,此時正柱著拐杖來到二人身旁正打量著辰宮炎兄妹。這位老者一接近辰宮炎,他便突然有種特殊的感覺,似乎有股淡淡的溫暖湧上心頭,對這位老者頓時大有好感。基於禮貌,辰宮炎淡淡對著老者說了句:“老人家好”。
這辰宮婷婷見一白發老人走過來,又聽到哥哥向他打招呼,咧嘴笑著道:“爺爺好”。老者一臉讚賞之意,摸了摸須,一頓一頓的走過去,辰宮炎本想起身扶他,一想到這跪在這不便是為了求見天機子真人嗎,這有始必有終,因此兀自跪著,拱了拱手對老者道:“老人家,恕小子無禮,不便起身相扶”。
這老者擺了擺頭,輕咳幾聲,轉眼便走到辰宮炎身旁,指著大門對辰宮炎說道:“怎麼,你兩個跪在此處就是為了想進去?”。
“老人家,我兄妹二人特意來求見天機子真人的”辰宮炎道。
“所謂何事?”老者深思片刻道。
往事湧上心頭,也難免一陣感傷,辰宮炎本不欲將傷疤揭開,隻是對這老者是一見如故,便摸了摸辰宮婷婷的小腦袋,一五一十娓娓訴說,也聽到老者臉色陰晴不定。
辰宮炎忍著傷痛說完,卻發現這老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盤腿往自己身邊坐了下來,一直朝自己看,似乎要把自己內心給看透了去。便啞然道:“前……前輩,你……你怎麼了?”。
這老者緩緩咪了咪眼,來回捋著銀須,也不看辰宮炎,似乎在想著什麼,入定了。辰宮炎不敢打擾,就這樣定定看著老者,突然發現這老者身上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至於是什麼,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片刻,這老者倏地站起身來,輕拍了拍衣裳,負手而行,走至大門,用力敲了敲大門。這一舉動而把辰宮炎給驚得不輕,忙忙敬道:“老人家,老人家……這……”。結果這話說到半路,硬是給憋回去。
這老者也不理會,重重地敲著門栓,那形態,哪裡還有剛才那老態龍鐘的樣子,這一舉動,倒讓辰宮炎看在眼裡,你看這老者,一手負後,一手拍門,神態自若,衣袂飄飄,竟然有點仙風道骨的氣勢,難怪辰宮炎剛才總覺得哪裡不對,正是這種氣勢了,一時大惑不解。
“吱呀”門便被打開了,來人並非適才那小廝,隻見這小廝望了望眼前的老者,卻是一愣,慌慌張張把門開儘,然後低鞠到地,肅然道:“徒孫見過師祖真人”。
辰宮炎卻是一征,這小廝分彆稱這老者為師祖真人,難道他是?頓時醒悟,跪將過去,朝老者攤手大拜道:“小子不識天機子真人仙容,還望真人原諒則個”。
天機子見辰宮炎道破自己身份,甚是滿意,當下將他扶起,便走了下去把辰宮婷婷牽起,作了個手勢示意辰宮炎前走。
天機門坐落天機峰峰頂,四周險山峻峭,瑞雲縈繞,青鬆挺挺,白鶴悠悠,甚似仙府。這一路跟隨著前方領路小廝美景儘收眼底,一時竟覺得似身在神仙之居,一片自在,一片飄然。
天機門正殿內。
辰宮炎拉著辰宮婷婷右排,左排卻站著五人,神色肅然地看著主座中的天機子。
天機子看了看位下眾人,對著辰宮炎道:“辰宮公子,左邊這五人,便是老朽幾個不成器的徒弟,這手持玉琴的便是老朽首徒李無蹤,精通醫術,第二個手持殘盤的便是二弟子原藝龍,第三個手持春秋筆的是三弟子穀春秋尤好書法,旁邊同樣執筆的卻是四弟子畫不封,好畫畫,這持幡的,在眾弟子中最為年長,不過這門中弟子排名乃是按入門早晚排行,他是老七,喚金算子,剩下的這個便是小弟子,尉遲堅銘,比那老七隻是小個十歲而已,嗬嗬”。
眾弟子見師尊不厭其煩地介紹完,便不約而同朝辰宮炎點了個頭,辰宮炎一揖到地算是還禮。
“辰宮公子,你的來意適才門外我已知悉,我本無意再收徒兒,隻是方才門外我對令妹一見如故,便破例收錄門下,作關門弟子,隻是你是否願意投我門下,兄妹之間也好有個照應一二”天機子正色道。
聽得天機子願意收婷婷為徒,這辰宮炎大喜,前踏一步跪了下來,重磕一頭,拜謝道:“謝過真人收留舍妹,辰宮炎無以為報,大恩大德,來日必報!隻是恕小子無禮,暫且不能逗留天機門”。
“這又為何?”天機子好奇道。
“血海深仇,寢食難忘,魔門中人,必除之後快”辰宮炎緊握拳頭,憤然道。
天機子輕歎一聲,謂然道:“也罷也罷,執拗如此,我若再勸便顯得不通人情了,隻是魔門中人個個道法非凡,你一血肉之軀,並無半點道法,又如何報仇,何不然投入我天機門,既能習得一身道法,日後報仇有望,亦能照料令妹,可不是兩全其美?”。
“真人美意,辰宮炎在此謝過,小子能拜天機子真人為師,乃是小子三生修來的福氣,隻是小子實有難言之隱,拜入天機門之事,隻能作罷,小妹之事,卻是拜托真人了,來日天機門用得著小子的地方,縱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惜”。辰宮炎婉拒了天機子,對他來說也是很可惜的,其實對外人來說,這天機門本是個夢寐以求的修道之居,隻是這天機門重修養,修仙悟道更講究的是內在修養的提升,道法隻是輔助,或強身健體,修身長生,又或者保命自強,因此這天機門門徒,皆重文不重力,對於辰宮炎來說,報仇報仇,沒有強大的力量如何報仇,因此婉拒好意,另覓去處。
“既然如何,那便可惜了”天機子喟然一歎又道:“我看公子精神萎靡,想是悲傷過度,且又勞累疲乏,我且讓人收拾房間,公子先行住下,這一來可以與婷婷做最後的道彆,這二來還可以調養身體好生休息”。
辰宮炎聞語,心中溫熱,世上除了已亡的父母對自己這般疼愛,也隻有眼前這一門之尊的天機子老人能對自己這般關愛了,當下又重重磕了幾個響頭,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