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路口的花壇邊,三人蹲在一棵常青樹旁。
“今天真他娘的過癮。”於華狠狠扯下一片常青樹的葉子:“我們三個人,居然打贏了五個混混。這下我們要出名了。”於華張開嘴笑著,渾然不顧嘴角的一片淤青,模樣有幾分滑稽。
“瘋子,今天你實在太帥了。錢龜公被你損得啞口無言,這幫混混也被弄得沒有了脾氣,真他娘的過癮,哈哈。”
“要不是瘋子你,我和華子就被他們揍成豬頭了。”張玉華笑著說,他的傷比於華還多,眼角上一片淤血,手臂上青一塊紫一塊的。
“你倆現在的模樣,已經和一頭豬差不多了。”映無風擦了擦嘴角一點血跡笑道。
三人哈哈大笑。
“說實話,當時怎麼就和青龍一夥人乾上了。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有些害怕。”張玉華拍拍胸脯。
於華和映無風都沒有笑話他,因為他們也有同感。和幾個小混混打架,對他們來說也許是小菜一碟,但在混混的地盤上打群架,那真的需要勇氣。
“這個青龍今天丟了這麼大個麵子,恐怕不會善罷甘休,以後你們出門要小心些了。”映無風提醒同伴。
“怕他娘的。他們敢找上門,老子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於華是個急脾氣。
“瘋子這是提醒我們。”張玉華瞪了於華一眼。
於華不服,給了他一個白眼。
這兩人經常互掐,映無風已經習慣了,繼續說:“今天我們有些僥幸,贏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等到下次,他們有了準備,就沒有這麼輕鬆了。而且他們人多勢眾,幾個人一圍上來,我們就沒轍了。混混就像牛皮癬,看起來討厭,可是一旦沾上,就會有很多麻煩。所以凡事小心點,沒有壞處。”
於華,張玉華點點頭。
“今天整了這麼一場,累了,大家都回去吧。”映無風剛才全力以赴對付青龍,無論是體力,還是精神力都消耗到了一個恐怖的數值,整個人接近虛脫,走起路來搖搖晃晃,提不起半分力氣。
更何況現在還得回去,過家裡那一關。
“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咯。”於華喊著口號。
三人在路口告了彆。
長河街,二十七號娛樂城內。
煙霧嫋繞的休息間裡。
兩個被球杆砸暈的小混混,睜開了眼睛。
空地上站著幾個寸發,紋身的混混,一臉凶相。
青龍臉色陰沉的坐在一張椅子上吞雲吐霧,地上煙頭散落一地。
“老大,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不然咱們的麵子可沒地方擱了。”一個被打暈的小混混說道。
“啪。”小混混腦袋上又挨了一記,頓時眼冒金星。
“老大在想事情,哪裡輪到你插嘴。”打人的混混教訓道。
被打的小混混,瞪著眼看著他:“你。”
兩人互相不服,彼此針鋒相對。
剛要發作,青龍抬起頭,望了他一眼,被打的小混混立即噤聲了,低下頭去。
“來人,給我查,把這那個帶頭家夥的名字查出來,老子要親自修理他們。打得他媽都不認識。”青龍扔掉手裡的煙頭,走出休息室。
鑰匙轉動,映無風輕輕推開房門,走進家徒四壁的房間,輕手輕腳的朝自己房間摸去。
“站住。”
映無風一個哆嗦,頓在了原地。聽母親的聲音,看來已經知道了學校的事。
“你還知道回來啊!”伴隨著聲音,母親並不高大的身影,從廚房走了出來。兒子整天沒事混日子,現在又被學校開除。這對於做母親來的,總不是件光彩的事。
母親的聲音說不上威壓,可是映無風有一種本能的降服,規規矩矩的低著頭,站在客廳裡。
“錢老師在電話裡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母親突然發話問。
映無風避無可避,隻得硬著頭皮回答:“是。”
母親看了映無風幾眼,並沒有責備他,甚至沒問緣由,隻是無聲的歎息。
這聲歎息裡,映無風讀出了無奈和失望。他本來想解釋,可是話到嘴邊,卻又溜了下去。
映無風突然很難過,他根本沒想去解釋,因為這次學校開除自己,是一個陰謀,可是捫心自問,自己平日裡也就是那樣混時間的。難怪母親會對自己失望。
這時候,映無風甚至希望,母親能夠狠狠責罵幾句,甚至打他兩耳光。
可是,母親沒有。
“去端飯菜。”母親背過了身,走進廚房。
映無風的心一陣絞痛,無論他犯了多大的錯,無論他讓她多麼的失望,她都舍不得讓他餓著。
看著母親操勞,忙碌的背影,映無風心裡五味翻騰,母親在背後受了多少街坊鄰裡的非議,什麼不爭氣的兒子,一輩子操勞命等等。映無風心裡都清清楚楚。
他雙手攢成了拳頭,長長的指甲深深嵌進肉裡,掐出了血印。
“我一定,一定要出人頭地,為母親爭口氣。”宣誓一般的語氣,在心裡響起。
然後趁著轉身,偷偷抹了抹眼睛,跟著走進了廚房。
飯桌上。
母親說道:“不上學了,你這樣成天混日子是不行的。明天一早,和我一起去你張表叔家,請他幫忙在公司給你安排一個工作。”
她生怕映無風整天不上學,沒事做,在外麵學壞了。
映無風不敢反駁,應承的點點頭。
隻是對於這張表叔家,似乎有點不太感冒。
提著兩瓶五糧液,走進一高檔小區,在門衛幾番盤問,留了身份證號碼,映無風和母親進了上樓的電梯。
“誰啊!”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打開了房門。
映無風看見了一個身材高大,表情卻傲慢的中年男人,穿著白色蠶絲睡衣站在裡麵。
“張表叔,是我。”母親以映無風的身份對話,滿臉堆笑。
“哦,原來是容姐姐,有事麼?”中年男人不溫不火的問,彷佛麵前這人不是他愛人的表姐,而是一個陌生人。
“也沒什麼事,來看看你和妹妹。”母親說著,晃了晃手裡的兩瓶酒,這可是她半個月的工資。
中年男人也不接禮,退了進去,語氣平淡的說道:“哪就進來吧!哦,對了,鞋套在門背後。”
映無風冷冷的看著這個中年男人,半響沒有動。
“進來啊!”母親悄悄盯了他一眼。
這時候,小姨也從裡麵的臥室走了出來,熱情的和他們打著招呼。
映無風不動聲色,走進門,卻沒有套鞋套。
“你,你,你怎麼不套鞋套就進來了。”張俊呼喝道。
“瞧你把人孩子嚇住了。”小姨啪了張俊一下,從門後鞋架上抽了一雙拖鞋:“不用套鞋套,把這個換上。”
映無風略微遲疑,看著小姨熱情的笑,終於接過了鞋套。
小姨瞪了張俊一眼:“還不幫姐姐把東西接下。”
張俊倒沒有那覺悟,指著客廳的玻璃茶幾:“放哪裡就是。”
母親依然臉帶笑容,依言走過去,將花了大半月工資的兩瓶酒放在茶幾上。
映無風看到母親受到如此冷落,心中喝了無糖咖啡一樣的苦,可是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他能說什麼呢!
還是小姨瞧不過去,接過了母親的尷尬:“姐姐來就是了,還買什麼東西,多浪費。”說完,一邊吩咐保姆去做飯,款待映無風母子倆。
張俊眼睛望著天花板,依然一副二五八萬的吊樣。
“是誰啊,這麼吵,人家的漫畫都看不下去了。”複式的二層樓上,欄杆處,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慵懶的站在樓梯口,瞧著下方客廳。還算標致的臉上,寫滿了不滿。
“怡可,你表弟看你來了,快下來。”小姨朝少女招手。
少女叫張怡可,身材不錯,也有幾分姿色,可是這副趾高氣揚的脾氣卻實在不敢恭維。
“表弟,就是那個打架,被學校退學的家夥!我才不要和這樣的人交往呢,學壞了!”少女小嘴一撇。她也是第二中學的學生,和映無風一個班,成績中上,平時挖空心思討好成績好的學生,對於映無風這樣的差生,自然劃清楚河漢界。
映無風頓時被氣得三魂出竅,要不是因為母親在場,他早就摔門走了。
猶豫了好幾次,母親鼓起勇氣,說出了此行的目的。最後補充道:“我們家無風,雖然有些調皮,不過心地還是很不錯的。張表叔肯給他個機會,他一定好好工作。”
“一個打架的混混去爸爸你的公司,還不把一個好好的公司鬨得天翻地覆。”張怡可搶著說道。
小姨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這才住了口。
“這個,恐怕。”張俊剛要搖頭拒絕,映無風敏銳的觀察到,小姨在桌底狠狠的掐了張俊一下。
到底是有些血緣關係的親人,不像張俊父女那樣冷漠。
有了小姨的暗示,張俊隻得改口:“這樣吧,我們公司正好缺個物流員,明天你就去人事報道。不過,我醜話說道前頭,這親戚歸親戚,工作歸工作。我雖然是極速公司負責人,可也隻能公事公辦。”
映無風沒有回答,母親接過話:“多謝張表叔了,我們無風一定好好乾,不讓你為難的。”
“無風,這名字起得真好,怎麼不叫抽風呢?”張怡可說完,被自己的話逗得噗嗤的笑。
‘叮汀’映無風手裡的筷子一下戳在了飯桌上,眼睛直直瞪著張怡可。
“你這孩子,就沒見過世麵,一聽有工作了,激動得筷子都拿不穩了。還不快謝謝張表叔。”母親見映無風情緒不對,連忙用話掩蓋了過去。
“謝什麼,都一家人。這點忙還不幫麼!”小姨也感覺自己女兒有些過了,趕緊用話來圓場。
映無風默默的收回目光,埋頭嚼著碗裡的飯,再沒夾過一口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