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鏡會的第一個晚上,楊諾言做了很多亂夢。
他先是夢見自己背著表妹小思逃亡,小思一動不動地伏在他背上,他一直跑到汗流浹背,漸漸越走越沒力,就對小思道:「不行了,我沒力氣了,你好重啊!」於是把小思放下來。他轉身一看,卻發現原來那個不是小思,卻是漂亮動人的謝山靜,她俏麗的眼睛張得大大,問他:「你是說我很胖嗎?」他嚇了一跳,滿麵通紅地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說我表妹啊。」謝山靜哭了起來,道:「你喜歡她不喜歡我嗎?」他大叫道:「當然不是!」他想去拉謝山靜的手臂。可是謝山靜伸手推他,他才發覺自己原來在懸崖邊,站不穩就一直掉下去……
楊諾言驚醒過來,心跳加速得久久不能平伏。他環視陌生的房間一眼,這才記起自己已經身處心鏡會,簡單地梳洗後,換上天然顏色的亞麻襯衣和咖啡色的長褲子,也不知道現在要做什麼,不過總要離開房間再算。
可是當楊諾言一打開門,就看見那個在夢中問他「喜不喜歡自己」的謝山靜站在他的房門外。他以為自己還在作夢,心跳又加速起來。謝山靜笑著道:「早啊,楊諾言。我們等你吃早餐呢。」
楊諾言鎮定自己,道:「早安。你…你起得真早。」說完後,他才看到像保鑣般站在謝山靜身後的,依然是高大黝黑的金寧。
楊諾言不知道,在他剛剛做夢的時候,謝山靜和其他人已經開始工作。
謝山靜今天穿了一件紅色和黑色的格子襯衫,仍然穿牛仔褲,腰間戴著一條棕色的皮帶,令她看起來胸隆腰細。楊諾言不禁覺得,自己的心跳加速,可能不全是因為掉下懸崖。
他們來到位於底層的飯堂,裡麵大得可以容納最少四、五百人。在房間中央放著一張長長的餐桌,放滿了不同早餐食品和飲料。即使楊諾言的觀察力不特彆敏銳,也注意到本來正在飯堂中用餐的成員,一看見他進來,幾乎都立即停下來,然後故作不經意地瞄著他。
楊諾言跟著謝山靜像吃自助餐一樣取了想吃的食物,找了一張空的餐桌坐下。
楊諾言咬了一口塗了花生醬和煉乳的吐司,看見金寧也坐下來一起用餐,心想:「我還以為他要站在一旁侍餐。」
謝山靜在一塊有葡萄乾的鬆餅上倒滿蜂蜜,開始小口小口地享用。她吃得很慢也很少,楊諾言和金寧已經吃了三碟食物,她還沒有吃完那塊鬆餅。謝山靜好像知道楊諾言在想什麼,對他笑道:「不好意思啦,我習慣吃得很慢,因為規矩上金寧一定要比我先吃完,不能讓我等他。但他要吃的實在太多,所以我隻好慢慢吃嚕。」
金寧似乎不太滿意她這樣說,他沉著臉,一聲不響地拿起自己和謝山靜的杯子去添咖啡。
楊諾言把嘴巴裡的培根吞進肚子,忍不住問:「你們…每天也一起吃飯嗎?」
謝山靜一臉理所當然地道:「對啊,助手就是無論主子到哪裡,也要跟著到哪裡。每天早上他也要比我先起床呢。」
楊諾言心裡還想問「你們該不會睡在同一個房間吧?」,不過他就算膽大十倍也不敢問出口。
結果謝山靜喝了兩大杯咖啡,鬆餅卻還剩下三份一,她乾脆隻挑裡麵的葡萄乾吃,然後就說飽了。金寧用責怪的眼神瞪她一眼,彷佛責備她吃那麼少。吃過早餐後,謝山靜就說要帶楊諾言四處逛逛,熟習環境。
楊諾言跟著他們參觀建築物,發現這裡的設施多得驚人,除了每個成員都有自己的房間外,還有大量的娛樂和休憩場所,幾乎每條走廊都有最少一個休息室,供成員聚會和閒聊,此外還不乏室內遊泳池、電影播放室等,簡直集居住、工作、玩樂於一身。
他們來到一間很大的辦公室,辦公室的門上掛上一個牌子「神知者總部」。
楊諾言知道謝山靜的頭銜是「首席神知者」,卻不知道神知者到底是什麼意思。雖然在神知者總部問什麼是神知者,就蠢得像站在廁所門口問廁所在哪裡。不過他怕謝山靜會跟他深入討論神知者的話題,倒不如先問個明白。
謝山靜聽完他的問題,解釋道:「神知能力是最常見的天賦之一,神知者可以知道一些在同一時間,彆人心中想的事。比方說,你隨機抽一張紙牌,在你抽之前,神知者無法預計你抽的是哪一張。不過在你抽出來後,看到牌的一刻,神知者就有機會從你的想法中,知道那張是什麼牌了。」
楊諾言驚訝地道:「那不是無所不知嗎?」
謝山靜搖頭道:「那又不是。神知能力和你的預言能力一樣,是一種被動的能力,就是說神知者無法主動控製能力去得知一件事,隻能被動接收訊息。所以越多神知者聚集,可以接收的訊息就越全麵,因為即使在同一個地方,每個神知者察覺的資訊也可能不一樣。而且神知能力和距離是成正比例的,距離目標越近,就越容易接收到對方的想法。」
楊諾言低頭沉思謝山靜的說話,始終也不太明白。他搔搔頭皮,問道:「那不是有一點…呃,不太十拿九穩嗎?」
謝山靜好像覺得他的話十分逗趣,「格格格」地笑了好一會。她道:「是不能夠十拿九穩,不過我們還是有些方法令自己更容易接收到想要的資訊。我們來玩個遊戲,你就會明白了。把兩隻手攤出來吧。」
楊諾言依言攤開手掌,謝山靜道:「你在一至九十九中隨意選一個數字,不要說出來喔。」
楊諾言心想:「隨便選一個,就三十二吧。」
謝山靜叮囑道:「好好記住那個數字喔。」然後伸出兩手,在楊諾言的兩隻手掌上拍了一下,問道:「哪邊較痛?」
楊諾言想了一想,道:「右手。」
謝山靜用手在他右手的五隻手指上輕輕捏了一下,又問:「哪隻最痛?」
「食指吧。」楊諾言道。
謝山靜再在他右手食指上的三個指節分彆捏了一下,再問:「哪個最痛?」
楊諾言用左手指了指中間的指節,然後謝山靜就握住他的手,把頭移近去非常仔細地察看他中間的指節,又用自己的手指頭在上麵擦一擦,好像想儘量看真一點的樣子。楊諾言看見她一臉認真,懷疑地想:「難道會看到上麵刻著三十二嗎?」又想:「她的手真小,簡直像小孩子的手。」
謝山靜忽然抬起頭,像是有什麼靈感似的,笑道:「我知道了,是三十二。」
楊諾言又驚又奇,道:「是!你真的有感應?」雖然明知自己的手指不可能刻著三十二,他還是不禁向那個指節看了一眼。
謝山靜一副貪玩的模樣,笑嘻嘻地道:「讓我揭曉吧。其實最傑出的神知者,在你第一次選「三十二」的時候,就已經從你的想法中知道了。萬一在那個時候沒有成功捕捉答案,就要做之後那一連串的小動作,目的是讓你不斷想:難道這樣做就會知道是「三十二」?真的會看到「三十二」嗎?你想「三十二」的次數越多,神知者就有越多機會察覺。其實說穿了,就是給人下圈套。」
楊諾言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即使有神知能力,還要頭腦聰明,懂得隨機應變,引導對方透露自己想要的資訊,才算是一個有用的神知者。楊諾言心裡很想知道,謝山靜究竟在什麼階段知道答案是「三十二」,不過他覺得不好意思問出口。
謝山靜忽然笑得很淘氣,揚了一揚自己的雙手,狡黠地道:「我也常常被人這樣說呢。」
楊諾言臉上一紅,心想:「連我在心裡說她的手小,也被她知道了。希望她沒聽到其他的。」他想到今天早上造的夢,不禁有點心虛。
金寧本來一直站在謝山靜身邊,他忽然獨個兒一言不發地走開,不知想到哪裡去。
謝山靜開始繼續替楊諾言介紹,道:「你現在看到的成員,全部都是神知者,也是我的部下。我們會裡共分三大部門,神知者部門,追蹤者部門和總務部門。三個部門各司其職,神知者部門主要負責各種外出行動,接受委託替組織賺錢。」
楊諾言環視了神知者部門一眼,粗略估計這裡最少也有百來人,還有一些人應該不在辦公室內,所以光是這個部門也超過兩百人了。那些神知者全部都好像很忙碌,有些在用電腦,有的在低頭寫字,有的在找文件……不過還是有很多人不時就偷瞄他們一眼。
「有一個問題…呃…你們都是支薪的嗎?」楊諾言問道。
這個問題明明很正常,不知為何謝山靜又被他逗得笑出來,道:「不,我們才不用拿薪水呢。這裡就是我們的家,我們接受各種委託,賺到的錢全數屬於心鏡會。我們要用錢去總務部門拿就可以,又何用支薪?」
楊諾言不知道要怎樣回應,謝山靜可能覺得這個生活方式很平常,可是他卻很清楚這個絕對不是一般機構的營運模式。要支持如此龐大的建築物和數以百計人的生活,他們賺到的錢一定是天文數字。
這個時候,金寧手上捧著一杯鮮紅色的果汁回來,原來他看見謝山靜一連說了那麼多話,怕她喉嚨乾,特地去拿飲料給她。謝山靜自然地接過杯子,一口氣把果汁喝完,笑道:「始終還是蔓越莓最好喝。」
金寧什麼反應都沒有,謝山靜像是習慣了他的沉默,轉頭對楊諾言道:「我們參觀過神知者部門,接下來去看看追蹤者部門吧。」她一副「遊戲時間結束了」的沒趣表情,道:「不過在那裡我可不能隨意開玩笑了。」
如果楊諾言是個有機心的人,早該想到謝山靜身為一個部下過百的部門主管,做導遊這種鎖事,實在不可能需要她親力親為。而心鏡會的各個主管,當然也不會花時間接見每一個新加入的成員,這足以證明楊諾言對心鏡會來說是多麼重要的貴賓,可惜楊諾言性格坦然,絲毫不察覺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