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辟符和厭離回過神來，說起虢虞兩國的幻境，林奇將一直把玩的巨大珍珠遞給二人：“據我連日觀察，這顆珠子應該就是水族的幻水珠，你們二人經曆的國度應該就是水族遺族！此珠十分神奇，有控製人神魂記憶的功效，隻是何人用此珠封印水族，就不得而知了。”

二人捧著流光溢彩的巨珠，麵麵相覷，良久，方辟符才道：“我過去在史書上看到，虢國、虞國都是大周分封的諸侯國，虢國還是周文王兄弟的封地。春秋時期，虢虞兩國相鄰，晉國又與虞國相鄰。於是晉國向虞國借道討伐虢國，愚蠢的虞國竟然貪圖晉國財貨，真的借道給晉國。”

“後來呢？”厭離問道。

“後來晉國輕易滅了虢國，回途中又不費吹灰之力滅了虞國。唇亡齒寒、假道伐虢這些典故就由此而來。”方辟符神色淡然，聲音悵漠。自從幻境中出來後，他竟如經曆了一世般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滄桑。尤其念及虢國夫人，更是心中隱痛。隻是不想提及——虢國夫人這個封號在唐玄宗時期就有，正主就是楊貴妃的三姐。

“那些水族與虢虞兩個封國有何乾係呢？那個巨大的貝殼又是怎麼來的？”厭離道。

林奇看看方辟符，方辟符茫然搖頭，表示史書所載有限，種種聯係他也不知。林奇於是道：“我曾聽說幻水珠其實是蜃所結成的珍珠。蜃這種生物最是奇特，生長在大海當中，能製造巨大的亭台樓閣城市街道等幻影，過往行船往往誤入其中成為其食物，這就是你們常說的海市蜃樓吧。也有的說在沙漠也有蜃，除了造出綠洲水源的幻境，還伏在沙中，對著來往行人的影子噴射，一旦影子被射中，人就陷入昏迷，最是陰毒不過。這個大概就是含沙射影了。我們所見的巨大扇貝，應該就是一隻蜃的遺骸。”

厭離嘖嘖稱奇，又道：“那些水族移民最後怎樣了？”

“被我封印至一個安全之處了。”林奇笑嘻嘻道：“倒是碎了二位的美夢，罪過啊罪過！”

厭離白了他一眼，輕哼一聲：“幻境而已。若不是留這珠子還有用，現在就摔了它！”

方辟符默然無言，想起虢國夫人那淒婉的眼神，心道真的是幻境麼，那感覺為什麼如此真實？通達之士常說人生如夢，我怎麼倒覺得夢如人生。

林、厭二人見方辟符神色鬱鬱，便默契地轉移話題，你一言我一語推究事情的來龍去脈，最終越談越覺蹊蹺，竟是毫無所得。

三人在海上漂流了一個月有餘，巨貝十分寬敞沉穩，林奇幻化巨手從海中撈出各色魚蝦，厭離用火將其烤熟，三人童心猶在，竟也不感寂寞難熬，日升月落，碧波蕩漾，如此過了月餘時間。

一日，貝舟行至一片莫名的海域，海水顏色竟然漆黑如墨，周無可依的情景下，三人這才感覺出一種莫名的壓抑和恐懼來，連一直嬉笑自若的林奇都神色漸漸沉重起來。

魚蝦不但變少了，而且小了好多。

林奇掬起一捧海水，發現水色並無異樣，盯著黑色的海麵臉色更為凝重。

貝舟又行駛了一個月，海水烏黑依舊，林奇不時喃喃自語，方、厭二人也是沉默無言。一日，林奇突然用寬大的衣袖拭了拭頭麵，紅著眼睛向方辟符問道：“方兄，你讀的書多有學問，我且問你，就你所知，世界上何種動物最大？”

方辟符道：“獅虎大象？”

林奇搖頭。

方辟符又道：“龍可大可小，我雖未見過，但想來比獅虎象要大得多。”

林奇又搖頭。

方辟符沉吟片刻，道：“佛經中曾記載，有一種金翅大鵬雕，雙翅一展可遮日月，算得大不？”

林奇還是搖頭，澀聲道：“你往海裡想。”

方辟符低首，突地抬起頭來，叫道：“你是說……鯤鵬？”

林奇緩緩點頭，方辟符臉色一片煞白，

厭離奇道：“鯤鵬是什麼？”

方辟符望著一望無際烏黑的海麵，失神道：“《莊子?逍遙遊》中記載：北冥有魚，其名曰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沒想到……這種東西還真的有！”

厭離指著海麵吃吃地道：“你是說，這海麵下麵有一隻看不到邊的烏黑大怪魚？”

方辟符點點頭，厭離看著一望無際的烏黑海麵，頭腦一陣暈眩，林奇一把將她扶住，謎底揭開，他反倒又恢複了嬉笑神情：“丫頭，彆掉下去，就你這幾兩肉，連給它塞牙縫都不夠啊！”

厭離是真害怕了，眼圈發紅顫聲道：“小賊，你不老是誇自己法力無邊麼，怎麼廢材得連條魚都收拾不了。”

林奇聳聳肩道：“我神體未覺醒，道法遠未大成。現在啊，隻配給它做大補丸。對了，如果讓它嗅到我的氣息倒真是乖乖不得了！”

如此一來，氣氛更加壓抑，三人開始小心翼翼，不但不敢大聲喧嘩，連撈點魚蝦都偷偷摸摸起來。殊不知，他們這純屬庸人自擾，對於長達幾千裡的鯤魚來說，不要說三人，就連他們所乘坐的巨舟，都隻是微小的砂礫罷了，至於他們的那點動作聲音，對鯤魚來說簡直就像跳蚤放屁一樣。

三人惴惴不安的坐在舟中休憩，厭離盯著林奇貼在泥丸宮、胸口和四肢的六道符籙道：“這些符是做什麼用的？”

“隱匿氣息。”林奇老神在在道。

厭離大怒：“你這個自私鬼，隻懂得隱匿你的氣息，也不給我們幾道。”說著，撲身上去撕扯符籙。

林奇一邊反抗一邊嚷嚷：“你們體質與我不同，用不著這些符。”

“放屁！”

“你才放屁！”

方辟符看到二人跌作一團，搖頭歎息。站起來遙望艙外，忽然看到海天相連之處，雲霧繚繞似有山峰，喜道：“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哈哈，古人誠不我欺，林兄弟，厭離，你們快來看，那裡有座山！”

林、厭二人一咕嚕爬起，厭離喜孜孜道：“方大哥，怎麼每次都是你發現好東西呀！”

林奇看著那山喃喃道：“乖乖，難道土族真的在海上？”

海上視距寬闊，看近實遠，貝舟漸漸近了的時候，眾人才被眼前雄奇壯闊的景觀驚呆了——一座劍形的巨大山脈自拔海而立，高垂如雲，山路彎彎有行道蜿蜒而上，山腰處處建有房屋茅舍，山頂更是隱約可見亭台樓閣，宛若仙境。更奇的是，在劍峰所指的千丈高空，有巨大的天體緩緩運轉，仿佛月亮墜入人間，其上竟也有樓榭建築。

貝舟仍向巨峰駛去，三人呆立無言，一時都沒察覺到海水已恢複碧波粼粼，令人恐懼的鯤魚終於被走過了。

厭離忽道：“這山，這星，不會又是幻境吧？”

方辟符心有同感，向林奇道：“林兄弟，這裡會不會有蜃作怪，幻化出仙山誘我等入彀？”

林奇左手於前環繞一劃，右手駢指懸空如射箭狀，默念聲“疾”，一道耀眼的白光如箭般射向巨大的山壁，隻聽轟的一聲，數十丈方圓的山石從山壁上掉落下來。林奇點點頭道：“不是幻境，我們過去瞧瞧！”

林奇站在貝舟前端，雙掌相合，食中二指並指，無名、尾指相扣，驟然發力，貝舟如風般疾行，數十裡的距離轉瞬間而至。

三人登上山腳，愈發感覺到此山的雄偉，抬頭一看，如劍般峭立的山峰更具壓迫感，望著蜿蜒山路，方辟符正犯難之際，林奇又掏出四張符來，交給方厭二人：“此等莫名之地，破空飛行恐遭禁製，於主人也頗為不敬。這神行符你們貼到小腿處，隨我上峰！”

二人如言貼符，隨著林奇沿著山路風馳電掣地急速而上，方辟符覺得耳旁風聲呼嘯，腳下快捷如風，竟感受不到半點吃力和疲倦。頓飯功夫，三人就上了峰頂，從山下看山頂猶如劍尖，但上來才發現峰頂地勢平坦寬闊，有數百畝方圓大小。

此處奇花異草隨處可見，巨大的廳堂，青石鋪地的廣場，漢白玉的雕欄亭閣，大小房舍有數十處之多，錯落有致，層次分明。更兼仙氣繚繞，好一派世外風範！

三人麵麵相覷，方辟符攔住正要闖入的林奇，拱手向正中的宮型廳室朗聲道：“飄泊之人方辟符、林奇、厭離冒昧拜見，請主人不吝賜見！”

回聲嫋嫋，無人回複。方辟符又拱手重又道了一遍。

林奇道：“主人可能外出了，我等先到客廳喝點茶潤潤口再說。這就叫，有朋自遠方來，蹭點茶喝不也樂乎！”

林奇語聲甫落，一陣大笑從廳室傳出來：“好一個有朋自遠方來，方才老朽閉關，怠慢三位，請進請進！”推門而出的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濃眉象目，額頭寬廣，一身白衣，神態慈祥可親。

厭離笑道：“老爺爺，你是此間主人麼？”

老者搖搖頭，笑眯眯指著上方巨大的星體對厭離道：“主人在劍星潛修，老頭子不過是個看門人而已。”

一行幾人隨老者進入大廳，分賓主坐定。老人奉上香茗，道：“三位從何而來？”

方辟符三人將來曆一一敘述，老者不時含笑點頭，並無驚異之色。方辟符恭敬道：“敢問長者尊諱？”

老者笑道：“名諱代號而已，老朽避世多年，碌碌無為，你們就叫我海伯吧！”

厭離問道：“海伯爺爺，這裡是什麼地方啊？是不是土族呢？”

海伯莞爾一笑：“土族？土族怎麼會在海裡呢，這裡是金門啊！”