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韓義那句突如其來的對我膽怯態度的埋怨，原本我們兩人之間那份自官差到來前的壓抑尷尬的氛圍瞬間一掃而空。隨後我琢磨著不管是鬼差還是人差，都不是什麼善茬。接下來為了不讓他這麼早被拘走，遂主動提議了去幫他看傷口。

雖然我在四方閣著實貪懶怠學，素性不佳，但是這麼幾年下來除了內功心法及幫廚的手藝外我還是學到了些彆的。比方說跟著五師兄幫那些習武切磋的師兄和師侄輩們處理下簡單的外傷這種，其實方才他失去意識之際我就已經想到了這點。

不過後頭失手潑醒了他又恰逢官兵尋到了此處，就壓根沒有時間了，這回倒是好不容易尋到了空子。

“你手上的傷應當還是要好好處理一番的，不方便的話我可以幫忙。”

對於我難得的善意，韓義這回也很乾脆地給了回應。直接將自己那隻受傷的左手臂伸到了我麵前，我沒敢點火，隻就著破碎的屋瓦外投下的一點星光照明。薄薄的微茫落在韓義的手臂上，呈現出了白玉凝脂般的膚色，當然，是要刻意忽略那道傷口的。

我將自己那猶似野狗脫韁的神思收攏了回來，開始專注傷口本身。實際看上去本來這一下傷的並不是很深，不過因為疏於看顧生生拖惡化了，傷口邊緣的肌膚色澤已經明顯灰敗萎縮，但是內裡卻又能看出來明顯的惡化中。

彼年在四方閣裡頭我是見識過五師兄用小刀子剜腐肉的功夫的，現下我看來韓義的傷口就非常需要以這樣的方式清一清，不過一來這邊條件不允，二來即便有了條件我也著實沒這個能力。

有些事情看過和做過委實是兩碼子事。

再來，我實在也是個膽小如鼠了，看過了他的傷口我便返身去尋藥了。

剛剛那群官差雖然找到了我的包袱，但是不知道是因為疏漏還是不以為意，總之並沒有收走。隻拆散了翻看過裡麵的東西，隨後至於那些金創藥，全部被壓在了一卷衣物裡壓根沒有被發現。

雖然我一路塗藥的時候都儘量的控製了速度和力道，但那道傷口猙獰地橫在那裡便是看著都覺得疼到了胃裡，偏生在上藥過程裡韓義隻垂了眸神色未動，仿佛這隻受傷的手腕全然與自己無關。

我一邊上藥，一邊瞄著他的神色，心內暗自稱奇。

機敏度趕上狼犬，耐痛值又奇高，韓義果倒是個神人。

懷著異樣敬佩的心思，我撕了塊乾淨的布巾幫他把手腕的傷口小心地裹纏完後道：“好了。”

末了，他收回手徑自平整袖口時對著我說了聲，“謝謝。”

我心下頗為受用，但是麵上還是擺出了一副豪邁氣概，“大家同乃江湖中人，不必拘泥於此等禮節場麵。”

“是嗎？”韓義此時已經完全打破了先前我對他的固有印象，分明身上還因為傷口發熱著，但是斜睨過來望著我的眼神裡就滿是輕佻的撩動之色，“我一路過來可都是聽著染姑娘口口聲聲言必稱自己是小姐的，又怎麼會是行走江湖之輩？”

被他這句話噎了下，我難掩氣惱地瞪他，“你不是不舒服嗎？不舒服不抓緊時間休憩，回頭那群官差發現追錯了人恐怕還是要回到這裡的。”

“所以我們不能再留在這裡了。”韓義說著也自站了起來。

看著他明顯虛浮的腳步，我忙不迭放下了收拾到一半的剛才被那群官差扯亂的包袱，一步迎了上去，“你這個樣子是要預備怎麼辦？”

他站穩了重心，呼了口氣，望著我道：“當然是要儘快離開即墨鎮了。你方才不是也都聽到了，明日守備就要開始嚴查，越拖下去越對我們不利。”

“但是現在出去是一樣的結果，你走路都費勁，不要指望我，我那手功夫你也是見識過的，恐怕自身都難保。”我對自己一向有著非常絕對清醒的認知。

韓義望著我，疲累的神色裡透出了幾許無奈，“我沒有單單指望過你，眼下這個情況需要我們共同合作。”

“怎麼做？現在外頭肯定四下城門都宵禁了，我們兩這麼出去不是自投羅網嗎？”我益發覺得，韓義這頭是發熱燒壞腦子了。

麵前的韓義輕咳了聲後，終於將他的盤算說了出來：“是，城門四下都封了，但是還有一條水路可以走。漕運碼頭戒備了，可是縱橫的內河道短時間內根本派不了這麼多兵員看顧。我們並不需要前往漕運碼頭，隻消自這河道裡尋一條潛過去找艘出航的船隻便可。”

“但是逃出了即墨鎮而後呢？海捕文書是天朝廣發的，怪道我這就一輩子背了這樁冤枉的人命官司了？”我理解他的逃脫計劃，不過這也僅僅是治標不治本的。

而且若是真這麼走了，叫我將來怎麼嫁尚憶知做狀元夫人呢？

總不能讓他為了等我孑然單身吧，想想就是樁令人禁不住心酸落淚的話本子了。

“我們這次離開即墨鎮不是為了逃離，而是去端陽郡。”在我內裡捧心唏噓著我和尚憶知這對悲苦鴛鴦之際韓義又給了一個猝不及防的目的地。

我自臆想裡抽身出來，詫異地重複：“端陽郡？”

“是，端陽郡。”

他相當沒有意義地跟著我重複。

這是個離即墨鎮一天半水路的城域，與即墨鎮的商貿軍事屬地的郡集性質不同，端陽郡雖然名為郡，但其本身並不是如同即墨鎮這樣熱鬨富庶之地。端陽郡就是個純粹的軍事屬地，鄰天朝北界出關便是荒漠，常年駐有上萬邊軍。

我滿腦子霧水，“去那裡乾嘛？”

頓了頓，我突然反應過來，“你不是打算要我和你一起私奔出關吧？”

韓義腳步踉蹌了下，“你成天都在想什麼呢？”

“我哪裡說錯了？躲過官府眼線出關不就是私奔？”我鄙夷地看他。

韓義抬手扶額，有些受不了的呢喃，“……私奔不是這麼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