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申雪身為領導人香小姐的助手,辦事效率自然是極高,程氏夫婦的喪禮低調但莊嚴,出席的人隻有楊諾言和她,楊諾言抱著棺木,想起舅舅、舅母的養育之恩,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楊諾言從王申雪口中得知,害死他親人的敵對組織叫作「齊恩會」,對於舅舅、舅母的慘死,楊諾言雖然非常悲痛,可是他才剛剛成為心鏡會的一員,就連新生活也有待適應,更不知道可以怎樣報仇雪恨,所以隻得暫時把此事放在心裡。
楊諾言有悄悄留意過新聞報導,不過完全沒有提及舅舅、舅母墮樓身亡的意外,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隻能猜想消息被人壓下來。既然心鏡會跟城市中的知名人士、達官貴人都維持良好關係,要做到這一點,想來也不會太困難,因此他沒有再深究。
楊諾言一直對那天在追蹤者部門的失言耿耿於懷,想找個機會跟謝山靜道歉,可是神知者部門的工作好像很忙,他每次在門外張望,不是看到她在專心寫報告,就是看到她和幾個部下開會,所以不敢打擾她。
而且楊諾言自己也有工作要做,他要把早前在樓梯間被敵人攔截時看到的預言畫下來,不過他在努力作畫期間,也不忘外出探望表妹程可思,順便支付療養院的費用。那種酒店式療養院幾乎連用一條毛巾都要付錢,每天的住院費、治療費、看護費和各種雜費,絕對不是普通人所能負擔。
楊諾言自從聽王申雪說過「困獸三十天」事件,知道總務部主管周民之外表雖然謙厚,可是手段卻極狠,所以有點怕跟總務部扯上關係。可是自己本來的儲蓄,又不夠長期支付費用,於是隻好硬著頭皮到總務部申請。
他來到資金櫃檯,對那裡的工作人員說了一個數字,心裡擔心拿不了那麼多,誰知總務部的人二話不說就拿錢給他,甚至沒有過問錢的用途。
楊諾言沒想到竟然如此順利,所以反而愕了一愕。那總務部的人看見他一臉茫然,對他道:「楊先生,如果你要外出的話,我建議你多拿一點,順便添置衣物和日常用品。」
楊諾言想起的確有些東西要買,於是點點頭,拿了一疊厚厚的現金外出,心裡對心鏡會的闊綽嘖嘖稱奇。
待他的預言畫好後,王申雪終於來帶他去拜見領導人香小姐。楊諾言有點緊張,刻意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甚至不再卷起衣袖,因為他猜想香小姐的嚴厲,應該比三個主管過之而無不及。
王申雪還是第一次看見楊諾言那麼認真的樣子,彷彿有點忍俊不禁,可是仍然安慰他道:「你放鬆一點吧,香小姐又不會吃人。」
楊諾言跟著王申雪走過多層樓梯,來到建築物的最頂層。香小姐既然是領導人,她的辦公室和房間自然都位於最高處。
楊諾言進入頂層辦公室,第一眼便看到這裡放置了很多綠色的盆栽,佈置得相當女性化,簡直像一個溫室。盆栽全部都打理得非常好,想來是助手王申雪的功勞了。
楊諾言的眼光掃過所有植物,看到一個女人坐在辦公桌後,知道這個一定就是統領心鏡會香氏集團,鼎鼎大名的香小姐了。
從外表很難判決香小姐的年紀,她皮膚白晢,直髮披肩,衣著端莊,樣貌可能不及謝山靜標緻,不過就有一股高貴的氣質,說話神態優雅,決不是年輕女孩模仿得來。楊諾言猜想她大概四十歲左右。
楊諾言馬上鞠一鞠躬,禮貌地道:「香小姐。」
香小姐很客氣地請他坐下,微笑地問他:「覺得這裡怎樣?習慣這裡的生活嗎?」
楊諾言回答:「習慣。一切也安排得很好。」
楊諾言此時注意到,在香小姐座位後的牆壁,掛了半幅看起來非常古舊的書法,上麵寫著「心明」兩個字,字後的紙邊參差不齊,像是被人徒手撕去一半。他知道這幅書法被珍而重之地掛在領導人辦公室的當眼位置,一進門就看得到,背後一定有段獨特的典故,不禁好奇地對這幅書法行注目禮。
香小姐微微點頭,道:「阿雪是我的助手,你以後和阿雪一樣,直接跟我辦事吧。和我說話不必見外,他們總是堅持見我的時候要必恭必敬,其實完全沒必要。」
站在香小姐身後的王申雪對楊諾言眨眨眼,像是說「我早說過香小姐人很好,現在相信了吧?」。
香小姐繼續微笑道:「我全名叫香子規,是這裡的領導人,也是一個解語者。解語者是唯一懂得解讀預言的人,和預言者相附相乘,缺少任何一個,預言就沒有意義。恰巧這兩種天賦都是極其罕見,心鏡會已經將近一百年不曾同時擁有預言者和解語者。」
楊諾言瞥到王申雪在香小姐後方對他猛打眼色,好像在示意著他手中的畫。楊諾言登時會意,知道王申雪在提示他要交預言給香小姐,於是他把畫雙手遞上,道:「香小姐,這就是我最近看到的預言。」
香小姐用一種鑒賞的眼光打量著它,畫的主題是一個巨大的水族館,水族館內有多條色彩奇異的深海魚和形態曼妙的珊瑚礁,像是描繪著繽紛的海底世界。可是在畫的左下角,卻有一個陰暗的長髮小女孩背影站在水族館前方,彷佛在凝視著水箱內的絢麗景象。
楊諾言每次看到的預言都有一個特色,就是在一個很正常,甚至很美麗的畫麵中,往往會一個非常突兀,顯得異常不協調的地方。這幅畫色彩斑斕,可是因為那個不協調的小女孩,卻隱隱透出詭異神秘的感覺。
香小姐無論怎樣看,也是一個有修養的人,當然懂得欣賞,稱讚地道:「畫得真好。就算這個不是預言,我也很樂意把它掛在辦公室。」楊諾言欠一久身,說聲「謝謝」。
楊諾言發現香小姐遠比想像中親切得多,漸漸不再緊張,問道:「請問我以後的工作,就是負責把預言畫出來嗎?」
「正確來說,是當你看到新的預言後,就把它畫出來,然後交給我。」香小姐微笑道:「如果沒有看到預言的話,隨你怎樣安排時間。」
楊諾言覺得很寬慰,這樣跟他原來悠閒自在的生活幾乎沒分彆。
香小姐道:「預言放在我這裡可以了,有什麼疑問也歡迎你隨時來找我。」
王申雪明敏過人,聽見她這樣說,知道香小姐要說的已經說完,立即上前對楊諾言道:「我送你下去。」
楊諾言沒有想過三個主管也各有各的氣焰,身為最高領導的香小姐卻和藹可親,短短幾句話已經儘展魅力,暗暗想:「到底香小姐是怎樣令大家心悅誠服?」
年輕的他,還不明白真正大權在握的人,根本沒有必要展示權力。
首席神知者謝山靜收集自己和部下們的報告後,來到頂層辦公室,把一疊報告交給香小姐。香小姐一直堅持每個行動的每個成員,都要寫一份書麵報告。
香小姐滿意地對謝山靜道:「預言者已正式投入工作,這次的任務圓滿結束。山靜,你們做得很好,謝謝你們。」
謝山靜被上級嘉許,卻毫無歡容,反而低頭道:「他怪我沒有救到他舅舅、舅母的性命呢。」
香小姐溫言道:「他差不多痛失所有親人,一時難以平復,也是人之常情,慢慢就會好起來。金寧的傷還好吧?」
「他沒事,我叫他休息,他還不肯呢。」謝山靜回答道。
香小姐莞爾,她當然明白金寧不願放假的原因。
回到神知者總部後,謝山靜站在中央,向著她的部下宣佈道:「香小姐很滿意這次的報告,大家辛苦了。今晚我在「熱帶雨林」包場,沒飲醉的不準回來!」
「熱帶雨林」是附近一家酒吧,環境和食物都沒什麼特彆,可是位置鄰近心鏡會,所以是他們常到的消遣地方。雖然負責帶楊諾言回來的隻有金寧和王申雪兩人,可是在背後做資料搜集、提出方案和給予支持,其實動員了數十個神知者。大家聽到這個消息都歡呼起來。謝山靜差了一個女孩子,去邀請楊諾言出席。
當晚「熱帶雨林」擠滿了神知者,非常熱鬨。不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圍著楊諾言,爭相介紹自己,努力把最美的一麵展示出來。
楊諾言本來就長得俊美,而且有藝術家那種獨特的書卷氣,舉止又斯文親切,一向很受異性歡迎,再加上預言者的頭銜,難怪成為一眾女生趨之若鶩的對象。
大家辛苦了那麼久,這時在酒吧儘情喝酒耍樂,幾杯下肚後,玩得異常儘興,謝山靜明理地對金寧道:「你也去玩吧。」
金寧點點頭,不過又警告地道:「你不要自己先回去。」
「知道了。」謝山靜沒好氣地道。
金寧聽見她答應不會獨自離去,才拿了一大杯雙份威士忌加冰,加入他的好友林駿東一起喝酒。
謝山靜從熟稔的酒保「寶哥」手中接過一杯紫色的酒精飲品,主動坐到楊諾言身邊。她雖然叫部下不醉無歸,自己卻喝得極有分寸,絲毫不見醉意。
謝山靜看著楊諾言輕輕地道:「今晚出來玩,是為了慰勞他們,可不是對你的家人不敬,你彆生氣。」
其實謝山靜當然知道,楊諾言生氣的話就不會出席,顯然這句隻是打開話匣子的開場白。楊諾言早就希望和謝山靜冰釋誤會,凝視著她道:「不,上次是我不對。你們其實為我做了很多,我很感激……」
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謝山靜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像特彆明亮,五官比平常更像一個洋娃娃。兩人對望了片刻,楊諾言覺得彷彿有一種麻痺感由頭頂漫延至全身,他忽然明白什麼是觸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