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比司大少爺有人伺候,做好早飯,擺好碗筷,瓊嵐柔聲喚坐在青石台階上發呆的夏妶:“母親,吃飯了。”
石階上的人恍若未聞,皺著黛眉,盯著地麵一動不動,夏瓊嵐也不催她,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遲鈍地轉過頭,“吃飯了?槐兒呢?怎麼不見他?”
盛好飯端到夏妶麵前,瓊嵐撫慰道:“估計還在睡吧,早上也沒見到他。”
“看日頭,快辰時三刻了吧,你去,去叫他起床吃飯,彆餓著了。”
“好。”
到了瓊槐的門前,瓊嵐習慣性地輕輕敲了三下:“瓊槐,起床吃飯了。”
良久,無人應聲,瓊嵐又再輕輕敲了三下,“瓊槐,你醒了嗎?醒了就起床吃飯了。”還是沒人回答,平日裡,她若是這般敲,瓊槐早就發脾氣,摔門罵她了。
房內絲毫沒有動靜,瓊嵐這才察覺不對勁,門裡邊沒有上栓,她隻輕輕一推就推開了。
被子淩亂的堆放在床的角落,摸了摸床板和被子,沒有溫度,似乎自昨晚就沒有人睡過,瓊嵐頓覺不妙:“這臭小子,不會是又去……”
回到廚房,瓊嵐裝作什麼事也沒有:“母親,錦安樓的幾位姑娘邀我今天給她們畫美人圖,您慢慢吃,我先去忙了。”
夏妶放下碗筷,略顯不悅:“槐兒呢?不是叫你喚他吃飯嗎?”
“方才我才想起,辰時之前我就見過他,他去武場練劍去了。”夏瓊嵐睜著眼說瞎話,也不擔心母親會懷疑,本來瓊槐那小子就經常一整天不著家。
夏妶不疑有他,恍惚反應過來瓊嵐也沒吃早飯:“嵐兒,吃完早飯再去吧。”
瓊嵐微微搖搖頭:“不了,今天恐怕畫不完,早些去的好。”
出了院門,她便直奔萬貫賭坊。
“大!大!大!”
“小!小!我買小。”
“我去你丫的,又輸了。”
“怎麼回回都是大,這次我也買大,老子就不信了。”
……
賭坊充斥著輸家爆怒,贏家自得的大笑。
輸得血本無歸的頹敗,賺得盆滿缽豐的狂喜,擁擠在狹小的賭坊裡,夏瓊嵐擠在渾身汗臭味的人群裡,艱難的一步步移動。
最角落的賭桌傳來若有似無的熟悉的咒罵聲,混在各種怒罵聲中,瓊嵐緩慢往角落移動。
“瓊槐。”她隔著幾個人的距離大聲喊,賭紅了眼的夏瓊槐並未注意到,輸的情緒失控大罵,夏瓊嵐直接用力推開前麵的人擠進去。
“臭小子,你誰啊!竟敢推你爺爺我。”
“有沒有點眼力勁兒?亂推亂擠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身旁的人被她推的破口大罵,隻好連連道歉。
好不容易擠到夏瓊槐的旁邊,他卻還在忘我地下注,瓊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就往外走,“瓊槐,彆賭了,跟我回去。”
正在氣頭上的瓊槐並不理會她,甩開她的手,繼續下注:“小!小!我下注一百兩,小爺我就不信了。”
“瓊槐,跟我回去,母親還在等你呢。”
“三個五點,大,哈哈……你又輸了,夏小爺,從昨天到現在你已經輸了一萬三百兩了,可都欠著呢,還要賭嗎?”
看了眼色子,又看看一臉焦急的哥哥,夏瓊槐心底的怒氣頓時全部湧了出來,揮手狠狠的給了夏瓊嵐肩膀一掌,“要你管,偽君子。”
他那一掌用了十足的力,夏瓊嵐連連後退,好在後麵人多擁擠,她才沒有摔倒在地。
夏瓊嵐默不作聲擦去嘴角的血,長長的睫毛掩蓋住她眼底的情緒。
賭場的人看戲似的看著這邊的動靜,這樣的戲碼三天兩頭要上演一場,見怪不怪了,隻要不砸壞東西,不壞規矩,賭場老板也不會過多乾涉,他們這群旁觀者自然也沒有插手的理由。
“跟我回去。”夏瓊嵐麵色平淡又要去拉瓊槐的。
瓊槐嫌惡避開,猝不及防被紮了一針,眼前一黑,失去知覺。
夏瓊嵐眼疾手快接住倒下的弟弟,轉身就要走。
見她要帶走夏瓊槐,一滿臉絡腮胡子的人伸手擋住她的去路:“哪裡走,你是夏瓊槐的哥哥?”,夏瓊嵐不置可否。
其他人自覺讓開,擁擠的賭坊頓時顯得空曠,“你弟弟欠了一萬多兩銀子還沒給就想走?你當我們賭坊是善堂呢,專門讓你尋樂子的?”
“一萬多兩?!”瓊嵐話語輕顫。
“是啊,不信你可以弄醒你弟弟問問他不就知道了。”覺得他是想賴賬,長滿絡腮胡子的男人聲音不由尖銳了幾分。
瓊嵐緊鎖深眉,一副商量的語氣:“我沒有那麼多錢,能否寬限我些時日?”
“多久?”
“一年。”
“一年?!你怎麼不說等我死了再還。”絡腮胡子男人譏諷大笑,旁邊的人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也跟著起哄。
“當咱們這位首席荷官是傻的嗎?”
“就是,就是,誰知道你們會不會趁夜逃跑,回頭上哪兒去討債啊!”
……
一個個看熱鬨不嫌事兒大,各種揣度,火上澆油。
司朝暮站在樓上,饒有興趣地看著夏瓊嵐扶著弟弟孤零零的被圍在中間,嘖嘖歎氣:“這麼凶。”
“少爺,咱要現在出手嗎?”侍從阿南湊近問道。
他搖搖頭:“不急,再等等。”
猶豫再三,夏瓊嵐從袖腰間掏出儲物袋,直接扔給長滿絡腮胡子的荷官,“我現在身上隻有這些,餘下的我之後再補上。”
荷官打開儲物袋瞄了一眼,“噗嗤”笑出聲來,“這最多也就一千兩吧?!這差的可不是一點啊!你們夏家怎麼說也是鎖安城四大世家之一吧,有本事來賭,沒本事還錢?”
荷官把儲物袋仍回給夏瓊嵐,大喝一聲:“兄弟們,把他們給我綁了,找夏家人討債。”
他一發話,後堂進來幾個打手,人手一根手腕粗的棍子,氣勢洶洶將他們二人圍起,將本就狹窄的賭坊變得更加狹小了。
抱著瓊槐,就算她打得過,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但是若被他們綁了去找夏家的人討債,隻怕是會更慘。
氣氛劍拔弩張,瓊嵐一手扶著被他紮暈的瓊槐,一手握著數枚蟾酥針,靜待他們先動手。
荷官放聲一喝,“兄弟們,動手!”
言罷,夏瓊嵐就要祭出手中的蟾酥針。
“住手。”一道內斂沉穩的聲音自二樓傳來,瓊嵐祭針的動作一頓。
見狀,荷官一臉諂媚,笑嗬嗬地站到一旁給司朝暮讓路,“司大少爺,您怎麼下來了,可是我們吵著您喝茶了?”
荷官滿臉的笑意裡,掩飾不住他的虛偽。
司朝暮眼角微微揚起,並不理會荷官,側過臉看好戲似的看著夏瓊嵐:“小子,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瓊嵐狐疑,怎麼看司朝暮都不像是真心要幫她的樣子,索性不回答。
似是早料到瓊嵐會是這個反應,無所謂的勾起唇角,無視眾人的目光,閒散而又不失優雅地下樓落座,荷官獻媚般地給他倒茶,“司少爺請喝茶,上好的碧螺春,望您莫嫌棄。”
“你弟弟欠的債本少爺幫你還,不過……你得陪我玩一個月。”司朝暮端起茶,在邊沿輕嗅。
瓊嵐麵無表情地站著,還是不理他。
事不過三,他都說了兩句了,夏瓊嵐還是不答話,從小到大還沒有人敢這樣對他放肆,心裡略微有些怒意,來時作弄的小興奮也都化為了惱怒。
瓊嵐察言觀色,立馬覺察到了司朝暮的情緒變化,忙應和:“多謝司少爺的好意,隻是不知……司少爺要瓊嵐陪您玩什麼?”
聽著瓊嵐的輕言淺語,司朝暮總覺得自己心情很快又回升了,感覺和奇妙,夏瓊嵐說話總是不緊不慢的,語氣輕柔,沒有攻擊性,可以說是清風化雨了。
“你想玩什麼,都聽你的。”
此話正中瓊嵐下懷,“早聞司府景觀絕妙精倫,瓊嵐一直想去觀摩,隻是苦於沒有機會,不知……”
“司府有什麼……”腦子速度趕不上說話速度,司朝暮不經思考就說了出來,忙改口:“司府有什麼好玩的我最清楚了,確實,我司府景致秀麗,值得一觀。”
“那瓊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司朝暮偏頭示意侍衛,拂袖揚長而去,“明天辰時三刻來司府,不要讓我等太久了。”
阿南意會,“老劉,直接司府賬上,回頭讓人找賬房先生取。”說完趕忙跟上自家少爺。
“小子,算你小子今天運氣好,討得司少爺歡心,不然……哼!管好你這蠢弟弟,沒錢就不要充大爺。”荷官揚首大笑,粗獷的笑聲裡充滿著蔑視之意。
瓊嵐不答話,自顧自背起夏瓊槐離去。
對於瓊嵐來說,瓊槐這沒幾兩的身板還是挺重的,一路走走停停,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到家。
“母親,開開門,我回來了。”背著瓊槐,她翻不了牆,隻能喊夏妶開門。
拍了門好幾次,始終沒有人來開門,以為是沒聽到,又扯著嗓子喊:“母親,你在嗎,我和瓊槐回來了。”
靜靜的等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動靜,隻好放下瓊槐翻牆進去,前院不見人,隻好先開門把瓊槐背進來。
穿過影壁,入目的是一片狼藉景象,顯然是發生過激烈打鬥的。
任瓊嵐怎麼喊,都沒有人回應,把瓊槐放到他房間後,瓊嵐疾步奔向夏家正堂。
夏妶時不時會突然神誌不清,好在他們被安排在這年久失修的地方,倒是也不會有其他人來,這才不至於傷及無辜,要傷也……隻會是瓊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