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在魏博一馬平川的官道上。一個騎驢的絕色少女正滿腹心事地騎驢緩行,正是下山的隱娘。本來運氣飛行瞬息可歸,但俗話道“近鄉情怯”,於是剪了個紙驢用六丁六甲之法驅使,沿著官道慢慢行來,腦中不斷回旋見了父母以後的情景。
聶府矗立如昔,門上烘漆比起當年已剝落不少,一老仆正倚在門口的石獅子上打瞌睡。隱娘心中一暖,正是自己小時候喜歡騎在脖子上玩得老家人貴叔。上前輕輕喚了聲:“貴叔,貴叔,阿貴叔醒醒,你又喝醉了在涼石板睡覺,小心塌壞肚子。”那老仆朦朧中睜開惺忪睡眼,喃喃道:“我怎麼夢見小姐叫我。”但見目前一個少女笑盈盈地亭亭玉立,眉目間依稀還有著十歲時小隱娘的模樣。貴叔呆立半響,顫聲道:“果真是小姐回來了?這次不是我做夢,不是做夢啊!”忙不跌地開門道:“小姐快進來,你這一回來,太太和老爺可總算了樁大心事啊。”
一進門,有丫鬟婆子便認出了隱娘,小姐回來的消息像旋風一樣刮遍了聶府。隻見一婦人從內室匆匆忙忙地跑出來,抱著隱娘就嚎啕大哭。正是孺慕已久的母親聶夫人。隱娘見母親雙鬢白發橫生,想是數年來思女之苦折磨所至,不禁心下一酸,母女倆抱頭痛哭。
進屋後,聶夫人拉著隱娘的手問長問短,彷佛生怕這個女兒又像六年前憑空消失一般。問及六年來遭遇,隱娘隻是說師太隻教自己誦經念佛而已。聶夫人頗有不忿:“女兒家就應多習女紅,再不濟讀些《孝經》《烈女傳》也是好的,誦經念佛這不誤了我兒麼!”隱娘聽來哭笑不得,問父親為何不在府中。聶夫人說在軍營之中算算日子也該回來了。聶夫人叫下人把隱娘閨房重新收拾住下,又噓寒問暖直至深夜才戀戀而去。
自此隱娘便深居府中,隻是對女紅針線等物十分不喜。聶夫人每遣丫鬟伺之,便被隱娘以種種借口打發了出來。一日,聶夫人親往女兒閨房,隻聽得房中“乒乓”之聲不絕,躡手躡腳窺視,隻見房中隱娘腦後隱隱有白光如匹練矯若遊龍,每繞過案幾上幾隻青瓷瓶,瓷瓶便整齊如切地斷去一截。數繞之下青瓶竟隻剩拇指高的底座。
隱娘斂息收功,睜開雙目,望窗外柔聲道:“窗外是阿娘吧,外麵風大,阿娘小心著涼,還是快進屋吧。”
聶夫人驚異不已地推門而入,隱娘親熱地拉著聶夫人的手,道:“非是孩兒隱瞞阿娘,因此事太過驚世駭俗,我恐阿娘不能承受。隻是終究紙包不住火,還是讓阿娘見到了。”於是拉聶夫人坐下,將入蓬萊後如何拜師學藝,如何苦練輕身飛劍之術一一道來,隻將殺人之事隱瞞了過去。
聶夫人直聽得目瞪口呆,恍恍惚惚回到寢室,推醒丈夫,將隱娘之事複述了一番。聶將軍到底是帶兵打仗見過世麵之人,沉吟半響捋須道:“逢此亂世,我兒有此機緣倒也是美事。隻是此事驚世駭俗,不可泄露。”
自從隱娘歸來後,聶鋒的同僚舊友、遠近親朋就打起了心思,請托媒人帶齊聘禮浩浩蕩蕩地踏向聶府門檻。
麵對著各式各樣的塗脂抹粉唾沫橫飛的老女人,隱娘初時還有些好奇,待到發現她們的喋喋不休竟有打動聶夫人的跡象時這才慌了神。再這樣下去,自己保不準真被糊塗的娘親許給某個紈絝了。自此後每當媒婆吹捧得聶夫人大為心動的時候,隱娘便將雙手櫳在袖中暗暗施法。於是前來說媒的媒婆怪事不斷——給李都統家公子保媒的媒婆正說得興起時突然嘴歪眼斜中風了,被抬了回去,三個月後方能下榻,半年才說出了第一句話;王大人家派出的媒婆剛說明來意便發現裙子掉了下來,下身露出短得不能再短的裘褲;張將軍家的媒婆更誇張,話沒說兩句便內急,向主人告罪疾奔茅房,鬼使神差絆了一下整個人掉茅坑裡去了,廝仆用棍子拉上來之後,渾身臭烘烘呆立半響嚎啕大哭……
每看到媒婆出醜,隱娘笑得前仰後合哪有半點大家閨秀的風範?聶夫人自然知道這一切都是隱娘搞鬼,無奈之餘,黯然長歎。
又是兩年攸忽而過。隱娘幽閉深閨,勤修不輟,硬生生將修為從初下山時的融合前期提升到了融合後期。隻覺周身更加輕捷,一身真元力運用臻至化境,以前運用五羅隱身術無非不過堅持盞茶時間,要休一柱香是將方可複原。而現在堅持數個時辰渾若無事,而且真元枯竭隻需數個呼吸間就可恢複個十之七八。再修便是結丹,師父妙空師太曾說修真結丹後肉體力量成百倍的提升,具有龍象之力。如果說元嬰期是元神上的質變,那結丹就是肉體上的升華。想來結丹需要特殊的機緣做引,苦修不但無益,反倒有走火入魔之虞。於是隱娘便放下修行一事成日隻是遊玩打獵,對女紅等等仍是不屑一顧。
是年上元節,城中取消宵禁,男女老幼相偕相扶,萬頭攢動於燈謎歌舞處。隻見魚龍舞處,煙花燦然,歌舞升平,哪裡還有亂世之象?隱娘心中一動,便帶領貼身丫鬟小瑤出城遊玩。穿梭於花燈下,隱沒於人流間,鶯聲燕語,燈火明滅,此景天上人間幾時才有?
“小姐,小姐,你看這個……飄零一生,總把新鄉做故鄉。打一神話人名。”小瑤站在一盞八角宮燈下如夜雀般道。
隱娘略微一思索,道:“應該是……牛郎。”
“再看這個,千眼紗燈儘透光。打一三國人名,嘻嘻,這個我也知道,諸葛孔明!對不對小姐?”小瑤笑嘻嘻地拍著巴掌,回頭一看,卻見小姐呆呆地站在一盞燈下怔怔誦讀, 於是好奇地過去一看:“你哭他也哭,你笑他也笑,要問你是誰,一看就知道。”
小瑤撓撓頭:“什麼東西這麼神奇嘛?”
隱娘呆立半餉,念叨“你哭他也哭,你笑他也笑”,如癡如醉。暮然回首間,卻於人群中看到一束目光如林間清泉般清澈直視。是一白衫少年,長發翩然,懷抱長條磨鏡器物,笑容篤厚,溫暖如玉。隱娘心中一動。是他,那眼眉,那嘴角,就是他,那個給她磨鏡子的小男孩,如今都長大了。那個她隱隱牽掛的男孩,方辟符,就像做夢一樣活生生立在她眼前!
“小方子,真的是你麼?”隱娘八年來如無波井水的心咚咚地跳了起來。
“隱娘,這麼多年沒見,你變得這麼好看了。”
聶府之內。聶大將軍咆哮得像頭老獅子,聶夫人也愁眉緊蹙,長籲短歎不已。
“隱娘竟要嫁給一個磨鏡匠?這以後讓我這個做父親的還怎麼在同僚麵前抬頭啊!”
“是啊!咱們好歹也是將門之家,就算再不講究門當戶對,總也得找個書香子弟。可隱娘那性子,一旦決定了的事兒,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啊!”
聶將軍喘著粗氣,來回踱步,恨恨地說了聲:“都怪那老尼姑,好端端傳什麼法術給她。弄得一個女兒家,行事如此乖張任性。罷了,罷了,由得她去。隻是千萬不要驚動親朋,擇個日子讓他們在府內成親。就當小孩子過家家好了!”
唐貞元十一年,魏博大將軍聶鋒府內舉行了一場堪稱“低調”的婚禮,親朋一個未邀,男方親家隻有一個衣著寒酸、形貌猥瑣的老頭,自稱姓卜,江湖磨鏡匠,方辟符的爺爺。聶將軍身著樸素便衣,麵容冷峻,聶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時不時偷偷拭淚。餘下丫鬟婆子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一拜天地!”廚娘扯長嗓子喊。
一身紅衣、頭披蓋頭的隱娘和方辟符向大堂正中雙燭下拜。
“二拜爹娘!”
親家卜老頭大大咧咧地接過隱娘的奉茶,哧溜一聲,喝個精光,笑眯眯地攙起隱娘:“乖孫媳婦快起快起!”隱娘忽覺一股大力中正平和直膝下托起,渾身暖烘烘竟是十分舒服,運起真元內視一番,融合境界竟又有突破跡象。表麵不動聲色,隱娘心中卻是驚異到了極點。需知修真從融合前期到後期無非不過是真元量的累積,往往水到渠成。更有求速成者借助靈藥奇功也可達成。而從融合突破至結丹,往往需機緣巧遇下的頓悟才成,實是艱深無比,半點取巧不得。有多少修士往往耗費數十年跨不過結丹的門檻,可見其中之難。而如今這位姓卜的老頭隻是輕輕一托,自身境界竟提升至結丹邊緣,隱隱有突破跡象,此老當真是深不可測!
隱娘欠身再拜:“祝爺爺萬安!”
“好孩子,當真是好孩子!真不枉妙空教得好弟子,傻小子竟有此等福分!嘿嘿!”說著,從桌上抓起一隻雞腿旁若無人地啃食起來,時不時還用油膩膩的袖子抹抹嘴。
聶將軍夫婦看這位便宜親家言行無狀,行為粗鄙,憤懣之情幾乎溢於言表。一忍再忍,待到方辟符恭敬地端上茶來,聶將軍一把奪過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頓,悶哼一聲拂袖而去,連第三拜都不看了。
卜老頭笑嘻嘻地喊了聲:“親家,你彆走哇,這喜酒還未上,我們好好嘮嗑嘮嗑啊!”
聶夫人坐在當堂,甚為尷尬。
“夫妻對拜……禮成!”
話說隱娘與方辟符成婚後,數年忽忽而過,夫妻在府內辟院另居,聶將軍雖對婚事甚為不喜,但對他夫婦二人日常用度補給甚足。這一年冬天,聶鋒將軍因舊傷複發病逝在家中。臨終前,擔憂女兒女婿生活無繼,將之托付給有中表之親的魏博節度使田承嗣。田對隱娘異能早有耳聞,欣然接受並安排隱娘夫婦留在左右。
父親的逝去令隱娘塵心更淡,經常飛遁仙山海島,往往一去數日,方辟符早已習以為常,田帥竟也不以為異。隻是軍中官場需要隱娘行暗殺之事時往往交代完畢,隱娘日內即可交差。田對隱娘愈發器重,隻是控製方辟符於左右為書吏,隱隱有人質之意。時間一長,雙方不言自明,隱娘心下厭煩,隻是塵緣未了,又無可驅處隻得暫作隱忍。
一日,田帥在府中設宴招待隱娘夫婦二人。觥籌交錯完畢,田帥一聲長歎:
“隱娘啊,自你父去世,你和方世侄在我身邊也有三年了吧!這三年你替本帥鏟除不少心腹大患,嗬嗬,本帥在這裡謝過了啊!”說著向隱娘舉杯一禮,隱娘淡然說道不敢,冷眼等待下文。
“哎,想我與你父自幼交厚,戎馬半生,博得些許富貴功名,這一轉眼,他就棄我而去呀,留得老夫孤身一人在這亂世……”說著說著,竟老眼一紅,擠出兩滴淚來。
隱娘鄙薄其虛偽,淡淡道:“大帥還請節哀,父親一生耿直,來世必有福報。隱娘既遵父托,自應遵從大帥吩咐!”
田承嗣心中大定,他惺惺作態等的無非不過這句。連日來隱娘神色厭煩,時有頂撞言語,而他又有一大對頭步步緊逼,因此才不得不放下身段對隱娘動之以情,為的就是借隱娘之手將對手除掉。
“隱娘說得哪裡話來,老夫一直視你如己出。怎舍得讓你處於險地,不過那陳許節度使劉賴子實在是欺我太盛,老夫實在是忍無可忍,隱娘可為老夫除此心腹大患麼?”
“明日我去陳許,取劉悟項上人頭。”隱娘語聲清冷,目光灼灼地看著田承嗣:“不過,我要帶夫君同行!”
“好!”田承嗣眉開眼笑道。
翌日,官道上一對少年男女騎驢迤邐而行,正是聶隱娘與方辟符夫婦二人。
隱娘忽道:“小方子,你可知道今次我為何要帶你出來?”
“不曉得哎,不過隱娘你這樣做肯定有你的道理。”方辟符笑吟吟地說道。
隱娘莞爾,大有哭笑不得之感:“唉,你老是這樣懵懵懂懂,假如將來有朝一日我離你而去,你可怎麼辦呀?”
正說間,天上有孤雁飛過,方辟符童心大起,取下彈弓“砰砰”連射,都打空了,大有沮喪之感。隱娘見狀,接過彈弓,並不上彈丸,嗤地拉個滿圓,隻聽“砰”地一聲,孤雁應身落下。見方辟符目瞪口呆,隱娘大是得意:“這幾年你也讀了些詩書典故,豈不聞驚弓之鳥乎?”
方辟符尚未來得及作答,忽見北城門一人快步行來,向聶、方二人躬身行禮:“來者可是聶隱娘女俠?”
聶隱娘心中詫然:“正是。”隻見來人一臉虯須,武將打扮,臉色恭敬。
“吾奉我家劉仆射所命,在此恭候多時。二位請隨我來!”
聶隱娘疑雲大起:“劉大人因何得知我夫婦二人到來?”
來人恭聲道:“我家大人吩咐小人一早便來北門相候,說如看到年輕男女二人,騎黑白兩驢,男射雁連射不中,女一弓射下,便是聶女俠伉儷。”
這個劉悟倒是有點蹊蹺,但修道小成以來還怕過誰?如此高人正麵會會也是一樁趣事。隱娘心中暗忖,微微一笑對那人道:“如此煩請將軍帶路。”
陳許地處魏博以南,民風樸實,物產豐足,城中商販叫賣聲不斷,人來人往十分熱鬨,比起魏都自是另有一番風景。三人穿越街巷很快來到一座豪宅前,門匾上書雄渾的楷體鎏金字“劉府”。
未及入門,就見得一白麵無須、長眉入鬢的文士大踏步迎出門來,熱情異常:“ 劉某清晨一占,當知有貴人前來。特命家將北門相迎,唐突之處尚請聶女俠見諒。”正是陳許節度使劉悟。
隱娘微微一笑,隨劉悟入府,劉悟名人殺豬宰羊設宴,一時間竟大有知遇之感。席間,隱娘問道:“隱娘有一事不明,請教大人,我夫婦二人行蹤未露,為何大人能提早得知?”
劉放下酒杯,灑然一笑:“昌裔昔年曾於牢獄中救得一僧人,蒙他青睞授以失傳已久的歸藏易。此卜術變化雖不如現今所盛行的周易,但細微處更見高明。其實卜術再神奇也算不得二位的身份姓名,昌裔能猜的俠名,實是對聶女俠久仰而已。”
劉悟侃侃而談,氣度不凡,聶隱娘暗自嘉許,繼而問道:“那劉仆射可知我為何而來?”
“田將軍近年來殺伐果斷,武功極盛,戰場官場馳騁一時,其實多虧姑娘臂助,何所從來還須劉某點透麼?”他不說田承嗣沉迷殺戮,多使用暗殺手段,卻是說殺伐果斷、武功極盛,端的是棉裡藏針不卑不亢,說罷,仰首微笑不語,一副“請君動手”之意。
隱娘微微一笑:“我要真想刺殺大人,還會帶手無縛雞之力的夫君前來麼,豈不嫌累贅?”
劉悟福至心靈,大喜道:“我觀姑娘神清氣朗,並非那無知無識的勇莽之徒,如果真能協助於我,我必以上賓禮待之以始終。日奉百金,府衙軍中諸人但憑姑娘所命。”
“劉仆射氣度不凡,未卜先知的神術更是令人折服。隱娘與拙夫願追隨大人左右,職司不要也罷,但求靜室數間、日奉二百文足矣。”隱娘躬身一禮道。
劉悟大笑,連道數聲“好”字。轉手吩咐侍從:“將西花園的沁心齋好好收拾出來,配四奴四婢,即日起令他們儘心侍奉聶女俠和方公子,違者嚴懲不貸!”說罷,又命人去牽聶隱娘夫婦來時所乘之驢,尋了半天沒尋到,彷佛憑空消失了一般。
聶隱娘與方辟符相視一笑,從袋囊中取出兩張剪紙,尺許大小正是黑白二驢的形狀:“小小戲法,讓仆射見笑了。”劉悟讚歎不已,更是歡喜。
一個多月後,隱娘對劉悟道:“我攜拙夫追隨劉大人定居此地,但魏帥不知。古之俠者來去分明,此事應對魏帥有所交待。斷發如斷首,尚乞仆射大人一縷斷發,以紅綢包之,一者使隱娘不負來時所命,二者言明心誌不複返,還望大人成全!”劉悟聞言,二話不說持劍削發,取紅帛包起遞給隱娘。
入夜,隱娘玄衣束發,朝著魏博主帥府邸飛遁而去。不一會兒就來到了田承嗣的臥房,隻見田承嗣正秉燭審讀文書。
“大人!”不知何時,隱娘已俏生生地立於當堂。
田承嗣一驚,回首一看,瞬間換上一副笑臉:“隱娘,老夫正掛念於你呢,你可回來了!”
“有勞大人掛念,隱娘此次回來,是向大人辭行的。”隱娘淡然道,從囊中取出裹發的紅綢包,輕輕置於桌上。
田承嗣笑容漸冷,一眨不眨地盯著紅綢包,良久,澀聲道:“我與你父中表之親,你竟忍心掣肘向外?你父臨終托孤於我,你這一去如何對得起泉下的亡父?”
“合則留不合則去。大人近年來沉迷殺戮,已入魔性。何況以我夫為質對隱娘不無脅迫之意,你我心知肚明不必多言。請大人好自為之!”說罷,縱身於夜色中一隱而沒。
出得府邸,隱娘正欲使攝空術回轉。忽見一纖細人影疾馳而來,身法竟熟悉無比。待得行近,二人大眼瞪小眼,幾乎一起喊出聲來——
“紅線?”
“隱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