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戲在緊張的拍攝中,不過是一個再也尋常不過的鏡頭,可是拍過多部電視劇的李龍也還是覺得自己有些緊張。
畢竟,和自己演對手戲的人不是任何其他演員而是午和。
午和是一名好演員,這個李龍也早已知道。這個好演員不是通過人氣來評定的,畢竟單論人氣的話,自己也算的上是個好演員。而是一個人飾演的角色能不能打動路人。午和也飾演過不少的角色,但是她飾演的每個角色都讓人感覺不到是午和飾演的,因為飾演角色的時候,午和會悄悄的把自己抹去,把所有的空間思想都交給這個角色,就像是暫時的靈魂出竅一般。
比如這次,在午和的眼睛裡,李龍也沒有找到一絲局促和不安,仿佛對方真的從來不認識自己一樣,仿佛兩個人真的是坦坦蕩蕩從未接觸過的陌生人。是陌生人嗎,我們是過嗎,李龍也想自己的演技似乎也不來,對方跑來一個陌生人的包袱,自己接的不是很好,你看我們是陌生人呢,還是代表著兩種不同利益的陌生人。我們之間的關係就是這樣客氣而疏離,即使是彆人幻想多年的同台也一樣。
狹窄的公交車裡,站滿了臨時演員,帶著各種體味,不斷衝擊著李龍也的鼻子,讓他一直想要打噴嚏。從來自己飾演的角色都是富家公子哥,何嘗飾演過這樣從農村裡走出來的醫學實習生。
按照拍攝要求卻又遵從自己內心的想法偷偷的瞄了一眼午和。果然收的很好,放的也很好,現在臉上的表情就是我已經找工作找了好久已經沒有找到,不知道這次招聘會會不會依舊失望而歸的模樣。而且裡麵夾雜著一絲絲愧疚,李龍也想想,大概是覺得對不起家人吧,畢竟念了這麼多年的書,花了那麼一老鼻子的錢,結果,卻最終落了這麼一個下場,無論如何這都是無法讓人接受的。
劇中的第七八號的角色,很誇張的暈倒了,依照常情,大概因為角色不太重要,也就這麼過去了。但是鐵麵不虧是鐵麵,黑著一張臉,對著那個臨近於打醬油的演員道:“你以為讓你演相聲呢,演的這麼誇張。不想乾就彆乾,彆站著廁所貢獻不出養地的糞來。你這個角色雖然很小,但是應征的人也不少,我們不缺你一個。真以為機會天天等著你撿呢。不知道珍惜的人,永遠不會有出息。”
幾聲喊罵,讓那個小演員哭了起來。李龍也想,何必呢,弄得這麼劍拔弩張,不就是不太重要的一幕嗎?這集的重點不是男女主角相逢嗎?
導演卻不知因為什麼更為火光,更長的一大串難聽的話從他嘴裡說了出來。小演員也抽泣的更加厲害。看著場麵,李龍也本來會以為那個小演員會說辭演,那麼這一集肯定又要耽擱了。回首望望站在公交車一旁的午和,她似乎沒有注意到發生什麼似的,在努力的盯著自己的手,似乎在想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想。
李龍也覺得有些無聊,也真的覺得這個導演有些小題大做。但是發火完畢的導演說了一句:“你的第一部戲,遇到一個怎樣的導演,對你而言,至關重要。現在你可以說不乾,你不用擔心,我一樣可以找到彆的演員。”那個小演員抽泣道:“我不是因為你吼我,我才哭的。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演不好。明明已經看了很多視頻了,為什麼自己還演的那麼誇張。導演,我才不要辭去這個角色呢。我想和午和同台,已經想了好多年了。而且午和拍第一部戲劇的時候,她的導演也對她很嚴厲,才成就了她,我要向她學習。我想成為她那樣的人,所以就是導演你打我、罵我,我也要繼續演下去。”
李龍也想了無數個結果,甚至有了今天暫停拍戲自己打道回府的打算,卻沒有想到最終的結果會是這樣子。好倔強的小演員。但是導演臉色並沒有因為小演員那幾句話而有所好轉,他依舊黑著臉道:“走不走不是你說了算,你表現的不好,我乾嘛要用你浪費我的膠卷?你還有兩次機會,過不了關的話,你就是不走,我也會另換他人來演。因為我做的這鍋菜裡,不允許有一絲不對的味道存在。或者這麼說,不允許一絲異味出來乾擾鹽的發揮。”
說完又開始開拍了,隻是這次小演員似乎太在意自己的動作曾經做的太大,這次反而收的很厲害。導演鐵青著臉又喊了停。
周圍的臨時演員也好,沒有鏡頭的演員也好,工作人員也好,大家的神經都緊繃起來了,不知道事態會如何發展。這個時候,導演喊了一聲暫時休息十分鐘,算是暫時的將自己從緊張的氛圍中解脫出來了。
李龍也不著痕跡的觀察著午和,發現午和不著痕跡的靠近那個小演員,並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小演員聽著也一直在點頭,眼睛裡不時的閃過亮光,臉上緊繃的神情也放鬆了。
十分鐘,大抵也隻是一杯茶水的時間,但是小演員的演技卻發生了質的變化。這次演的連李龍也這個內行人都覺得不錯。導演也終於沒有鐵青著喊停,隻是也沒有展現笑容,隻是說接拍下一條。李龍也這是真的有些疑惑了,莫非午和真的有點石成金的本領,為何隻是一句不太長的耳語就能起到這樣的功效,未免太過神奇了。
接下來的一幕就是自己對著想要救人的午和說那句:“如果沒有金剛鑽,就請不要攬瓷器活兒。”波瀾不興的聲音,對自己而言,從來不是難事,或者自己本身就是一個不怎麼有激情的人。李龍也有時候在想,大概上帝造人的時候,已經給每個人安排了不同的使命。比如韋小寶這種人大概是用來展示幸運的人會是神馬樣子,而喬峰大概展示的就是神馬叫做不幸。至於自己,也許展示的就是神馬叫做沒有青春,沒有生命力,內心唯一的想法就是人生無聊,一直昏睡過去才好。而午和呢,她又是用來展示神馬樣的人生?抗爭?不幸?照顧?或者知錯就改,福氣在以後?
從午和身後經過一個人一個人努力擠穿過來,漸漸的走到午和身後,這一動作,李龍也真的覺得像是耗儘了他人生所有的氣力。其實這樣的情景不是不曾發生過,比如他們兩個人將自己遮掩的嚴嚴實實,喬裝改扮以後也是從人群中穿過的,雖然那段記憶現在回想起來,真的覺得好遙遠,好遙遠。伸出自己的一隻手,將午和傷痕累累的右手從抽搐的患者嘴裡撤離,然後再將午和的手放開。其實自己真的一點都不想放開。隻是卻還是放了有意識的或者無意識的。午和的手像以往那樣冰涼,這樣內寒的體質大概是不容易糾正的。李龍也伸出手細細柔柔的拭去患者嘴旁的白沫,並趁患者牙關禁閉之前將一雙筷子放進了她的嘴裡。這個動作雖然是臨場指導教的,但是不用交,李龍也也是懂的這一些的,因為曾經自己身邊也有這樣一個癲癇患者。雖然還未有看影像,但是李龍也知道此刻自己表情肯定溫柔極了,因為眼前這位患者竟然不知為何幻化成了午和。
李龍也想大概大家都隻看到了午和的完美。大概這個世上沒有人知道,完美的女神午和,竟然有癲癇。
“她的癲癇發作了,你身上有藥嗎?”嘴唇輕動,李龍也用緩緩的語調問向剛才大吼的女子。
那個女子的回答已經不重要了,或者這部劇已經不重要了,現在重要的是照顧好這個人。照顧好這個小演員,為自己曾經沒有好好照顧好午和做一點點補償。
這一幕戲終了,導演竟然給了李龍也一個很意外的讚賞的眼神,李龍也依舊是吊兒郎當的笑笑,這是不是演技,彆人會怎麼想,真的已經一點都不重要。
第三幕戲就是自己問午和的名字。很簡單的一幕戲,簡單到隻需要幾分鐘就可以拍完。事實上真的也拍攝的很順利,大概不是得力於李龍也自己,而是午和吧。因為午和給自己擁抱時,李龍也竟然沒有感覺到對方有一點激動的心跳。
李龍也自嘲:“除卻心已死,大概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午和太入戲了,真真正正的把自己當做陌生人了。”
現實中兩個人見麵總是從自報家門開始,自己和午和也不例外。參加那次音樂盛會,和自己吉他彈得不錯有關係,可是即使自己彈的不怎麼好,大概也是能夠參加的。畢竟誰讓自己家的老媽是這個盛會的常坐嘉賓,而自己那個時候決定要給自家老媽一個所謂的“驚喜”。
大概這個世上除了爸媽和李龍也以外,沒有人知道李雨寰有個兒子叫做李龍也。那次看見午和,確實覺得這個人很新奇,因為她的裝扮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是來自農村的一個女孩兒。但是她的吉他彈的真是非常好,尤其是最後和自己比賽時彈的那一首。
或許你可以嘲笑他李龍也聽不出好壞來,但是李龍也有眼睛,知道自家老媽竟然為午和彈奏的那首曲子掉下了眼淚,雖然她掩飾的很好,隻是在佯裝整理發簾的時候悄悄的擦拭了一下。
所以李龍也選擇了放棄比賽。這種感情交流到這裡就很好,否則就有了狗尾續貂之嫌。爾後在自己用心的設計下就是和午和的一次次巧遇。午和還曾很奇怪的詢問:“為什麼最近咱們兩個人這麼有緣?”傻瓜,不是最近兩個人有緣,而是自己有心促成的結果。這個世界上,隻要有心就沒有做不成的事。
第一集順利拍攝完畢,導演黑黑的臉色終於略微鬆動一點,依舊用著不怎麼溫柔的口氣道:“這隻是開頭,我們還有很長的劇集要拍,大家做好吃苦的準備,以上,明天見。”
李龍也不著痕跡的對離去的午和的背影默念了一句:“午和,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