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乾元殿,趙煦長身玉立,雙手倒背,清俊的容顏上濃眉緊皺,菲薄的嘴唇緊緊抿著,清亮的鳳眸厲光閃閃。
今日下了一日的雨,此時夜雨初歇,天色黑沉沉的,看不清一個人影。
他獨自對窗歎息,心裡頭千般萬般思緒湧上心頭。
“皇上,夜深了,該歇息了!”如妃搖搖地自殿外而入,一身春色綢裙,身形窈窕,聲音溫柔。
“朕睡不著,愛妃且先行回宮歇息!”
“啊……皇上!”如妃心頭一凜,自從沈清顏被廢之後,皇上一直都沒有拒絕過她的親近。
他曾經撫著她的容顏說過,她像極了他夢裡的那個女子——他的心上人。
可這一次從城樓回來,他卻……
如妃心思百轉,心知與今日沈清顏重現之事有關,終究隻歎息一聲,返身回去了。
趙煦盯著她的背影,無意識的出了正殿,往一片漆黑的西北邊而去。
“皇上,夜深了,怎地出來呢?”守在門口的白公公拂塵一揮趕緊上前伺候著。
趙煦神思未知,仿佛聽不到似的,腳步沉穩的往前走著一徑走到了掖庭。
裡麵已經收拾出來,燒死的屍骸被清理掉,燒毀的牆垣被推倒重建。
這裡再不複曾經那番模樣,可他眼中仿佛看到的還是從前那般模樣,就在那口井旁,他似乎還能夠看到從前那個隻身蹲在地上漿洗的女子。
她一身柔弱,卻洗著比她站起來還要高的衣裳。
纖細的雙手好似永遠也搓不乾淨宮中那些下等宮侍衣上的汙漬,粗糙的布料絞傷了她的手,她卻倔強的咬牙,連哼都不曾哼過。
趙煦繼續往前走,白公公打著燈籠看著他的背影照在他手中的琉璃燈盞之中,有種帝王的孤寂之感,辨清他要去的方向,他麵露不忍,亦步亦趨的跟著。
到得棲鳳宮,白公公立時上前替他推開宮門。
卻引得趙煦的拒絕:“不必跟進來,且在外麵候著!”
宮室裡,一片昏暗,趙煦卻連燈也不用,僅憑著肉眼踏入其中。
憑著腦海中的記憶,他一步步靠近鳳榻,他腳下的步伐放得很輕很慢,似乎生怕驚擾到了榻上之人,他神情一瞬間柔和下來,仿佛那人還真的躺在那裡似的。
手掌前伸一寸寸撫過冷透的床榻,他心裡也開始漸漸地變得荒涼。
莫名起了心思翻遍宮室,她的隨身物品最多的便是畫兒,她是大魏有名的才女,最是擅畫,她的作品令天下才子膜拜,不然如妃也不會如此厚顏的借著他的名頭想要收藏她的一幅作品。
一一翻看過那整整一箱籠的作品,讓他大讚其畫技精湛,手藝細致,堪當畫藝國手。
可這些除了讓他感歎她的畫技之外卻並無彆的想法,而壓在箱底的一幅作品一下子便擊到了他內心深處。
“掌燈!”他迫切的想要看清楚那上麵畫的東西。
白公公以最快的速度點亮了宮中的其他幾盞琉璃燈,明亮的光芒將眼前那幅作品照得隱隱發亮。
畫中顯示的是一處梅林,十裡梅花,用淺淡的筆觸幾筆橫掃畫出,雖不是朵朵精致,卻顯示出一大片梅林的氣勢磅礴。
上麵有兩人,一紫一白身影,影姿生風,異常熟悉。
這是……這是十年前的那個午後。
淺黃的陽光透過密密的梅花烙下,稀疏有致。
畫中女子一身白裙,容顏朦朧卻依然能見笑靨如花,一顰一笑間仿佛驚豔了時光。
而畫中的少年一身紫袍,薄唇挺鼻,濃眉鳳眼,舉手投足間俱是春情與溫柔。
“是她,可她怎麼會有這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