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在宮裡的最西邊,緊靠著四大尚事局,裡麵有三百宮人。
眼看大火起勢凶猛,燒透掖庭庭院往四周撲散開來,眾人皆亂了,紛紛往外逃竄。
宮中大呼:“走水了,走水了!”
緊急之下,所有侍衛皆被調去滅火,一時之間,宮人們趁著這股東風一路逃出宮去。
躲到了宮外的夾巷裡,離得火場遠遠地才勉強安全下來。
而其中卻有兩人身披寬大的衣袍和鬥篷懷抱什麼東西急急地上了停在角落裡的馬車,背著身後撲天蓋地的大火遠去。
趙煦在發現走水的第一時間,就已經安排下了救火之人,怎奈走水之時,正是宮裡燃放煙花之際,煙花過後,火勢已大,眾侍衛押著水車趕去已然無力回天,隻能眼睜睜看著掖庭消失在一片熊熊大火之中。
所幸,掖庭位置偏遠,除了那處,其他宮室倒還安好。
趙煦撂下一眾宴席賓客急步趕往掖庭,那裡已是一地焦黑,看不清的天空猶如張牙舞爪的野獸咆哮著衝擊著,他的心裡空落落,既壓抑又難過。
站在場外扶著熏黑的門框看了又看,企圖看到當初那股熟悉之感,“這裡是掖庭?”他很想否定他曾將那個女人關在這裡。
可等到他從內侍總管白公公那裡得到回得,卻再也沒有辦法否定,心裡一時痛到揪緊,雙手緊握成拳,失控地揮散眾人,獨自鑽進一團焦黑之中。
“皇上……皇上!”身後的白公公急得直叫。
趙煦卻好像完全沒有聽到,在一眾焦黑的屍體上翻看著……
他想要找什麼?竟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此時此刻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皇上,沈廢後……當時就在火勢最大的房間,此刻……此刻大概尋不到了!”白公公碎步上前,壓低聲音小聲的道。
“她不會死,她不會死!”趙煦一把將他推開,急切在裡麵翻找起來。
一具具屍骸看去,俱都是一片焦黑,他不知該如何辨認。
“皇上,皇上,您快出來,您想要找人,臣妾讓侍衛替您找,此等汙穢之地,隻會玷汙您的衣裳。”如妃換下身上尊貴的衣袍才追上來,一眼便看到了在漆黑的廢墟中仿似患了失心瘋一般在默然翻找屍骸的趙煦。
那裡麵的狀況慘絕人寰,甚至有些地方的屍骸還在燃燒著滋滋的冒出黑煙,他一向愛潔,平生見不得半點灰塵,此時竟然……
他……他如此在意她,可恨,可氣,幸好,她已經死了,如妃薄薄的紅唇閃過一抹冷意。
“她不能死,不能死,她壞事做儘,朕還沒有懲罰過她,她怎麼能死?”趙煦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翻過無數具屍骸,看過他們臨死前在火堆裡掙紮的模樣,慘烈至極,隻要一想到那個女人也在這群人裡,趙煦的心像被人拿著鈍刀子一點一點的割裂著,從刺痛到鈍痛,再到酥麻……
他轟走了不相乾的人,下意識的翻找,顧不上一身焦黑,也顧不上那刺鼻的氣味,機械的重複著翻找的動作……
一夜過去,東方逐漸露出魚肚白,金色的陽光鑽出雲層,撒開金輝。
趙煦整整在掖庭的廢墟裡找了大半夜。
他翻過無數具屍體,卻一直沒有找到她。
“她……她沒死!”
他一掌猛地拍在搖晃的門框上,隻聽“嘩啦”一聲,門框應聲倒地。
“護駕,護駕!”這一舉動唬得陪在一旁的如妃連連驚呼。
“如妃,她還沒有死,朕翻遍了這裡的屍骨,沒有她,沒有一個戴著臂釧的人!”趙煦眸中升騰起了一抹說不清是希望還是失望的眼神,看得如妃心緒忐忑。
他竟然如此不希望她死去,他……
如妃捏緊了手中錦帕,聽著絲帛漸漸在她手中斷裂的聲音,她心潮澎湃,眼神一利便看到了院子角落裡的那口井。
旁邊趴著一人,身形扭曲著,那人的手臂上赫然戴著半塊玉質臂釧。
“皇上……”她輕搖趙煦,指著那半塊臂釧。
那是玉質打造的,在火勢中已經淬燒得斷裂開來。
趙煦退後一步,蹲身抱住她,這具身體掩麵而躺,遮蓋住了手臂的位置,所以他才會忽略。
手指顫顫撫過僵硬的身體,他喃喃自語:“她死了……”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