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高懸於空，銀白色的月光清冷得似不含一絲雜質撒在平靜無波的江水中，魚鱗般的
江麵反映著月色，江心處一輪彎月的倒影在水波的蕩漾下，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已經是深夜，除了甲板上的幾對情侶和天上的銀月繁星，船下亙古以來就流淌不息的尼
羅河水之外，就隻有白清倩陪著五月曲膝坐在甲板之上無聊的數著天上的星星。
五月呆呆的看著江水，彷彿江底蘊藏著數之不儘的財寶；一天之內換了四套服裝的白大
小姐在看了七遍月亮，數了五次星星之後終於不耐煩起來，大發嬌嗔道：‘五月，五月。’
‘哦哦，什麼事？’
遊船順流而下，幾乎是在雅典娜到達阿難附近的同時，船亦駛入南方諸國之一聖羅曼帝
國境內，這近一個月的功夫，五月每日都在思索水德真法，每當身體心神疲倦之時就往著茫
茫江水，奇怪的是看著江水，心神竟然會恢複得極快，難道是因為修練了水德真法的緣故？
將七真法相互印證，五月對七種真法的了解達到一個新的境界，原來七種真法之間是可
以結合的，正如世界並不是由單一的元素構成，水德真法與大地真法結合略加變化就可以形
成變種後的真法──冰華真法，既有大地真法的防禦又多出類似冰係的寒冷，不過冰華真法
隻是水德真法的變種，偏離水德真法的正途，舍本求末；炎日真法與陰詭真法結合竟可得到
類似大武流烈光斬的效果，發招前毫無先兆，瞬間爆發全部威力；但最深不可測的仍是最後
的一種真法─水德真法，連日來的思索，五月除了已將漩渦、融合兩訣應用自如外，還明白
了一個道理：水德真法，並不像世人所研究的水係魔法武道一樣隻及於表麵，而是將水的各
種特性發揮至極限。單是已悟出的漩渦、融合二訣結合使用，足以將大多數攻擊化為無形；
五月更隱隱覺得隻有水德真法的融合特性才能將其他六種真法水乳交融般結合在一起，生起
出萬千變化。
看看了四周有的牽手有的擁抱的對對男女，白清倩大著膽子將嬌軀向五月挪近一些，柔
聲道：‘五月啊，那江水有什麼好看的？你已經看了不少天了。’難道自己真的連江水也比
不上嗎？
五月微微一笑，鼻間嗅到少女身上若有若無的幽香，不禁綺念微生。啊！自己怎麼可以
對視為妹子的清兒也胡思亂想起來，真是該打！隻是日間所思所想又怎麼可能對她說得清楚
呢？
‘大小姐啊，這就是聖羅曼境內了嗎？’五月不答反問，隨口一句道。
隻要五月不再呆望江水肯和自己說話解悶已是足矣，很容易滿足的白大小姐再不用數星
星，欣喜的道：‘又叫我大小姐？你終於肯和人家多說幾句話哩！’
看到白清倩喜出望外的樣子，五月啞然失笑，清兒雖是出自名門貴族，但除了任性一點
外其實並不像其他貴族那種高傲討厭，不可一世；相反自從明白她其實是很孤獨的以後，五
月從內心反有一種親近感，看到她，可以全身心的放鬆，就像是一位親人在身邊一樣。
不禁憐意大生，‘清兒，快回家了，高興嗎？’話出口後不由後悔，白清倩分明就是不
想待在家中才跑出來的，隻是不能讓她老是跟著自己，必須送她回去才能放心的遊曆南方，
怎麼說財雄勢大，又有個有本領哥哥的白家都比自己這一無所有的人能照顧好她吧？但是轉
念一想，自己是不是有點自私呢？
‘對不起，我不該提這個的。’ 一絲愧疚浮上臉頰，一時間五月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
果然，白清倩臉色頓時由晴轉陰，隨即看著五月露出足以讓天上銀月亦要失色的笑容：
‘能和你一起回去，我已經很高興了；就算你不送我回去，最遲一個月後也要趕回去的。因
為還有三個月就是白家兩係比武的大日子，我哥哥將和這一代的白騎士白夜星一決高下，從
小哥哥就最疼我，我一定要在他身邊。’
‘你不要擔心你哥哥，他很強的，開心一點。’五月安慰道。
‘我會努力的去笑，讓自己開開心心過眼前這一刻。對了，想聽我唱完那首水調歌嗎？
’白清倩看到五月大力的點頭，臉上露出像白蓮盛開般的笑容，是那麼的純潔無瑕。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
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
全。’白清倩輕啟櫻唇，曾令五月動容的歌聲從她玉齒間吐出，似尼羅河水一樣流向四麵八
方，也許是想起了到達白家後就要與五月分彆，歌聲美妙動聽，卻又帶著幾分失意。
那聲音那歌聲像楔子一樣打進五月心中，五月再次被歌聲引起心中深藏的感情，又回憶
起那些始終忘不了的往事，義父寬厚溫暖的大手，米瑪為老不尊偷吃自己盤內的肉被追到滿
穀跑，傭兵團內每一個人在慶祝傭兵團成立三十年時的張張笑臉，都是那樣的清晰。
當聽到‘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時，五月站起身來，仰天發出淒
厲的長嘯聲，好像一頭受傷的狼在對月狂嘯，驚醒了船上沉醉在夢鄉中的遊客和正在卿卿我
我的幾對戀人。
當下夜空中傳來不少對五月全家的‘衷心’問候聲，甲板上數人更是將詫異的目光望向
五月和白清倩，有孔武有力者已經舉步隻是讓身邊的女子給拉住而已。
白清倩麵紅耳赤，沒想到五月有這麼大的反應，雙手拉著及地的長裙，低著頭向船艙落
慌而逃，‘五月，下次我一定唱完給你聽。’心中卻是甜蜜蜜的，卻不知何時才能在他麵前
唱完這首曲子呢？
樓梯處傳來一聲悶響，白清倩狼狽的爬了起來。唉，早知道穿這件長裙這麼麻煩，人家
不穿了，反正他也沒有注意到。
五月長嘯完畢，不理諸人的詫異眼神，雙目射出神光，逐漸淡漠，喃喃的道：‘人有悲
難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此事古難全！’
船忽然變成逆風而行，船速變緩，風吹來，卷起一陣水浪，涼意襲來，耳邊傳來船主的
呼喊：‘今夜起風，靠岸停船休息一夜，明日再行，各位晚安。’
大陸西部的重鎮首推阿難，這座號稱亞特蘭斯第三大城的城市前身是一座要塞，曾是抵
禦魔族進攻的橋頭堡。三界之戰爆發時首先淪落，雖然比不上北方另兩座堅城有結界保護，
但是因為牆高壁堅，機關重重，在當時倒也給魔族造成了巨大的傷亡。所以淪落後，當時負
責攻城的魔族四天王之一‘魔戰士’不達拉夫感到十分丟臉，出於報複下令毀城，儘屠城中
所有種族，雞犬不留。如此鐵血的手段，即使是魔族內部也感震驚，據說連大魔王炎天也為
此發火，將其調離魔族劍士統領之位，把劍士一係全交給暗騎士統率。
三界之戰後，原本被炎天破壞的至高神的封印被三神將修複，還加以更強的七色結界之
力護持，變得牢不可摧，除非是毀掉聖山上的封魔之陣，不然以光明與黑暗之峽穀那微小的
裂縫，能否讓兩個身體高大的魔族一起出來都成問題，更何況因為封魔之陣的緣故，那唯一
的裂縫也在不停的變換位置，一旦錯入，或是被吸往未知的空間，千萬年始有返回的可能；
或是有幸進入傳說中諸神都不敢涉足的混沌神原始誕生之地，被那天地創造之前就存在最強
大最神秘的力量吸收成為其中的一滴。
而魔族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是不甘心創世之戰時的失敗？還是向往光明一片，土地
肥沃物產豐富的大陸？他們明知是九死一生，極易誤入假的空間裂縫，明知就算能找到唯一
的路來到大陸，也會受到仇恨已深的各族圍攻，仍然前仆後繼的不肯放棄。最邪門的卻是那
些無知魔獸，也會趁月蝕來臨封魔之陣力量最薄弱，唯一的裂縫擴大並現形時蜂湧而出，如
果說魔族們是因為自身的野心而來，而那些智慧低下力量強橫的怪物們又是為了什麼呢 ？難
道說是因為發情而遷移？實在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離阿難百裡的一個小山頭處，雅典娜脫掉頭罩披於腦後，秀發自由寫意的披散著，玉容
平靜的望著阿難城方向，精致得像白玉雕琢成的鼻孔微微翕張呼吸著大自然恩賜給世人的清
新空氣。頭上大陸西部獨有的鳳尾鳥披著渾身金黃色的羽毛，拖著長長的尾翼在空中劃出優
美的飛行弧線；腳下土坡上絢麗多姿的野花盛開，花香充盈著鼻間，引得無數彩蝶在花間紛
飛，你追我逐；坡下綠草過膝，晨光輝映下，舉目望去，就像在大地上鋪了一層綠色為底上
繡金絲的華美地毯。
‘公主殿下，再過去就是阿難了。’霍蘭夫來到雅典娜身邊，手指遠方與她並肩而立。
霍蘭夫眯起眼道：‘不知殿下現在打算怎麼做呢？’
雅典娜以她獨有的動人聲音道：‘蒙蘭將軍是軍官出身，雖然不喜說話，但是對於那些
比貴族還要趾高氣揚的提坦祭司們向來沒有好感。記得我十五歲生日那年，蒙蘭將軍在宴會
上曾向眾人敬酒，唯獨未理睬波羅城的大主教，據說當晚還有提坦教眾與他的士兵起了衝突
，直鬨到父王麵前才平息下來。’
霍蘭夫一怔，有些驚異的道：‘但是蒙蘭不可能獨力抵抗提坦的？公主殿下的意思是想
……’
‘問題是我亮出身份後，蒙蘭會選擇與波羅城的叛徒結盟還是感念亞特蘭斯奉我為主呢
？’雅典娜雙目射出灼灼精光。
‘我們還是先掉轉頭回到昨晚休息的那個山穀吧，然後再派出使者與他接觸，試探他的
態度如何。’
霍蘭夫點頭道：‘公主所言極是，那麼大家再商量一下，誰做使者最為合適吧。’
帶上頭罩，向坡下行去，彩蝶被紛紛驚起，圍繞在這比花更生香，比玉更無瑕的美女身
邊翩翩起舞，她那令人百聽不厭的聲音隨香飄來，‘要說服蒙蘭，世上還有比我更合適的人選
嗎？’
霍蘭夫望著雅典娜的背影終於麵現驚容，自己找上她到底是正確還是錯誤呢？
‘世上還有比我更合適的人選嗎？’雅典娜的一句話讓除了霍蘭夫之外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誰都沒有想到公主殿下竟會如此大膽。
多爾尼張口結舌，良久才反應過來，皺起深深的眉頭，一時間好像臉上全部的皺紋都在向
一個地方合攏過來，‘公主殿下，這是絕對不可以的，如果是三千魔導軍團陪同你一起入城當
然可以，你單身一人入城，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公主，我陪你入城，如果蒙蘭那家夥不肯聽話，就讓我來教訓教訓他。’劍豪大人揮了
揮多毛的拳頭。
‘雅典娜小姐，我也認為你沒必要親自入城，讓教皇和多爾尼大人代表你進去應該可以了
。’黑色皮膚的精靈族首領諾基亞不解的道。
雅典娜絲毫沒有在意他並沒有稱呼自己為公主殿下，轉頭道：‘尊敬的大法師，你有所不
知，在這時候蒙蘭將軍正是舉棋不定之時，需要的是一顆定心丸，我能不能親身前往曉以厲害
，將會是說服他的關鍵所在。隻有說服了蒙蘭將軍，你們和白精靈一族才能在阿難城附近定居
，在這一點上我們應該是一致的。’
呆了一下，諾基亞少有的以感激語氣道：‘想不到……嗯，不如公主殿下帶我一起入城吧
，多一個人總是好的。’
一直聆聽眾人發言卻沒有說話的霍蘭夫環抱雙臂前行兩步，發出雄渾有力的聲音道：‘我
認為公主殿下所言有理，現在時間緊迫，我們必須搶在提坦和薩羅斯之前和時間賽跑。波羅隻
有和阿難締結盟約，兩麵夾擊提坦才有扭轉戰局的希望，不然隻能龜縮在波羅城中。而我們比
他更糟，連一個堅固的要塞都沒有，如果不能說服蒙蘭，無後援無補給下，不出一個月，我們
隻能淪為盜賊或是去依附他國！複國將成為一個遙遠的夢。’
‘不管怎麼說，我都不放心讓公主殿下親身入城，我絕不答應。’多爾尼臉上每一絲皺紋
都在表明他的固執。
雅典娜忽地輕盈的走到多爾尼身前，嬌軀一軟，身子忽然低了下去。
多爾尼臉上緊皺的皺紋全部鬆開，連忙在她膝蓋著地之前以手托住，‘公主，你這是乾什
麼？多爾尼是亞特蘭斯的臣子，你是亞特蘭斯僅存的血脈，是我在這世上唯一要以性命守護的
人啊。’
‘多爾尼叔叔，請讓我這樣稱呼您，好嗎？現在帝國四分五裂，四將軍中唯一毫無保留的
支持我的就隻有您，不論我說什麼，都無法表達出我對您的尊敬和感激，但是這一次，請您聽
我的，好嗎？如果不能光複帝國，讓亞特蘭斯重現輝煌，我是一輩子都不會快樂的啊，拜托了
，多爾尼叔叔！’雅典娜幽然道，最後一句充滿感情的念出多爾尼叔叔五字時，雙目終於湧出
淚花。
看到晶瑩的淚珠流過如絲般嫩滑的臉肌，縱然是對上三神將也絕不會認輸的多爾尼頓時間
呆如木雞，頹然道：‘傻孩子，我被你打敗了！不過有個條件，必須讓我陪你一起進城，不然
我不會答應。’
她，她就像當年的她一樣啊，她那時也是這樣求我的，她們真是一個模子裡鑄出來的，罷
了，罷了，我欠她的太多，能在她身上還一分就還一分吧！多爾尼心中歎道。
雅典娜破涕而笑，‘多爾尼叔叔，我需要你還有霍蘭夫閣下、劍豪、諾基亞大法師陪我一
起進城啊。’
‘尊敬的公主殿下，我們是不會忘了你為我們所做的事，你將是黑精靈族永遠的朋友，我
代表全部黑精靈族人向你表示感謝。’諾基亞雙手交叉向雅典娜行禮，想起一向過著顛沛流離
生活的黑精靈族將會擁有一個也許能被稱為‘家’的地方，一向冷漠的諾基亞雙手也不由輕輕
顛抖。
看了一眼這個比精靈還要美麗的女子，她那什麼所謂公主的身份在自己眼中倒沒什麼了不
起，但是隻憑她當日最危險的關頭及時阻止住雙方惡鬥，避免原是同一血緣的黑、白精靈族互
相殘殺釀成悲劇就已經是精靈一族的大恩人了。
白精靈族的長老伊莉莎白也施以與諾基亞相同的大禮，少女般的嗓音道：‘尊敬的雅典娜
小姐，你是我們的恩人，既然現在大家被一根繩子係在了一起，那麼有什麼需要白精靈族效勞
的地方，你就請吩咐吧。’
含笑點頭，雅典娜雙眼露出感激之色，‘謝謝你了，慈愛的長老啊，那麼這個山穀的防禦
就交給你們精靈族和魔導軍團負責。’
仰起玉頸，雅典娜比海水還要湛藍的雙眼充滿著對明天的希望發出自信的目光，伸出雙手
好像要擁抱整個天空，口中籲出如蘭似馨之香，‘隻要我們同心協力，這個世界就是我們的啊
。’
和煦的陽光均勻分布在每一個人身上，耳中傳來雅典娜那充滿誘惑力的磁性聲音，眾人不
由舉起雙手仔細凝視。
曆史會不會就在這一雙雙手間被創造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