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歌》開拍有小半個月了,但這小半個月來,正值大火的安佑臣因為其他行程一直在外麵跑,正經在劇組呆的時間就那麼幾天,又加上分組拍攝,以至於他一直聽人誇淩霄演技之高超,又沒見識過,就好奇得很。
他剛剛慫恿得那麼勤,其實除了那種莫名其妙的勝負欲外,心裡多少也是抱著“激出淩霄最好的狀態”的意思。
而這第一千七百九十五場戲,正是淩霄的戲份中最考驗人演技的橋段之一,平平淡淡中的暗潮湧動,演的好就是每一次的睫毛顫抖都會牽動人心,演的不好就是車禍現場。
可謂正和了安佑臣試探的心意。
淩霄的皮膚狀態好,上妝也快,換了戲服,整個人的氣質就是一變。安佑臣看她微微低頭垂手站在鏡頭下,看著場記板打下,隨著導演那句“action!”跨出一步,抬手推開了麵前的門。
與門外營造的入夜的昏暗不同,門裡是一室明亮的光,秦倚天自然不愧是秦倚天,扮相極好,入戲也極快,幾乎是同一時間她就站起來了:
“你回來了,來,快坐……”
她咬著唇,有些複雜地絞了一下手,臉上確是極力裝作自然的笑,她微微向前挪了一步,似要上前來扶淩霄的手臂,然而終是又猶豫了,淩霄卻像是沒注意到,從見到她的第一眼便就笑了,主動疾走幾步去握住她的小臂要她坐好了,她笑道:
“今兒個是什麼好日子,你竟做了這樣一大桌子菜,仔細你累著了,我就該心疼了。”
這本是句為頗肉麻的話,可從她嘴裡說出來,隻讓人覺得再真誠自然不過了。局外看客聽著尚且覺得動人,對麵的人自然也是一樣。
秦倚天坐著,抬眸看了一眼淩霄,然後又在觸到其目光的一瞬間迅速地低下頭道:
“我今日回來想了,今日是我失言。你不管做什麼總是為我好的,我……我也實在不知怎麼叫你……原諒我,故而做了這些。你,你,你要不先喝了這一杯這酒吧,我才溫的,你試試。就當,就當是我給你的賠罪。”
“好。”
淩霄含笑接了酒杯,遞至嘴邊,目光微微一閃,而後毫不遲疑地舉杯將飲,似乎滿心滿眼的都是歡喜。可秦倚天又攔住他了。
“等一下。”
她目光閃爍著略顯慌張地攔住他說,“……要不然先嘗嘗我的手藝吧,我少有下廚,也不知做成什麼樣子。”
“芸兒你在我心裡便什麼都是好的,你怎樣我也覺得高興。還有今日之事……該說抱歉的應當是我。我叫你難做了,抱歉。不過你放心,以後絕不會有這樣的事了。你說一我就不說二,好不好看”
仿佛看不出對方半點不妥,淩霄仍是笑,笑得那麼好看,那麼真誠,和她的每一句話一樣。
燈火映著他的側臉,秦倚天看著他的眼睛,看著那雙深邃的溫柔的,滿是包容笑意的眼睛,忽然覺得自己從中看出那麼一絲悲傷與懇求來,好像對方已經什麼都知道了似的,她心中猛的一顫,再不敢去看了。
“吃菜吧。”
她匆匆一低頭,抬手淩霄碗裡夾了一筷子菜。
“好。”淩霄笑著應著,隨即又誇:“好吃。”
“好吃就多用些吧。”
“芸兒,你高興嗎?”
林熠對外本是個沉默內斂到近乎陰鬱的人,如今更是脾氣算不上多好,但無論什麼隻要碰上安芸兒便是隻有千般柔情,就好像現在,他的話那麼柔軟。
“……高興的。”過了一會兒,她聽見自己說。
“那便好了。你高興那就好了。”
林熠專注地看著芸兒輕輕地笑起來,隨即又端起了酒杯,他的目光輕輕緩緩托起秦倚天的視線,整個人顯得溫柔而落寞。
“可不可以留下來。求你留下來,求你……”
秦倚天幾乎從那雙眼睛裡看出這句話。
怎麼可能拒絕他,怎麼可能有人可以拒絕他?誰能忍心叫他傷了心?秦倚天隻覺得心臟酸麻,一時語塞,她囁嚅著無意識開口:
“林熠……”
“卡——”
“倚天,你剛剛怎麼回事?你可是老戲骨了,剛剛那一幕戲你應該低下頭去,狠心沉默,然後抬頭笑起來勸酒,你是要走的,你今天可是不惜在酒裡下藥也要離開的……”
導演的語氣還算客氣,可在心神被拉進戲裡的秦倚天耳中便如平地驚雷,秦倚天一愣,立即反應過來,態度極好地起身鞠躬道歉。對自己嚴格要求,對彆人進退有度,這也是秦倚天可以紅這麼久的原因之一。
“對不起對不起,何導,是我沒注意,再來一次吧。”
作為這部戲的投資人之一的秦倚天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何導除了第一句沒收住,語氣有些衝外,後麵也確實沒什麼可說的了。
畢竟秦倚天在劇組的表現向來有目共睹的不錯,而且這場戲的失誤看上去固然秦倚天犯的一個低級錯誤,但實際上實在是淩霄這個新人的表現太過於精彩,可以讓人不知不覺地跟著陷進去:
原本這樣表麵平靜,內裡暗潮洶湧的戲,對於新人,乃至一些不錯的演員都是一個難題,都容易把控不住火候,他們經常會出現兩種極端:一是,平平淡淡浮於表麵,融不進林熠此人的神韻,第二種則是容易用力過猛,使人物過於油膩,敗壞路人好感。
而淩霄演的不一樣,有一瞬間,何導乃至全場看到這場戲的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看到了真正的林熠,一個比他們想象中更活生生的林熠。他們看著他的笑,真真是心疼了,流淚了。
不得不說上帝造人之時真的是會有所偏愛的,便如淩霄,這樣驚才絕豔,叫人不由地去期待他的未來。
“我去!老實交代,你這是被何方妖孽附了身嗎?!完全是換了一個人的感覺啊!有點厲害了!你這樣的,之前居然沒有星探發現?那些星探也是該哭了。”
淩霄和秦倚天兩個人都是實力派,所以等秦倚天重新調整了情緒,導演又把兩個人拉過去交代了一遍注意要點後,之後的戲份都很順利地一次性過了。結果剛下場,不知道從哪裡躥出來的安佑臣一下卡住脖子“惡狠狠”地質問了。
“且不說彆的。”淩霄偏頭笑得像隻小狐狸,“安——前輩,下一場,我們的對手戲,要不來切磋一下演技。”
“咳,哎,這就不必了吧,前輩似乎也沒什麼可以教導你的了。”
安佑臣能伸能屈。
淩霄學著他之前的語氣,那叫一個惟妙惟肖,繼續道:“比吧,比吧,還是比比看吧。有壓力才會有動力嘛!”
安佑臣訕訕擺手:“不必了,不必了。演技這種東西,跟文無第一一個道理,沒什麼標準,不好比較。”
“哎,切磋嘛,是沒有什麼標不標準的,就是一個互相長進的過程,而且我是新人,需要多向圈內前輩學習才是,您可是去年的視帝呢。”淩霄略浮誇地表現著自己的執著,口氣很促狹。
安佑臣這會兒算是知道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感覺可疼。
“不了,不了,你已經是個可以獨立行走的大人了,演技這塊隻有靠你自己鑽研了。是吧,秦女王?”
安佑臣一邊花樣百出地拒絕著,一邊擠眉弄眼地看向秦倚天,妄圖為自己找一個援軍,然而心情並不怎麼美好的秦女王高冷地隻給了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刀。
安佑臣覺得自己孤立無援,委屈巴巴:“老淩,你變了,你學壞了。”
淩霄笑得乖乖巧巧的並不為所動:“都是安前輩教育得好。”
安佑臣:“……”我怎麼就教你了?我教你什麼了?我怎麼不知道?
“安前輩……”
淩霄衝安佑臣笑得一臉純良。
“不然……”
安佑臣也是心念一轉,特彆“機智”地提議:“我記得你今天似乎還有一場打戲是不是?要不然我們來賭賭看這個?你是第一次吊威亞是吧?”
“是啊。”淩霄一挑眉看著又是一臉笑意的安佑臣答道,然後就聽他繼續說:
“那我們就來賭你下午的戲能不能在三條之內過唄!因為我一向都可以在三條內過的,要是你也能在三條之內過,我欠你一個要求,反過來的話也是一樣,怎麼樣?”
“你還要臉嗎,安佑臣!你拍了幾年戲了,人家拍了多久?!霄霄,你甭理他,他就是無聊的!”
雖然淩霄和《離歌》劇組的幾個主演也沒正經相處幾天,但可能就是投緣,對脾氣,大家互相之間表現得都很熟惗。秦女王這會兒裹著衣服,一邊補妝,一邊在喊話,偏心一目了然。
但安佑臣和秦倚天兩人都是老相識了,互相知根知底的,安佑臣的臉皮顯然已經產生了免疫功能。他目不斜視地看著淩霄,眼神在燈光下閃閃發亮。淩霄一下就笑了。
“好啊。”她說。
“嗯?你是認真的?”安佑臣有些詫異。
“怎麼?安前輩不是認真的?”淩霄反問。
“我當然是認真的!那就這麼定了!”
話已至此,再加上淩霄那一抬眼一挑眉的氣場之強簡直叫人不可能好意思推翻前話,於是忽然感覺不太妙的安佑臣梗著脖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