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聲音威儀,所有人屏息凝神,大殿之中噤若寒蟬,誰也不出聲,皇帝心思難以揣測,若是孟妍觸犯龍顏,可不是一死了事這般簡單。
數罪並罰,恐怕皇帝盛怒,也敢掘了孟家的祖墳。
孟妍叩首,神色毫無慌張,極為鎮定地開口:“小女不敢,隻是皇上……小女的父親是為國殉職,死在任上,而如今小女遭人汙蔑,明明疑點重重卻無法辯駁,皇上若是就這樣不清不白的定小女的罪,讓父親的舊部如何想?讓天下人如何想?”
她說的言之鑿鑿,句句誅心。
倘若皇帝不經審查便斬殺功臣、忠臣唯一的遺女,恐怕天下人要說他這位皇帝冷血薄情,毫無人性。
皇帝眸光冷凝,“你覺得是朕昏庸無能錯殺了你?”
孟妍抿唇,又拜了拜,“不,小女不敢,小女隻是怕皇上被有心之人利用,不想陷皇上於無情無義之地啊!”
好一個舌燦蓮花,明明她是為自己求情,可三言兩語卻將皇帝兜了進去,一旁站著的韓晏辰想幫她分說兩句,可她的話說的圓滿,他竟也無絲毫開口的餘地。
孟妍決絕凜然,毫無懼色,在這深宮重重之中,她宛若一朵荊棘暗生的薔薇,明豔奪目,卻又淩厲逼人,如此她又需要誰幫忙。
皇帝斂著眸子打量孟妍,半晌,他才開口道:“真是巧言令色,罷了,朕便給你幾日時間去查,若是查不到,你知道自己的後果。”
聞言,孟妍神情露出一絲喜色,“是,多謝皇上恩典!”
“可皇……”身邊的皇後正欲在說些什麼,皇帝神情凜然,她留在嘴裡的話隻能生生咽了回去。
說罷,皇上拂袖離開,臨走時,皇後瞧了孟妍一眼,神色極為難看,可是畢竟皇帝開口,她也隻能悻悻離開。
聽著皇帝鑾駕走遠,孟妍高懸的一顆心總算是有了幾分安定,她這條弱不禁風的小命總算是勉強保住了。
孟妍籲了口氣,直起身子正欲起來。
可末了,喉嚨間卻湧上一股腥甜,嘔出一口血,五臟六腑像是被氣堵住一般,胸口憋悶。
隨即孟妍便覺得天昏地暗,眼前一片黑,整個人毫無力氣地向前栽去。
一旁的韓晏辰見狀一個箭步上前,緊忙扶住她,不偏不倚,孟妍倒在溫柔而寬厚的懷中。
韓晏辰剛想開口,卻聽見身後張貴妃傳喚:“來人!快去傳太醫!”
很是意外,就連張貴妃也被她一番陳詞所打動,韓晏辰靜默地看著懷中女子,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再醒來時,映入眼簾的便是鵝黃色的幔帳,身下的錦緞棉被似水一般漾開,溫暖柔軟,孟妍頓了半晌才回神。
她睜開疲倦的雙眼,身旁站著張貴妃和韓晏辰,麵前正是劉太醫為她診脈。
嗅到濃鬱的中藥苦味時,孟妍微微皺眉,見她睜眼,韓晏辰開口詢問:“你醒了,是哪裡覺得不適?”
孟妍搖頭,與其說不適,倒不如說變幻莫測,她身體裡的有一股暗流,時而出現時而隱匿,若不細查定然察覺不到。
由此可見用毒之人心腸如何歹毒。
“不知這丫頭生了什麼病,還請劉太醫儘力醫治,保住這丫頭的命。”
方才對她態度淩厲的張貴妃此時出乎意料地收了鋒芒,氣度和善,如此見,張貴妃也不是油鹽不進,不分是非黑白之人。
劉太醫替孟妍把過脈之後,開口:“她身體眼下已無大礙,不是嚴重的病症,剛剛受的傷也隻是外傷而已,微臣推斷應該是情緒波動太大,急火攻心,導致氣息鬱結,一時之間難以承受才吐了血。”
原本想聽聽這位劉太醫聞言有何高見,畢竟是太醫院年久經事的太醫,可聽他一番陳述,孟妍心中冷然一笑,是她對他期望太大。
孟妍倚靠著憑幾,看著劉太醫無奈地翻了一個白眼,歎息道:“劉太醫不經審查妄加斷言,我看您是江郎才儘,還是早些告老還鄉吧。”
她身體中毒,如此顯而易見的事劉太醫還能誤診,孟妍真是對太醫院前途發展倍感擔憂。
“你!……”劉太醫氣的要發作,指著孟妍結結巴巴說了半天,見狀,韓晏辰為了不發生齟齬,旋即開口道:“劉太醫今日也累了,來人,送劉太醫下去休息。”
劉太醫走時還指著孟妍,氣的原慈眉善目的一張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
孟妍看著她,腦海中不住浮現出自己小徒弟的身影,他也不過十歲,生起氣也是這般老氣橫秋。
韓晏辰凝望著孟妍,片刻後,神情謹慎地開口:“你既然不是染病,想來便是中毒?”
聞言,孟妍目光讚許地看著韓晏辰,不愧是首輔宰相之才,就是比平常人機敏聰慧。
隻是想到自己身中劇毒,孟妍嘴邊的笑意也暗淡幾分,淡淡道:“雖然可能是劉太醫年事已高,但此毒若不細查根本不會注意,數種劇毒調和製成,才會有如此效果。”
她一邊說,一邊垂眸歎了口氣:“想要我死的人真多啊,隻可惜我在明敵在暗,就算有心提防,卻也防不勝防。”
她心中顧慮重重,忽而一隻手落在她額頭,輕輕撫摸,孟妍露出訝異之色,迎上韓晏辰沉而溫柔的目光,“不必擔憂,一定會有辦法替你解毒。”
孟妍一怔,微微側首,難道他以為自己是在為自己身中劇毒恐慌……故而用摸頭殺來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