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歆的傷養了半年方才痊愈。青竹道人見他的傷已經好了,便開始教他道術。由於葉歆白天要學醫,青竹道人便決定在夜裡教他道術。
由於木行道術需要接近自然,通過感應各種植物達到物我合一的境界,而在野外之地有各種各樣的植物可以幫助修煉道術,因此他是把葉歆帶到了夢山。
夜色漸濃,月光穿過稀疏的樹枝,輕輕地飄灑下來,顫顫的像透明的琴弦,欲鳴欲奏,卻喑啞地發不出聲來。山路上泛起淡淡的銀光,使寂靜的山林顯得格外幽深。
青竹道人拉著葉歆坐在一片草地上,他認真地說道:“你跪下磕三個頭,行過拜師之禮,我們便是真正的師徒。”
“師父!”葉歆恭恭敬敬地趴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青竹道人笑著撫著白須,道:“好!徒兒,我偏愛竹子,因此取了道號為《青竹》,你既然是我的徒弟,我贈你道號《雪竹》。”說罷從懷中拿出一根雪白的竹簫,複道:“此乃天雲山巔所產的一種竹子,叫《雪竹》,與你的道號相同,我把它贈給你作為禮物。”
葉歆知道此簫是師父隨身攜帶的心愛之物,不敢收下,道:“師父,如此珍貴的東西,徒兒不能收。況且我不懂音律,收了也是暴殄天物。”
青竹道人笑了笑道:“為師已經老了,這樣的好東西應該由你繼承下去。音律之學很容易,我會教你,而且這奏簫之術與修煉道術有關,你學了自然有好處。”
葉歆奇怪地問道:“音律之學與道術有關?”
青竹道人指著雪竹簫道:“並非音律之學與道術有關,而是這種絲竹樂器由植物所作,所奏之音我們稱為木之音。我們吹奏它是將我們的道心和竹之心一起吹奏出來,以求達到共鳴的效果,這比平常的音律之學要難很多。其實隻要你道行高深便可與任何植物產生共鳴,不需樂器也能奏出木之音。在吹奏的同時,你的道力也是在修煉。不過現在你還未練到木係道術,所以你暫時無法使用此簫。我會先將使用的方法告訴你,你可用草或藤奏此木之音。待你進入木係階段,便可使用這雪竹簫。”
“謝師父厚賜!”葉歆見師父態度堅決隻好收下,小心奕奕地將雪竹簫懸於腰間。
青竹道人見他收下,又從懷中拿出一卷雪白的藤條,展開之後約有一丈。他把雪藤遞給葉歆,道:“你現在正修煉藤係道術,這條雪藤可以幫你更好的修煉道術。”
“好涼啊!”雪藤觸手冰涼,一股寒氣由肌膚透入,直抵心扉,葉歆不禁打了一個冷噤。
青竹道人含笑而道:“此乃雪嶺所產之雪藤,長年浸於冰雪之中,故能發出陰涼之氣。此藤非普通刀劍所能砍斷,我用了道力才取下這麼一段。你可以將之係於腰上以作腰帶,亦可作兵器使用。由於木為金所克,我們若手持金屬之器就無法施展出道術,所以我們不能持有任何金屬之物,這種雪藤是我們最好的防身兵器。不過你要小心,不要讓之與神兵利器相碰,否則非斷不可。就算是普通刀劍也不要輕易與之相交,免得長期受到金屬之氣的克製而受損。”
葉歆聽了大喜,不停地撫摸著雪藤,簡直愛不釋手,玩了一陣便把原來的腰帶解下,再將雪藤係在腰間。雪藤的陰涼之氣透過衣服滲入,腰部立時感到一陣清涼,使葉歆覺得十分舒服。
“這麼涼,冬天會不會很冷啊?”
青竹道人微笑著道:“隻要你進入了藤係道術的層次,你便可以控製此藤,使其在冬天不會發出陰涼之氣,故此你必須勤加修煉。”
“噢!”葉歆點頭應了,心裡琢磨著要加緊練習,否則冬天一到,自己可受不了這陰涼之氣。
青竹道人見該交待的事都說完了,便開始講述道學:“道學是一門很廣闊很艱深的學問。平時,我們籠統地稱其為道術。其實《道》和《術》是兩種不同的修煉方向。”
葉歆覺得很新奇,問道:“《道》和《術》都有什麼不同呢?不是都是修煉道心嗎?”
青竹道人道:“《道》者心也,故修道實乃修心。所謂修煉道心,也就是修煉心的力量,它是修道過程最主要的部份,道力是其過程中所產生的力量和能量。而《術》則是運用道力的技術,不同的使用方法會產生不同的效果,例如移命術和五行遁術。”
葉歆又問道:“我不是兩種都練嗎?難道我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
青竹道人笑著解釋道:“你的確有所不同。由於道學艱深繁難,一般人並不能在短時間內提高道力,幾乎所有的練道之人都需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將道力修為提到較高的境界。很多人隻能練到草係的第一或第二層便停滯不前,無法進步。他們沒有耐心再修煉道力,因此有些人會選擇減少修煉道力的時間,他們會花更多的時間去研究道術,於是就產生了各種不同的道術。由於道術可以為修道之人帶來更多實質的好處,因而越來越多的修道之人轉而研究道術。然而這些人大多隻有淺薄的道力,他們雖然會使用很多種道術,但由於道力不深,所以效果有限。這種修道之士我們稱之為《術士》,而像我們這種以修煉道心為主的人才能稱為《道士》。”
葉歆急著問道:“我是道士嗎?”
“你的體質特殊為木性所克,故身體柔弱不能練武,然而塞翁失馬,焉之非福。正是由於你的木性太強,很適合修煉木行道術,再加上有五行靈果之助,因此你小小年紀便已經完了草係的修煉,這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而且我相信你很快便能將木行道術的三個層次都修煉完畢。因此你會有更多的時候去練習《道術》。對你來說是沒有《道》和《術》之分。但道的修煉無窮無儘,我也沒有辦法找出什麼是終極道術。最重要的一點你要記住——道為本,術為末。”
葉歆恍然大悟,道:“我還以為使用術才是學道的主要原因。”
青竹道人正色道:“對於一個修道之人來說,需要修煉的是道,是心的修煉,而術隻不過是道力的一種表現方式。術的修煉隻不過是用於保護修道之人的安全,所以道士所使用的道術大多不帶有殺傷力。因為真正的修道之人並不會參與太多紅塵世俗之事,他們隱逸於山水之間,借天然之力修煉道術。對於他們而言,隻有山中的猛獸會對他們造成威脅。因此,道術的對象往往隻有那些猛獸,故此沒有必要去創造和修煉千奇百怪的道術。”
“術士使用的道術有什麼不同嗎?”
“術士多遊曆於塵世間,他們會麵對各種不同的問題。為了解決那些問題,不同的道術便應運而生。不過學道之人之所以不容於時代,術士要負上絕大部份的責任。不少的術士心術不正,他們以道術為非作歹,乾下了不少傷天害理之事,所以人們稱之為妖士。現在,術士已經很少出現了,他們都不敢以術士的形象出現,而是化裝成武林人士出沒於各地,他們的道術也被掩飾成武功。”
“術士都是壞人嗎?”
“不是所有的術士都是壞人,大部份的術士都是因為道力修為無法精進才改練道術的。隻有少數的修道之人利用道術做壞事。”
“術士會那麼多種神奇道術,一旦遇上他們,我們道士豈不是會落入下風?”
青竹道人大笑道:“非也,我之所以說《道為本,術為末》,就是因為當你有深厚的道力時,普通的道術對你便起不到作用。一般的術士隻有淺淺的道力,根本傷不了你,除非有人像你一樣既有深厚的道力又有高明的道術。這種人除了你,我還沒有發現過其他人。
不過,當你遇上金術士的時候還是要格外小心,要以深厚的道力將他們壓製方能轉危為安。寶劍再利也無法砍下整個森林,如果你的道力像海一樣廣闊無儘,術士的金係法術便無法傷你。”
葉歆似有所領悟般點了點頭,又問:“師父,我們所練的木行道術有什麼特異之處嗎?”
青竹道人耐心地解說道:“我們所練的木行道術是五術中最神奇的一係,因為五行之中隻有木代表生命,非其他四係可比,所以木行道術又稱生命道術。當然其他的水、火、金、土都各有其獨特的地方。
木行道術的特點是感應植物的生命,借植物的能量增加道力和施展道術。既然是生命道術的修煉,我們的心中便不能帶有一絲殺意,否則道力便無法發揮出來,而道術也會失效,因此我們是無法運用木行道術去殺人的。”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葉歆又道:“除非能不帶殺意的殺人。”青竹道人總覺得葉歆所學的軍略之術會把他帶往另一個方向,因為軍略之術也是殺人之術,雖然不一定是親手殺人,但其所殺之人可能是上百過千,比起親手殺人,軍略之術的危害性更大,這與修煉木行道術的本意是有衝突的。
葉歆聽不懂師父話中的含意,笑著隨口回道:“我又不會用道術去殺人,沒有必要去考慮什麼殺意,隻要能安安穩穩的過這一輩子就行了。我最希望能帶著柔兒周遊各地。現在我身體支持不了長途跋涉,隻有練好了道術才能達成心願。”
“既然如此,你為何要學軍略之術呢?”青竹道人覺得徒兒的想法很矛盾,有些不明白。他當然希望葉歆能夠專心修煉道術遠離那些塵世之事,但這似乎是不可能的,因為葉歆的父母都對他抱有很大的期望,根本不可能讓他離世修道。
而且葉歆還有個未婚妻,對於葉歆來說,似乎他覺得冰柔比一切醫術、道術都重要,他是不可能放棄一切的。
“雖然我的夢想是遊遍天下,可是父母對我抱有很大的期望,都希望我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我現在學習軍略之術也是為了讓父母高興,況且我也覺得自己很有天份。至於將來如何發展,我也不清楚,也許自然的發展才是最好的。”
青竹道人點了點頭,並沒有給他任何建議。他知道這是徒弟一生的大事,必須由他自己選擇將來要走的路。
葉歆急切地說道:“師父你放心,我一定會練好道術,您快點教我修道吧!”
看著滿懷熱忱的徒弟,青竹道人仿佛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不禁想起了自己修道的過程。
他在新婚後一年,便丟下了一切凡塵之事獨自入山修道,致使他的妻子積思成疾憂鬱而死。雖然他不認為選擇修道是錯誤的,但他對於妻子的死還是感到深深的內疚。其實他的內心一直都對自己的妻子有深厚的感情,隻是當年年少衝動,不顧後果便選擇了道路,現在追悔莫及。
葉歆見師父忽然沉默不語,而且眼泛淚光,奇怪地問道;“師父,您怎麼啦?”
青竹道人被葉歆的話打斷了思緒,但眼神還是充滿了深沉的憂傷,他用那低沉的聲音說道:“徒兒,把雪竹簫借我一用。”
葉歆看著師父落寞的神情不敢多說,急忙從腰間取下雪竹簫,遞給青竹道人。
青竹道人接過雪竹簫,輕輕地摸了摸簫身,眼望遠方長長地歎了一氣,然後便嗚嗚的吹了起來。
最初的簫聲是悠揚而輕快的,仿若仙樂般使人心曠神怡。起伏的簫聲、回蕩的旋律,似甜蜜的情侶在互訴衷情,連他自己在陶醉在自己的簫聲之中。他想到那新婚之夜的喜悅,妻子那美麗的倩影在他的心頭浮現了起來,那時是多麼的溫馨、多麼的和諧,婚後的柔情蜜意更使他心馳神往。
突然曲風一變,音符中充滿了哀怨和蒼涼,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沉迷於修煉道術,終年遠遊他方,把妻子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留在家中,終日以淚洗麵,麵容蒼老、顏色漸衰,而自己卻茫然不知,直到回到家才知道妻子的死訊。
吹到此處,悲傷之情再也掩飾不住了,淚水如泉水狂湧出來,簫聲也隨之中斷。
這時的青竹道人再也不是那個仙風道骨、出塵脫俗的道士,而是一個白發蒼蒼、麵帶戚容的老人,眉宇間沒有了原來那種瀟灑飄逸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滄桑孤寂的悲情。
葉歆不知道師父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知道師父一定是想起了以前的往事,一些令師父傷心的往事。
隻聽青竹道人輕輕地吟誦著:“紅燭猶照芙蓉帳,菊冷西風故園空。
怨笛何由驚夢醒,淚灑香腮夜夜濃。”這首詩是他的妻子所寫,表達了深閨的幽怨之情,青竹道人一直記著這首詩,這時情動所以脫口而出,接著低聲喊道:“宛兒啊!是我對不起你,你在九泉之下一定在怨我吧!”
葉歆看著師父異樣的表現心中十分驚訝,簫聲的意境也感染了他,如醉如癡。他呆呆地站在那裡想著自己與冰柔在一起的時光,甜美而溫馨。
他才十四歲,對於愛情並沒有深切的了解,但十四年的朝夕相處使他心中漸漸地燃起了愛的火苗,並茁壯地成長著。
其實他們之間再也不是以前那種兩小無猜的感情。雖然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的變化代表了什麼,但那種感覺使他坐立不安,隻有見了冰柔才能開心起來。
青竹道人收斂了心神,長歎一聲,道:“這麼多年來,我還是無法擺脫情的困擾,我的道術還是受到情字的影響而無法探索道術的頂峰。”
轉頭看到葉歆仍然沉醉在簫聲之中,叫道:“歆兒!”
葉歆被師父一喚便從幻想中回過神來,問道:“師父,您沒事吧?”
青竹道人認真地說道:“道術最大的難關莫過於情字,我修煉了一生也無法擺脫情這一字,你要小心,不要被感情影響了道術的修煉。”
葉歆根本還未真正了解情感,所以才會對自己的感覺產生疑惑。他聽不懂師父話裡含意,隻好隨口答應了,但眼中透出迷茫之色。
青竹道人見他答得猶豫,又察覺到他那迷茫的眼神,知道他還未了解,於是試探道:“如果要你在道術和柔兒之間作出選擇的話,你會選哪一個?”
葉歆奇怪地反問道:“為什麼要選啊?能不能兩者一起選?”
青竹道人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柔兒要你放棄修煉道術,你會如何決定呢?”
葉歆笑了起來,道:“柔兒怎麼會做這種事呢?不可能的。”
“如果她真的這麼做呢?”青竹道人煞有其事地看著葉歆。
葉歆想都不想便答道:“天下除了父母,便沒有比柔兒更重要的了,我會放棄一切而選擇柔兒。”他的態度很堅定,完全沒有猶豫,就像這句話一直刻在腦海中。
果然如此!青竹道人有點失望,葉歆畢竟無法全身心的投入道術的修煉。但隨即他便釋懷了,因為連他自己也做不到忘情,又如何教自己的徒弟去忘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