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的窗戶靠近臨街的街道,於戰趁著妹妹於清雪和宣萱兩個女生,在偷摸的交頭接耳評價自己時,微微轉過上半身,伸出粗壯的手臂,輕輕推開臨近的窗戶。
十年前於戰離開寧州市的時候,母親想在這裡擺上一桌替兒子作為踐行。那個時候的於戰已經十八歲了,也算男子漢大丈夫。他深知道自己家的經濟狀況,母親擺了這一桌,是在自家親戚和鄰居麵前有了麵子和風光,可事後肯定要省吃儉用來彌補回來損失。
那個時候的於戰就十分懂事,在他的要求下,最終這場踐行的酒席放到了自己的家裡。
“物是人非。”於戰伸長了脖子,臉色帶有一絲失望,從高處往下看,這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走的匆忙,根本看不到臉部特征。
於戰沒有因為今天是來相親的,就忘記了心中的痛苦。
妹妹於清雪是親眼見證了母親的衰老,生病住院,親身經曆和見證了母親從一個活人變成躺在病床上停止呼吸的屍體。
而於戰在不久之前,還帶著一份回家看望母親的喜悅和回家團圓的興奮。
於清雪和宣萱突然停止了嬉笑,兩個女生有些麵麵相覷。
於清雪明白哥哥的心思,十年前母親決定在這裡擺下酒席時,哥哥於戰堅決反對,氣的母親當時要揍哥哥於戰。
“哥,你在想什麼。”於清雪沒有點破,這是屬於他們於家的秘密。
當時年齡還小的於清雪,本來想指望在間餐廳擺上一桌,好好大吃一頓。連一項節儉的母親,都主動提出要在這裡擺酒席,可固執的哥哥非要在家擺上一桌,為此於清雪在哥哥於戰離開很長一段時間內,都生他的氣,恨不得哥哥於戰永遠不要回來。
於清雪現在回想起來,經不住為當年哥哥的精細心思所欽佩。
“其實我挺後悔的,當年應該聽媽的話,在這裡擺上一桌。”於戰回過神來,喃喃說道。
於戰不是神經質的詩人,他可是西南軍區花了十年培養的金牌特種兵。訓練場上揮汗如雨的苦練,執行各種危險任務的磨練,早就把他塑造成一個鋼鐵般的男人。這種悲觀的情緒,隻短暫的停留後,便被於戰清掃出去。
逝者已逝,活人要活的開心。否則,天堂上的母親,也會感到不安。
“第一次見麵,也沒什麼好送的,剛才經過一個小店時,看到兩條漂亮的鏈子,你們看看喜不喜歡。”於戰一掃陰霾,剛毅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於清雪看到哥哥陰轉晴後,這才稍稍放心下來,連忙從哥哥手中接過兩條白晶閃亮的手鏈。
“哇塞,於戰你怎麼知道我最喜歡手鏈?”還沒等於清雪把手鏈展開,宣萱有些瘋癲的一把從於清雪手中搶過兩條手鏈,擺放在桌麵上,用纖細的手指撥弄起來,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
“咳咳。”麵對宣萱女漢子般的作風,於清雪有些拿捏不住了。好歹你宣萱也是見過世麵的,家境優越,怎麼對這街麵小店的手鏈感興趣了。再者說,這小店的東西大都從浙江義務進貨,雖然看手鏈的成色不錯,可說白了不過是工廠流水線下來的廉價工藝品而已。不管價格還是品質,根本無法和昂貴的鑽石媲美。
“難道是宣萱是為了故意討好我哥哥,才假裝如此熱情。”於清雪偷偷望了一眼宣萱,顯然宣萱還沉浸在獨自欣賞手鏈的興奮中,完全沒有注意閨蜜的詭異眼神。
“先是被我哥英雄救美,又發現相親的對象是他,被我哥一表人才的相貌和俠肝義膽的氣魄和身手所折服,看來女人一旦陷入情網,送給她一顆玻璃球,都會當作寶貝。”於清雪瞅瞅同樣微微驚訝的哥哥於戰,看來這場相親已經有了初步結果,自己的煞費苦心沒有白費。搞不好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改口喊宣萱為嫂子了。
“於清雪,有你一條啊。”於戰從來沒有如此不知所措,以往的對手不管是狡猾詭秘的敵人,還是嚴格殘酷著稱的教官,於戰都能遊刃有餘的應付。可眼前的情況,卻是大出自己所料。
於戰是在部隊呆了十年,但不是囚籠了十年。期間因為經常執行任務的關係,也算對當下各行各業多少有些了解。那兩個手鏈,於戰自己心中也明白價格和品質如何。
於清雪才不會小氣到,在這個時候,會和自己未來的嫂子爭奪一個手鏈的地步。
“舍不得手鏈,套不住嫂子。”看到宣萱對這兩個手鏈如此喜愛,於清雪覺得自己穿針引線的媒人身份可以暫時褪下。於清雪連忙對於戰嘟嘟嘴巴,一臉的壞笑,同時伸出手指,偷偷按了一下自己的手機。
“我要接個電話。”於清雪順理成章的掏出手機,為了不打擾到宣萱欣賞手鏈的雅興,於清雪轉過頭輕言細語的對著手機自言自語起來。
“張大嬸,你說我家的窗戶沒有關,你家的貓跑到我們家去了,你等等我馬上回去,幫你捉拿喵星人。”於清雪表演完畢,象征性的把手機關掉,俯下身子拍拍宣萱的肩膀,給自己回去繼續編製合適的借口。
“宣萱,鄰居家的肥貓跑到我們家去了,那個死東西,就喜歡偷吃,我可不能輕饒了它。我早上才買的魚,要是被它偷吃了,可不吉利。”
宣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算是對於清雪的問話表示首肯,懶惰到連腦袋都不肯抬起一下作為回複。
“哥,我先回去了,替我好好照顧宣萱.”於清雪明白自己的小伎倆早已被哥哥識破,不過這種場合下,自己功成就該退居幕後。
看著妹妹調皮的壓低音量,對著還沒抬起腦地的宣萱說了一句嫂子,於戰也是哭笑不得,誰讓自己離開家十年,虧欠母親和妹妹太多。對此於戰隻能尷尬的望望宣萱,對著妹妹擺擺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奇怪,宣萱平時那麼精明的人,今天怎麼這樣冒失。難不成是真被我哥迷住了。”於清雪聳聳肩膀,推開包廂的門朝外走去。
包廂裡隻剩下於戰和宣萱兩人,麵對低著頭的宣萱,於戰不好打破沉默,張開的嘴巴,也不知說些什麼好。
突然間宣萱抬起頭來,從桌上拿起一杯斟滿水的杯子,就朝自己的嘴裡塞去,同時一臉欣喜的把兩條手鏈自然的收進自己的包裡。
原本想送給妹妹於清雪一條手鏈,如今她自己主動退出選擇不要,可於戰多少還是覺得有些不妥。這種場合下,自己掏出兩條手鏈,分明是分彆送給於清雪和宣萱兩個女生每人一條。除非傻子才看不出來,可宣萱今天的表現讓於戰也是感到如墜雲霧。
於戰當然不會懷疑宣萱是傻子之類,她可是妹妹於清雪的閨蜜。妹妹怎麼可能給親哥哥介紹一個腦袋有問題的女人,隻是宣萱的表現讓於戰也找不出更合適的解釋來。
“剛才失態了,我從小到大喜歡的東西很多,但大多流於表麵,唯獨對手鏈情有獨鐘。”宣萱伸出香舌,俏皮的舔舔紅唇,嫵媚的臉蛋微微一笑,傾倒眾生。
“喜歡就好,我還怕你看不上。”於戰禮貌的回應一下,很快於戰發現宣萱的眼神盯上了自己粗壯的手臂。
剛才推開窗戶的時候,於戰挽起了袖子,雖然自己是個男人,可麵對一個女人如此多情熱辣的目光,儘管對方是和自己相親來的,可還是讓於戰感到有些不舒服。
“於清雪說你入伍十年,你這身強壯的肌肉,一定是在軍營鍛煉出來的。”宣萱似乎察覺到自己的不妥,眼神有所收斂,捂住嘴巴咯吱偷笑起來。
沒等於戰有所回應,宣萱微微起身,拉開自己身下的椅子,然後屁股粘在椅子上,直接挪到於戰身旁。原本兩人對視而坐,現在變成了臨座。
“讓我猜猜看,你在部隊是什麼兵種?結合你結實的身體條件,和威嚇小偷時的膽氣,一定是身懷不俗的武藝。”宣萱的眼神重新放光起來,近距離的從頭到腳上下重新打量起於戰來。
於戰不吝嗇被人如此這樣觀光,印象最深的那次,就是剛入部隊被特種部隊教官選中時,對方鷹眼般審視的目光。
所有在部隊服役的軍人,對恨不得家鄉父老都知道自己是特種兵。一來有麵子,二來退役回家後,無論是找工作還是辦事,都會被高看一眼。可隻有真正進入特種部隊的人才明白,一旦你真的進入這個集體,意味著這輩子你都要對曾經從事的事情和任務失聲。那些動輒穿上印有特種部隊標識的人,和號稱狼牙的退伍軍人,於戰對此隻能表示笑笑。
隱藏身份,不單是軍隊的保密條例,也是間接保護自己的人身安全。那些號稱在特種部隊服役的軍人,執行過幾次絕密任務,用槍打死過幾個人,用刀割斷過幾個人的動脈。
於戰不否認自己沾染了血腥之氣,可自己沒有濫殺無辜,所有的一切,都是遵守部隊的行動計劃而已。作為共和國最精銳的特種部隊成員,自己是國之利器。
在雲南於戰協助過邊防,搗毀過製毒窩點,赤手空拳麵對手持利刃的數名亡命之徒,一個照麵下,把第一個衝上來窮凶極惡的歹徒直接打暈,然後搶過刀,砍瓜切菜收拾了剩下的悍匪。
在境外執行非常任務時,和非法武裝發生正麵衝突。於戰僅僅靠手槍點射,就打的對方一幫人躲在廢棄的牆角不敢抬頭,輕易從虎口脫險。後來接到上級允許定點清除的命令後,於戰更是如猛虎下山,匕首偷襲奪得一把火力十足的微衝後,大殺四方。
“我在部隊是陸軍,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挖戰壕。”於戰沒等宣萱猜測,自己就開始誤導對方。
“你少糊弄人。”原本興趣十足的宣萱,還沒開始競猜,就被於戰到了一盆冷水。宣萱歎著氣一臉哀怨的看著於戰,好像對方是個始亂終棄不負責任的無情郎般,無情無義打亂了自己的雅興。
既然於戰都否認了,自己在猜也沒什麼意思。宣萱撇著嘴巴,把腦袋微微轉向一邊,臉上開始露出一絲烏雲密布的神情。
“真是塊木頭啊,人家都生氣了,還不想辦法哄哄人家。我可是女孩子,本來想和你套套近乎,居然這麼死板。總不能讓我主動放下身價,唉,早知道就不假裝生氣了,這上了台階,沒人招呼怎麼下來啊。”宣萱的心裡恨的直癢癢。
“你是說剛才我嚇唬那幫小偷吧,雖然在部隊隻是普通的陸軍,但擒敵術還是經常操練。再說光天化日之下,他做小偷本身就猥瑣見不得光。就算真的動手,我也不怵。”於戰沒有把臉伸到宣萱那裡說軟話,而是轉向了包廂的房門那裡。
偷偷站在門口,替哥哥觀察情況的於清雪,明白自己的行蹤敗露,不過於清雪才不擔心,她連忙衝著於戰吐吐舌頭,然後輕輕退了幾步,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開始給於戰撥打起來。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於戰一看手機來電是妹妹於清雪的號碼,搞不懂這個古靈精怪的妹妹到底要乾嘛。先是假裝回家,趁機離開包廂,隻留下自己和宣萱.。然後偷偷躲藏在門外,被自己識破後,又打來電話難道要遠程指揮自己進一步的舉動。
“哥,你怎麼這樣啊,我可是把你誇成一朵花。我說你所在的部隊,可是王牌軍,是部隊精英中的精英。本來我還想,怎麼能讓宣萱相信,正好你幫她嚇跑了小偷。現在宣萱對你有那點意思,你還不順勢將她推倒拿下。你居然和宣萱唱起了反調,哥哥你到底要乾嘛啊。”電話那頭的於清雪,也是又氣又急,可又不好發作,隻能借用自己妹妹的身份,半撒嬌半指責起來。
“嗯,明白了,記得把窗戶關上,千萬彆揍嬸子家的貓,嚇唬倒是可以。”麵對妹妹的責難,於戰乾脆裝聾作啞起來,南北不著調的說了幾句後,直接關掉了手機。
“宣萱,你覺得在部隊裡,是在普通的陸軍好,還是在所謂的王牌的特種部隊好?”於戰說著話,把一碟精美的點心推到了對方的麵前。
“這還用說,當然是王牌的特種部隊好啊,光是聽名字都讓人熱血沸騰。”宣萱一看於戰開始示弱,連忙順勢給自己一個台階下,轉過臉對著於戰一本正經起來。
“為什麼?單是名字聽起來好聽。”於戰的眼神從宣萱眉飛色舞的臉上掃過,慢慢回落到自己麵前的點心上。憑心而論,當初參軍前自己做夢都想加入特種部隊,和現在的宣萱一個德行。可真正進入部隊後,才發現很多事情並不像想象中那樣簡單。
於戰在被選中進入特種部隊前,在陸軍呆了一年半,當年的老班長雖然沒有機會進特種部隊,也不能說明對方的軍事素養低於自己。
特種部隊更對是對隊員全麵素養的衡量,而是不單一軍事素質的考核。
就算經過十年的苦練,於戰現在都不敢在當年陸軍的老班長麵前,吹噓自己多麼有本事。
發生地震,暴雨,洪流等自然災害時,衝在最前麵的,永遠是基層的官兵。於戰經過部隊十年的磨練,明白一個道理。兵種沒有好壞,關鍵看當兵的個人。
“你看我就是普通的陸軍一份子,不也是練就一副好身手嗎。”本來還想囉嗦兩句的於戰,看到妹妹又發來的短信,隻能長話短說,儘量把語氣說的婉轉一些。
宣萱點點頭,氣氛稍稍緩和起來,這才讓躲在門外的於清雪鬆了一口氣。
“你今後有什麼打算,聽說從部隊退役下來的,地方政府都會優先安排工作。”宣萱莞爾一笑,主動替於戰倒了一杯清茶,可明亮的眼睛卻轉個不停,顯然沒有完全相信於戰的話,準備旁敲側擊,套出些情報來。
於戰當然清楚宣萱是在投石問路,對待女人尤其是好奇心十足的女人,真的是個大麻煩。至少不能像對待自己的妹妹一般,於清雪就很少過問於戰在部隊的事情。不是於清雪不想過往,而是於戰曾經說過一句部隊有紀律就給打發了。宣萱畢竟不是自己的妹妹,沒辦法如此對待。
“我剛回來,先適應一下,熟悉一段時間後,準備自己創業。”於戰自信的笑笑,當年在百萬雄獅的部隊中都能脫穎而出,現在卸甲歸田了,隻是把軍人的服裝脫了,但軍人勇往直前永不言敗的本色卻深深的留在了骨髓裡。
“我信你,你將來一定大有作為,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於戰淡定的一句話,落在宣萱眼裡,像是戰士出征前的戰鬥檄文。在聯想起今天自己來的相親身份,和對方先前幫過自己,宣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連忙靦腆的替於戰斟滿了茶水。
於戰從進到簡餐廳的包廂,壓根就沒想過點酒水,不是於戰酒量不行,更不是吝嗇,而是這頓飯後,於戰還要去冰雲科技那裡去應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