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卻一聲不吭,等眾人嘰嘰喳喳的議論聲稍稍減弱一些後,李太哼了一聲,然後轉頭對王天道:“嗯,你帶眾位外麵商議此事吧,大哥我有些不適想休息一下。”
王天點頭帶眾人外出。蕭南見王天等人抬步外出,既然李太這麼說了,蕭南也抬腳走人。
李太卻叫住了蕭南:“蕭兄弟,你且稍等等,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蕭南一怔,就沒有外行。
原來李太見蕭南身手不錯之外,更重要的是人也很有主意,現在整個黃巾軍裡,找不到一個像蕭南這樣的人才了,他想單獨跟蕭南談一談本部黃巾軍何去何從的重大問題。
李太先道:“蕭兄弟,你剛才說咱們這一夥人還是散了好,蕭兄弟能不能說說為什麼這是最好的選擇呢?”
蕭南微微一笑道:“李大哥,你看啊,現在可以走的路無非是以下幾條:一是去投其他的黃巾軍。可是,現在官軍勢力很大,雖然如今大漢不比以前強大,可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要對付黃巾軍還是很有把握的。從時機上來講,現在要推翻朝廷,還不成熟啊。”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說的是百足這一種蟲子(或稱馬陸)即使死了,也不會倒下。這話是有典故的,而典故正來自三國。魏國建國之初,賢士曹冏上疏曹:百足之蟲,至死不僵,以扶之者眾也。這是勸喻曹多用人才,方能像百足一樣,穩固統治。
蕭南邊說心裡邊想,黃巾軍最終沒成功,這在曆史書上是板上釘釘的事,其實本不需要我說什麼理由的。
稍頓一頓,蕭南接道:“李大哥,你認不認可這一點?”
李太點頭:“嗯,我承認。”
李太已經見識了一個朱儁的厲害,他對自己所率領的黃巾軍與朱儁的官軍戰鬥力有親身體會,蕭南的話的確是沒有誇張的啊。
蕭南再接道:“所以第一條路投其他黃巾軍是不能走的。第二條路,就是上山當山賊,以山之險為憑,好處是當山賊不主動攻郡略地,一般不會被官軍所重視,或許可以獲得一段時間的息機會。但是,現在情形有些特殊,現在麵對的對手很特殊,是朱儁,他捕殺黃巾一向是不遺餘力的,所以朱儁肯定不會讓一股黃巾軍殘部在某個山頭上逍遙的。說不定揮軍就圍了山,那時占山的壞處就出來了:被困守一處,無異於坐以待斃啊!”
李太聽得連連點頭,不由得還倒了一口涼氣。
李太對蕭南道:“蕭兄弟,此言甚對。看來隻有走散夥,你說的第三條路了?”
蕭南微微一笑道:“是的。剩餘下唯一一條路,也就是第三條路,便是大夥兒散夥。”
李太有些遲疑道:“可是如今兵戈四起,哪裡有安穩的日子好過呢?”
蕭南暫時沒有回答李太提出的這一個問題,而是接著之前的話道:“大家取下黃巾便是農民,臉上又沒有寫字,誰知道你是不是黃巾?——隻要不是首領,餘者官家要查也查不過來。”
說到這裡李太臉一變,蕭南意味深長的看了李太一眼。
李太當然是首領,朝廷一定會搜捕得很厲害的。
蕭南果然說道:“李大哥,說起來走這第三條路,李大哥你的風險最大。可是,你去一些特殊的地方的話,朝廷要捉你也不容易。”
李太有些好奇:“什麼特殊地方?”
蕭南道:“塢壁。”
李太訝道:塢壁?”
蕭南道:“對,塢壁自成一統,一個小天地,外麵的消息未必能知道多少。李大哥藏身於塢壁中,官家要搜捕不易。而且,現在中央的勢力,地方大豪門未必買帳,咱們正好可利用這一點。”
塢壁是盛見於東漢時的一種小城堡,四麵有樓櫓,如城製但規模少許多。胡三省注釋塢壁道:“城之小者曰塢,天下兵爭,聚眾築塢以自守,未有朝命,故自為塢主。”即點明塢壁之“自守”的特點,又因其主是為避兵火,所以又往往建於易守難攻之地。塢壁之最盛,當推五胡十六國之時矣。
李太拍腿大叫:“好!”
這一大叫好的後果立即顯現了,李太痛得一聲。
蕭南忙道:“李大哥,你沒事吧?”
李太臉顯得十分的痛苦。蕭南一拍腦門,忽然思及前些日子,自己劈柴受了些外傷,小紅愛拿了一些金創藥來,自己用來十分管用。蕭南也曾問那紅愛藥從何來,紅愛說是一個過路人向她討口水喝後,贈與她的。蕭南現在想起來這不錯的金創藥,自己當初用了,還尚有一些剩餘。蕭南當下對李太道:“李大哥,嗯,你稍歇一會兒,等我下。”
李太一怔,不知蕭南要做什麼。但見蕭南向後屋行去,很快又回來了,臉上喜孜孜的,手裡還拿著一個小瓶子。
李太奇道:“蕭兄弟,你手上拿的是什麼玩意兒?”
蕭南笑道:“這是金創藥,用著挺好的,李大哥不妨試上一試唄。”
李太點頭,指點傷重之處,都是外傷,正好施用金創藥,蕭南依其指點一一替他抹上。
隔了一會兒,聽那李太一呼一,脯不太起伏,人也平靜下來。
李太語氣喜悅的道:“這藥果真好藥,我感覺好了不少。”
沉思片刻,李太目光炯炯看著蕭南,有些奇怪的笑了,忽然對蕭南道:“蕭兄弟,你對形勢若觀火,分析透徹,恐怕你不會單會為避禍而避禍吧?”
一個看問題看得這麼清楚的人,他會是一個簡單想法的人嗎?他會自甘平庸麼?
李太認定這樣的人不會的!蕭南一定是一個另有大想法的人。
蕭南啞然一笑,對李太道:“李大哥,你知道我為何在這村野小店當雜工,而且是心甘情願的?”
李太一愣:“不知。”
蕭南臉嚴肅道:“因為,在京中,不久將有大變!”
李太身體一震:“京中大變,你是指洛城裡有大變故不成?”
蕭南道:“然也。這變之大,可謂是翻天覆地!不變則已,一變驚天宇動大地!”
李太忙追問道:“是何變化,蕭兄可否明示?”
蕭南正要開口,忽然又停了嘴。
朝中洛城,宦官集團與外戚集團將展開殊死搏殺,這是《三國演義》裡記載的事情,但是這種事,還是不要跟李太說得太明白的好——不說的理由是不言而喻的。
當下想到這裡,蕭南開口對李太道:“這是我夜觀天象而得到的結論,彗星分野(古以十二星劃分對應地麵州郡位置)定在洛方向,所以我有此斷言。然天機不可泄漏——更何況我也未必了解裡麵的每個細節。”
既然是天機,李太也就自然不敢再多問了,天機知道了太多會被天譴的。
蕭南心裡暗自好笑,兩漢對這些天象的東西是極度神秘化的,雖然東漢比西漢好了許多,比如對長生不老就不那麼熱烈追求了,所謂長生不老藥,在東漢尤其是東漢末年,已無甚市場兜售。但是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對於天機一類的東西還是有著普遍的盲目崇拜的。
而如果自己索說個夜觀天象,人們就不會對自己太超前的話感覺到不可思議了。
李太的腦子也轉得夠快,否則也不會成為數萬人的大首領。李太很快就問蕭南:“那麼,大變故之後,我們應該——?”
蕭南神顯得多多少少有些個振奮,他提高嗓門:“待那時,實際上的朝廷就對地方失去了控製力,所以,到那時我們完全就有機可乘,東山再起!”
李太臉上也顯出興奮的表情:“對!對!那可是太好了!如此一來,我們黃巾便可以卷土重來也!”
黃巾卷土重來?
這自然隻是李太一個人的想法。
蕭南也知道,進入真正諸侯爭雄的亂世時,趁天下大亂之際,黃巾軍也確有卷土重來的時候,比如在青州,初平三年(公元193年)跟時任兗州牧的曹這英雄與奸雄的混合體就打了大仗。
然而,蕭南的想法並非如此。他不會像李太那樣拘泥於黃巾軍這一思維定勢之中,蕭南的目光看得更遠更開。畢竟從曆史進程上蕭南搶先看得清楚,黃巾軍終將如過眼雲煙般,無法在亂世立足。
蕭南知道首要的是需要一個看上去很“正統”的名分,一個頂著漢家名頭(哪怕是這漢家已經被架空了)的裝飾,否則隻能被指稱為“賊寇”。如被視為賊寇,招納天下英雄士人便成了大麻煩,所謂英雄謀士都不會甘心追隨賊寇的。
這一點,曹曹孟德就乾得不錯,他“挾天子以令諸侯”,在政治上的便宜可得大了去。
當然這個,蕭南也不能對李太講,也講不清楚明白。
李太卻人更加興奮:“蕭兄弟,那咱們就先散了弟兄,我看這樣:大夥兒也不散遠了,肯定也不能回去——回去被舉報為黃巾就是死罪啊。就散在附近,權且作流民,以後時機成熟,蕭兄弟你就振臂一呼,大夥兒跟你乾,這樣成吧。”
李太這話一出口,蕭南不由得臉上一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