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祿被容祁穩穩地扶了起來,似乎同自己料想的結果有些不大相同,不免局促起來解釋道:“老奴惶恐,怕皇上今後不安有愧,說幾句肺腑之言罷了。”
“朕都知道。”
“老奴已經讓禦膳房重新又煎了一份藥,皇上還是親自拿著藥去一趟吧。”
“好。”
容祁聞著藥盅裡的彌漫著的苦味,不免有些酸澀,突然不知以何心情再去麵對她。李公公說得其實都不錯,那晚情緒上頭之後的冷靜確實讓他,於心有愧。
低眉晃思之間李福祿已經為他推開了門,吱呀一聲,聞聲抬頭的他一眼就看到了床榻中間消瘦單薄的女子。
這一屋子的苦藥味,連禦供的熏香都掩不住。
容祁吸了吸鼻子,不動聲色地提著藥盅進了門。李福祿順手為他帶上了門,識趣地沒有跟進去,老老實實在外頭候著。
青黛睜著眼,卻並沒有抬眼看他。
容祁放下了藥盅難得好脾氣地低聲哄她:“黛兒,喝藥了。”
青黛彆過頭去,不想看他。
容祁一手打開了藥盅,一手想把床榻之上的病人扭過來,奈何青黛存心同她較勁,他隻得作罷。
末了青黛聽見頭上幽幽地傳來了一句:“你若是想知道沫沫是如何死的,把這藥喝了朕便告訴你。”
她徒然睜開眼轉頭,怔怔地盯著容祁,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到一點難堪的表情。她想過了,凶手隻可能是蔡婉寧和麵前這個男人。李公公不肯告訴她――那就極有可能是他!
青黛撐著身體從床上坐了起來,一手接過容祁手中的藥盅,猛得灌了個乾淨。她抬手擦了擦唇邊的藥汁,擰眉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蔡婉寧乾的,她知道了蔡芸芷是間接被你害死的,所以她想方設法地,想報複你。”
“你為何不阻攔她?沫沫她是無辜的。”
容祁背手一笑,覺得她這質問有些莫名其妙。“朕一國之君,難道還應該插手皇貴妃教訓下人嗎?”
青黛無力地搖頭,這就是他們之間不可逾越的距離感。他是一國之君,不在乎沒有價值的人的性命,可她不一樣,她從小為了生存苦苦掙紮,深知生命不易所以難能可貴。
即便是現在這樣腹背受敵,進退兩難的境況,她也從未想過輕生。
容祁見她不說話,藥盅裡的藥也被喝了個乾淨,以他對青黛的了解,自知現在再留下去也隻是自討沒趣,便悻悻然拂袖離開了。
――――
秀寧宮。
“娘娘,張太醫派人送來了消息,說那藥童情緒甚激,怕是今晚就是要行動了。”
“還真是情深似海啊,這樣的情意真是要叫人感動地掉眼淚呢。”蔡婉寧輕蔑一笑,嘴上說著感動的話,心裡卻是對這見不得光的感情嗤之以鼻。
狐狸精,今晚你便同你情深義重的情郎一起,去陰曹地府陪你們那還未見人世的可憐孩子吧!
…………
入夜。
太醫院的樹梢枝頭被晚間的月亮鍍上了一層清輝,一身黑衣的阿五站立在樹下仰望著皎潔的滿月,仿佛要與暗夜融為一體。
小黛,今夜我就來,帶你脫離虎狼之穴的深宮。
阿五縱深一閃便隱沒在了黑沉沉的夜裡,殊不知另一邊蔡婉寧又提著食盒,進了洗塵殿。
夜明珠鑲嵌在騰雲雕龍的梁柱上,圓形浴池壁上四個金龍噴頭流出晶瑩的泉水,濺在白玉大理石上,灌滿這偌大的浴池。
容祁裸著背靜坐在浴池中,被水打濕的烏發貼著凸起的前胸,浴池中蒸騰著的熱氣霧氣嫋嫋,精雕細琢的人兒半眯著眼,聽見開門聲十分不耐地皺眉。
又是蔡婉寧。
上一次蔡婉寧這個時候來,不知廉恥地非要同他一起洗浴,事後他叫人將這池子上下刷了三遍,三天沒進過這浴池。
李福祿見了來人,十分無奈地上前道:“娘娘止步,皇上他…在洗浴。”
蔡婉寧伸了脖子望,隱約可見屏風後有個半身的人影。末了將手裡的食盒一擱,羞澀一笑道:“無妨,本宮在外頭等等。”
李福祿這才鬆了一口氣,上次給皇上刷這大浴池差點折了他這老腰。
容祁草草地擦了擦身上的水,便拿起了浴池邊上的寬衣穿上了。蔡婉寧看著屏風後的人穿衣,先是羞澀地彆過臉去,還是忍不住偷瞄幾眼,看得她那叫一個心癢癢。
容祁將頭發甩在了身後,從屏風後緩步走出,看見她一旁桌上的食盒立刻了然她的來意。“這麼晚了還辛苦愛妃,真是有心了。”
容祁習慣性地要打開食盒,蔡婉寧急忙止住了他的手,尷尬道:“皇上,這…臣妾不是給您準備的。”
“那是?”容祁收回了手,不明白這女人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蔡婉寧生硬地擠出了兩滴眼淚,扯著哭腔道:“本來上次臣妾邀請了青黛姑娘來百花宴,想著給她賠個禮。誰料那鱸魚裡放了麝香,臣妾也不知她懷有身孕,害她流了產……臣妾愧疚得很,思來想去還是燉了補身子的湯,想來勞煩皇上代臣妾送過去。”
李福祿心下一顫,焦灼地看向容祁,蔡婉寧絕不會有如此好心啊!
容祁略一思索,還是提起了那食盒應了聲“好”。
“臣妾謝皇上!”容祁領著李福祿轉身,誰也沒有注意到蔡婉寧臉上已帶上了一抹滲人的笑意。
容祁行至半路,揭開了食盒,烏雞湯混著枸杞的香味鑽進了李福祿的鼻子。李福祿趕緊湊了過來,隻見容祁從袖中掏出了一根銀針試毒。
無毒?烏雞枸杞湯也確實是女人生完孩子後的大補湯,容祁和李福祿俱是一驚。
李福祿見容祁也是驚愕,還是上前提醒道:“皇上,上次鱸魚就是個教訓……這湯您還是不要送的好。”
容祁點了點頭,將手中的食盒丟在了一條羊腸小徑旁,對李福祿說道:“去確定一下她的安全。”
李福祿點點頭,隨在容祁身後快步趕往偏殿。殊不知另一邊的阿五,已進入偏殿多時……
“小黛,我帶你走罷,容祁根本不是你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青黛一怔,立刻從床上坐起來,皺著眉頭問道:“你怎麼來了。”
阿五斟酌著字句,生怕再傷到她失去孩子的心。“我聽說你……流產了,我擔心你的安慰,想過來看看你。”
青黛咬著他的話重重地複述著:“聽說……?”
按照百花宴當天的情景,她流產,眾人第一個懷疑的當然是蔡婉寧。蔡婉寧貴為皇貴妃,不談是否對為她診治的太醫封口,就算是那天參加百花宴的人都該忌憚蔡婉寧的身份緘口不言才對。
怎麼還會讓阿五一個無關此事的人知道:她流產了?
不好!這裡麵肯定有陷阱。
青黛突然意識到什麼,突然下床將屋裡的燈全部熄滅,警惕地聽了聽四周的動靜,一前一後的腳步聲愈來愈近。
青黛小聲提醒道:“不好!有人來了,你趕緊出去吧!”
阿五握住了她單薄的手,語氣強硬道:“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帶你一起走。”
青黛想掙開他的束縛,焦急無比。他要是再不走,他們一定會以偷情的罪名被抓個正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