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進宮 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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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赫連塵同柳月共乘一頂轎子進宮,向容妃請安。

市井街道上有人認出了那轎子是赫連塵的,便指於其他人看,這一指吸引得其他的路人也都停下了腳步,好奇的探著腦袋看著那並不招搖的檀色轎子,轎簾不曾拉開過一分,卻並未減輕眾人的好奇。

“ 早有耳聞,這璃王妃是世間少有的絕色,又有治家之能,就連病入膏肓的璃

王爺都能被她給調理好,這麼才貌雙全的女人,不一睹芳容豈不是人生一大憾事!”某家酒樓靠窗的廂房內,一個手持折扇的書生模樣的男子也來了興致,推了窗,探頭望著從街市上過去的轎子。

書生給人的感覺向來是彬彬有禮,端的一副楚楚衣冠,但那也隻是在看見女人之前的裝模作樣罷了,這不,因為聽聞柳月的美名,一激動也忘記了自己的聲量大小,致使那話在隔壁也能聽得仔細。

“少爺,少爺。”小廝剛要幫風城滿上酒水,還不及給裡麵放上迷藥,就聽隔壁傳來了一個諱莫如深的名字,當下手抖了起來,酒水溢出酒杯,灑上了桌麵。

他頭再抬時,那方才還醉如爛泥的人已經一躍而起,到了窗口。

那天風城在逸靈閣久等卻等不見本該來赴約的柳月,他灰心喪氣的直坐到月上柳梢。

當日,他隻以為柳月被什麼事情給耽誤了,方心有疑竇的同小廝回府,誰曾想,一回府,他便聽他父親說道,柳月要嫁給璃王爺,震驚之後,他怎的也不願相信柳月會是父親說的那樣,死活要求皇上下旨做璃王妃的,當夜便急急想出府找柳月問個清楚,風右相也不傻,他知道柳月注定是璃王爺的人了,自家兒子深更半夜的去找她,萬一被其他人見了,許是跳進黃河也難洗得清,說什麼也不準風城出府,並命了府中的家丁將他軟禁在房內,直至柳月嫁進王爺府才撤了禁令,但,那時,為時已晚,一切皆成定局。

心灰意冷後的風城徹底得變了一個人似的,終日流連於酒樓花巷醉生夢死。

風右相清楚他兒子重情的性格,原想先放縱放縱他,過了這段日子,等一切都淡了,人自然而然的也就好了,可風城卻是變本加厲,成天不見清醒,他氣急之下,便囑托小廝用迷藥將風城帶回……

“柳月!”風城從嗓中嗚咽而出,沙啞的聲音幾經滄桑,往事曆曆在目,然伊人紅妝旁座卻換了情郎。

他聽見柳月不哭不鬨的答應嫁給赫連塵,且還高高興興的出府給自己置辦出嫁的物什之後,他以為他恨死了她的,他以為再見到她,他一定會拔劍相向,將往日種種斬斷,揮作塵土……

卻不料,世間最難不過情之一字,難以忘懷,難以輕棄。

眼淚成詩,他用儘了全身力氣,隻說出了兩個字,所有酸澀堵在喉中,既吐不出也咽不下。

那方小窗裡,那頂轎子終留下一路荒艾。

曾經,她笑靨如花,同他說:“風城,待阿月及芨,君來娶,我便嫁。”

柳月點著頭,打著瞌睡,昨夜她練的實在是晚了,今早又起得早,這身子經不住折騰,便疲倦的不行,從上了轎子,她就一直在犯困,最後點著點著頭閉上了眼,轎夫行的雖是穩當,但因為她睡的過沉,頭還是時不時會撞在轎上,她也就時不時會驚醒。

“額。”心裡蟄痛一下,柳月猛的睜開了眼,入眼的是赫連塵的一雙擋在她腦袋前的手。

赫連塵見她醒了,睫羽微微斂了下,淡定自若的將手收了回去。

“嘿嘿,我說我腦袋怎麼這麼久都不疼呢,有心了。”柳月彎眼,看赫連塵往回收的手,了然又略帶感激的一笑。

“莫要誤會,你撞出的動靜太大,本王擔心外麵的轎夫會誤會。”

動靜……?誤會……?!誤會成什麼?變態王八蛋!柳月唇一咬,氣急的往赫連塵腿上踢了一下,但昨晚踩樁子著實費了力氣,腿已經酸軟的使不出力了,因此踢在赫連塵腿上的那一腳還不如說是給他捶腿。

想到自己暫時沒有力氣,要是真惹惱了赫連塵這陰晴不定的貨,她鐵定沒有好果子吃!所以,柳月決定……換個話題——

“咳咳,你有聽到有什麼人叫我的名字嗎?”

她在睡的正香的時候,似乎聽見了“柳月”,撕心裂肺的,竟讓她也跟著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她嚇了一大跳,好像那麼一刹那靈魂與肉體都分離了。

“沒有。”他毫不猶豫。

那些百姓不過是對她好奇,駐足觀望也已足夠,膽敢在街道上公然叫她的,嗬,他還用再多想麼?

赫連塵握了一下拳,絳紫色蟒袍的一角被握了進去,指腹似燃火幾要將銀絲暗紋燃出一個窟窿來。柳月方才睡得正好,怎麼那一聲之後就像中了魔怔一樣。

嗬,好一個心有靈犀,情意綿綿。

“劉忠,讓轎夫們再快些。”

手磕了磕轎窗,漂亮的梨花白唇瓣抿成了一條冷硬剛毅的直線。

進了宮門之後,轎子依然穩健的行著,柳月整著宮裝,撩開轎簾的一角看 了許久,卻還等不到轎子停下,不禁納了悶,“你有行轎進宮的特權?”

坐在一旁閉目養神的赫連塵,眉梢微挑,瞳孔驟眯,敏銳的目光想要洞悉著什麼,“全燕國都知道本王有此特權,你為何如此疑惑?”

糟了,露了馬腳!

柳月的眼光一閃,稍稍避開了赫連塵的鋒芒。

他與她一樣的疑心重,事事機警,不能讓他瞧出她的一點局促來。

“哼,全燕國都知道,王爺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當病號還是挺不錯的嘛,這待遇絕無僅有呢。”

她句句帶刺,卻是在關鍵時刻保全自己的絕佳密器。這個時候,承認總比亂七八糟的一通解釋要強得多,更何況赫連塵這廝就是欠虐的!

容妃的寢宮內裝設很普通,普通的讓柳月覺得失望,她本還想好好看看這個曆史上沒有的朝代的宮殿是怎樣一個繁華富麗的風格呢,也好和其他的古宮殿做個對比,看看這個國家的實力,一高興了再畫下來埋床底,以後被後人挖到了還能驚豔一番,但結果……

柳月心裡白了無數個眼彈了無數個幕,甚至讓她開始懷疑跟著赫連塵是不是以後能妥妥的吃到肉……這皇宮看外麵檔次還行啊,怎麼皇上最寵愛的皇妃竟住這種陋室裡?

這哪裡是嬪妃該住的地方,這明顯就是個庵堂嘛!

吐槽歸吐槽,失望歸失望,笑還是要笑滴,這一點柳月早已達到了一定的境界。

在現代的時候,她能一邊笑的和向日葵似的,一邊心裡在想著整個暗殺計劃的各個細節部分。

“母妃叫你阿月可好?”容妃笑的溫婉慈愛,眉眼間是一種被歲月的河流洗滌後而沉靜下來的柔和與靜謐。

柳月對她的第一印象極好,容妃的樣子讓她覺得親切,好像她身在柳相府內的娘一樣,滿滿的都是對後輩的愛與溫柔。

這樣的女人很美,那種美是韜光養晦之後的,不紮眼也不會黯淡,讓人瞧了就由衷的舒服。

“自然好,在家裡時母親也是這麼叫的。”柳月福身為容妃敬了一杯茶。

柳月不說話不太做動作時,身上就有一種俗稱的大家閨秀的氣質,長輩們都很喜歡,容妃自然也不例外,她被柳月此刻安靜的樣子騙了,滿意而笑,接過了茶水,還遲遲不舍收回她投在柳月身上的目光。

誰說婆婆和媳婦是天敵來著?容妃對柳月就是越看越喜歡,而且她打從心底裡覺著柳月要比那夜出儘風頭的柳寒寒要好上許多。

杯蓋輕抹,赫連塵瞥了一眼柳月,唇角微勾,他倒少見這女人乖巧的樣子,今天這一見……茶香縈繞齒頰,他心中隱隱覺得還是那個刁蠻不講理又機智的小女人比較可愛。

柳月坐定後又用餘光打量了一下這個宮殿,真真是樣樣都是極簡,殿中也少有丫鬟,不過兩三個在旁聽候吩咐,後,容妃要與赫連塵說啥悄悄話,還趕走了兩個,隻餘一個最親信的。

這是要說啥悄悄話呢?會不會是什麼家國機密,還是……謀朝篡位之類?

柳月心中自是明鏡高懸,赫連塵裝病數十載,容妃怎會不知? 而他一直裝病的原因又是什麼?嗬,不可能僅僅是為了防範宮中的爾虞我詐與陰謀詭計吧。魯迅先生不是還有一句話說的好麼: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赫連塵也不像個甘願自取滅亡的人,他不會就這麼一直的隻為自保,而眼睜睜的看彆人登位,後在他人掌權下苟延殘喘的活過一生,否則,他裝了這麼多年也太虧了。

柳月無法忘記那日赫連塵說要出去走走時,眼中的蒼涼及高遠。

拿起一塊桂花糕,柳月吃得香甜,耳朵卻一刻不鬆懈的從容妃與赫連塵的談話中捕捉一些蛛絲馬跡。

不管怎樣,她現在還沒有離開赫連塵,他和她還是一根繩上拴著的螞蚱,她也有權知道一下他之後要往哪個方向蹦噠吧。

“塵兒,近來這氣色要好了許多,母妃甚為安慰……”

柳月咬了一大口桂花糕,心裡冷笑:還裝呢,看來這容妃涼涼 沒把她當自家人啊,也罷,也罷,傷心總是難免的~~

赫連塵看了一眼柳月,微微一笑,“嗯,多虧了阿月在旁悉心照顧,才使兒臣複原的如此之快。”

“是,是,母妃真的謝謝我阿月了,見你二人琴瑟和鳴,夫妻同心,母妃真為你們高興。”容妃再次將柳月的手握進手心,滿目慈愛的看著柳月的臉龐,模樣一如看自己的女兒。

柳月回以一笑,心裡卻是咯噔一下。

她更加確定了這個容妃娘娘絕不像看起來 的那麼慈眉善目,否則,赫連塵又何必說他病好是因她在旁照料,如若他信任容妃娘娘的話,他大可以直截了當的跟她說,柳月已經知曉了他在裝病,但,他連柳月懂醫這一點都瞞下了,可見,赫連塵對容妃亦是小心提防著的。

他在護著她嗎?貌似是這樣的……假如被容妃得知了一切,她會怎麼對她?

這個正慈眉善目的對她笑的女人。

深宮牆闈中到底有多少陰謀詭計,又有多少不為人知的冷情嗜血。

兒子連自己的母親都不願相信,他究竟經曆過什麼?

柳月將宮裝袖口微微的收攏,她覺得冷,刺骨的寒冷爬上脊背,那冷意仿佛無數根細小的針,一直遊走進她的心臟裡,隻讓她覺得疼痛。

她無父無母每日謀略心計稍稍一放鬆就會死在同為雇傭兵的同伴手裡,所以她無情,她曾在訓練營裡終日不合眼的殺人,她以為這就是人性的極限了,除了那些從雇傭兵校場的屍體堆裡爬出的人以外,再沒人能感受到,那種行屍走肉般的冷情,但,今天,她進了這深宮才知曉,就在這個世界,還有一個人同她一樣感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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