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偷曾經無數次地感慨自己晚景甚是淒涼。
他叱吒江湖多時,到頭來卻連個能繼承衣缽的合適人選都沒有。當然,他的兩個徒弟也都看不上神偷門掌門的位置。
小徒弟淩輕衣性子跳脫不穩重,又是個姑娘家。大徒弟風笛落樣樣都好,隻是……
他是個路癡。
風笛落做任務,十有八九都要迷路。
不夠風笛落功夫高,運氣也夠好,哪怕迷路,也能藏好自己,再慢慢地摸索出一條路。
但畢竟還有意外的時候。
風笛落站在西辰國京城臨安的路中央,迷失了方向。
他原本已經打聽好了三王府的位置,可到了晚上行動的時候,又犯了難。
臨安的朱雀大街都是些權貴,高門深邸。在風笛落看來,全都一個樣,壓根分不出什麼甲乙丙丁。
他又不可能站在每家府前,認真讀一讀牌匾上的字,來分辨到底是哪位達官貴人的宅邸。
宵禁時刻嚴禁外出,被巡邏的士兵抓到了,下場可不是不妙。
不但救不回師妹,自己怕是也要搭進去。
風笛落無奈,隻好施展輕功,借著夜色的掩蓋,挨家挨戶地去尋找。
楚慕寒既然是皇帝的兒子,府邸應該是要比旁人豪華不少。
風笛落這麼想著,在一處宅邸的房頂上停了下來。
師妹應該是被楚慕寒囚禁了起來,不容易被人找到,隻能先找到楚慕寒,再逼問師妹的下落了。
他找到了一處亮著燈的房子,輕輕揭開了上麵的瓦片,往下看去。
他頭一回如此痛恨自己的耳目極佳。
透過床的帳子,可以看到兩個赤裸的人摟抱在一起,房內彌漫著一股麝香的味道,被翻紅浪,吟詞浪語儘數進了風笛落的耳朵。
“爺弄得你舒服不舒服?”
“啊,老爺……您好厲害……”
肥頭大耳的油膩老男人懷裡抱著個少年,長相豔俗,像是勾欄院的小倌。
他神情迷醉,像是真的十分舒爽一樣。
風笛落平生第一次見到這般場景,而且還是兩個男人,一時震驚,忘記了把瓦片放回去,就這樣呆呆地看著。
恰好小倌到了爽利處,仰頭正要呻吟,忽然看到了房上的風笛落,神情轉為驚恐,尖叫出聲。
“老爺、老爺!房上有人!有刺客!”
他尖叫完之後,風笛落立刻放回瓦片起身離去。
很快,整個宅邸的燈都依次亮了起來,看來是都被驚動了。
風笛落隻好匆匆離開。
他歪打誤撞,很快就找到了另一處豪華的府邸。
這次他謹慎了很多,隻把瓦片移開了一條縫,往下看去。
“太子殿下,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太子殿下?風笛落手一頓,看來……又找錯了地方。
他剛要離開,突然往下一瞥,頓時屏住了呼吸。
……
淩輕衣被人捂了嘴按倒在地上,大氣都不敢一出。
伸手不見五指的庫房,她什麼都看不到,那人還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掌心溫熱。
眼睛看不到的時候,其餘的感官就會格外敏銳。
淩輕衣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人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自己的頸上……
她在腦中已經想象了無數次自己的各種死法,被掐死的、被寶貝打破頭的、被關在庫房活生生餓死的……
等等!
淩輕衣在空中嗅了嗅,酒味?
那人很快放開了她,摸出了火折子點燃了蠟燭,庫康內亮堂了起來。
看清那人麵容的那刻,淩輕衣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她激動地撲上去扯著那人的衣領。
“楚慕寒!我打死你這個裝神弄鬼的混蛋!你要嚇死我了有沒有?”
好好一個王爺,大晚上不在房裡麵好好待著,跑到黑燈瞎火的庫房來喝酒?
楚慕寒淡漠地瞥了她一眼,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他的內力深厚,很輕鬆地,如同趕小雞一樣,把揪著自己衣領的淩輕衣撥到了一旁。
拎起地上的酒壺,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淩輕衣這才注意到,他的懷裡隱約抱著什麼東西。
似乎是……她白日裡從宮裡帶回來的那條紅裙?
淩輕衣身形一僵,這裙子也不是什麼名貴的材料做的,她洗澡的時候就把它忘在了腦後。
現在看來,能被楚慕寒這麼珍視地抱在懷裡,這裙子背後還真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故事……
不過,這些都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淩輕衣“嗬嗬”一笑,“王爺好興致,臣妾就不打擾您了。”
說著就往外溜。
也不知道楚慕寒做了什麼,利器劃破空氣發出“嗖嗖”的聲響,幾道寒光閃過,淩輕衣的身前整整齊齊地插著幾把鋒利的匕首。
雖然沒傷到她,但有一把正從她的臉前擦過,割斷了她的一縷發絲,顫顫巍巍地往下掉。
這庫房裡頭居然還有機關了?
淩輕衣一臉不可置信。
楚慕寒還笑著道:“本王不攔你,隻要你能從這裡走出去,那便是你的能耐。”
淩輕衣扯了扯嘴角。
很顯然,她並沒有這種能耐……
以她的三腳貓功夫,平時逃跑偷盜綽綽有餘,真對上這等惡毒的機關,怕是連全屍都留不下來。
淩輕衣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
“王爺,你要怎麼才能放我走?”
喝醉了的楚慕寒僅表現在不認人,智商卻是沒有一點損傷。
他很善解人意道:“本王並沒有不讓你走。”
言外之意,走不出去,那是你自己沒本事。
淩輕衣視死如歸:“求王爺給我個痛快。”
要殺要剮隨便,她不想再在這裡玩“你猜我在想什麼”的遊戲了。
“既然你這麼想離開……”楚慕寒麵露遺憾,“這樣吧,本王這裡,還缺個聽故事的人。”
淩輕衣快要忍不住罵人了。
去你的聽故事!大半夜不睡覺就在庫房講故事?
她很是硬氣地想,不聽!就算死在這裡也不聽!
淩輕衣氣定神閒,撩起衣袍席地而坐,恭恭敬敬道。
“王爺請講,小的聽著便是。”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骨氣哪有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